章节字数：5008 更新时间：12-05-12 15:07
胡志新来到医院时，护士们刚刚把杨老师从急救室送进病房。望着面无血色、呼吸困难、精疲力竭的杨老师，胡志新的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杨老师见他进来，想挣扎着动一动身体都显得非常那个困难。他赶紧坐在老师的身边，抓住老师那只冰冷、瘦弱的手，用无声的语言传递着他对老师的体贴、关心和问候。
他从杨老师的妻子口中得知，杨老师是从韶关医院转到省城的。一个月前，杨老师在课堂上正上课时，在一阵咳嗽之后，口吐鲜血，晕倒在地。被送到韶关医院后，经过紧急抢救，才把杨老师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在医院的走廊里，杨老师的妻子告诉他，杨老师的肺气肿病已经得了十五六年了，主要原因是因吸食大量的粉笔灰尘而引起的。十年前，她曾建议杨老师调换工作，遭到杨老师的反对。她知道，教书育人，是杨老师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去年冬天，儿女们见杨老师的身体实在太差，背着杨老师打通关系，准备把杨老师调到艺术馆工作，可是，杨老师知道后把儿女们狠狠地骂了一顿。为此，儿女们很不理解，特别是两个女婿，对杨老师的意见更大，背地里叫杨老师“老顽固”。
听了师母这番话，胡志新久久无语。
说心里话，他对老师“一条道走到黑”的做法也很难理解。
第二天上午，胡志新再次来到医院。与昨天相比，老师的气色好了许多。他还没来得及向老师问好，老师却关心起他来：
“志新，你的公司经营得怎样？”
“……挺好的……”
“听说干人才租赁这一行，竞争也很激烈？”
“老师，您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有天天看报的习惯。”
“老师，您要注意身体呀……”
“志新，我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老师……”
老师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叹了气后继续说道：
“你的公司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胡志新一愣：
“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杨老师笑笑，说：
“从你创办人才租赁公司起，我就经常关注媒体对你的报道。可近一段时间，广州一家叫什么华的公司却在媒体上频频露面。一家媒体说，这家公司后来居上，现已成为人才租赁行业的老大……”
杨老师的话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胡志新急忙放平枕头，让老师静静地躺下。
在护士和师母的监督下，杨老师虽然躺在那儿不再说话，可那双深邃、慈祥的目光却盯住他不放。在老师的目光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关心和鼓励，温暖和力量。
半个月后，师母给胡志新打来电话，说杨老师要坚持出院，问他有没有时间来医院劝说劝说杨老师再住一段时间。胡志新丢下手头的工作赶到医院时，杨老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督促师母赶快办理出院手续。
“杨老师，您不能这么急着出院呀，您的身体还需要疗养啊！”
“志新，你难道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五月上旬呀……”
“马上中考了，我得回学校给学生补课……”
师母一听，眼泪都下来了：
“学校不是安排张老师接替你了吗？“
杨老师说：
“张老师是教物理的，他怎么能上好语文课呢？”
师母还想说什么，被胡志新制止了。他知道老师的脾气，更知道老师对学生们的特殊情感。
胡志新开车将杨老师送回南雄的家里，本想再陪老师说说话后回家看看父母，这时，杨老师的同事张老师来了。
胡志新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张老师。他在南雄读初中时，李老师教的高一数学。令胡志新意想不到的是，十几年不见，当时身体强壮的李老师一下子苍老得令人难以接受：乌黑、整齐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那样花白、零乱，细腻光洁的额头不知何时变得黝黑、粗糙；笔直、强壮的身体不知何时变得那样驼背、瘦弱。还有，李老师在与杨老师说话的时候，也在时不时地咳嗽。
“李老师，您这身体……”胡志新盯住张老师。
“唉！和杨老师一样，都是被粉笔末给害的。”
“我听说，现在有一种叫什么环保的水性笔可以取代粉笔吗？”
“话是那么说的，可用起来，还是不行呀！”
“为什么？”
“出水不流利，还不好擦干净。我的一个学生在去年教师节给我送了几只，我只用了几天，就丢下不用了。”
师母端茶进来，打断了他与李老师的谈话。李老师喝了一杯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对杨老师说道：
“杨老师，我给你看样东西。”
杨老师接过那张写着半页文字的稿纸看了起来，他发现，杨老师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那双眉毛不停地上下抖动。
很显然，杨老师受到了刺激，或者说是感染。
他的目光在杨老师和李老师的之间不停地转换着。
在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杨老师看完了那个东西。
杨老师捏着那张纸的手颤抖不停。
杨老师的目光盯住张老师久久不语。
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在一阵长时间的而沉默过后，李老师开口了：
“杨老师，你如果同意，就签上你的名字，我准备把它交给媒体……”
“不！不能……”
“为什么？”
“这样会在教师队伍中引起恐慌甚至是动荡。”
“这个……我没有想得这么严重。”
“你一定要想。”
“那、那……”李老师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伸手向杨老师要回那张纸。杨老师对张老师说：
“让志新看看吧。”
李老师点点头。
胡志新接过那张稿纸，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每天，我满怀希望，带上书本和教案，在学生的祝声愿中走上讲台。传道，授业，解惑。口讲不行，要用粉笔，为的是让学生一目了然，加深学生的记忆和理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十载，虽桃李天下，可我未老先衰：呼吸困难，走路发喘。医院就诊：矽肺，严重支气管炎。
环顾教师圈，大多被这职业杀手迫害。有的老前辈更惨，不停地咳嗽吐痰，汤药不断！我很无奈，我很茫然。忠于职守不得不多吸粉笔灰；敷衍了事又误人子弟。
我发誓：这种环境不能改变，再也不愿站讲台。从此，我上课不得不偷懒。忽闻学生考试成绩不如从前，一种罪恶感，使我日夜不安！
我多么希望，学校领导在教学环境方面多关心一点；我多么希望，能发明创造一种既能有效刷去，又能迅速吸走粉笔灰的刷子出现；我多么希望，在校师生不再受粉笔灰危害！我问遍大地问青天，这一天何时到来？！
看完这封李老师写给媒体的书信，他突然想起五六年前自己在江门教书时的情景，想起了杨老师当时对他说过的话，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对两位老师说：
“把这封信留给我吧。”
“志新，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张老师问。
“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你打算把它交给媒体吗？”
“不，我自己留着。”
“你留它有什么用？”
“肯定会有用。张老师，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放心吧。”
李老师把目光移到杨老师的脸上，杨老师对张老师点点头。李老师长长地松了口气。
告别两位老师，胡志新回到新地老家，只陪父母呆了一天就回到广州。他对三江说：“最近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办，公司里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没有特别大的事情，不要给我电话。”回到家里，他又对春娣说：
“明天要去几个地方出差，也许一两个月回不来。”
春娣问：“都去哪里呀，怎么需要那么长时间？”
他一脸认真地说：“现在还说不准。我只能呢告诉你，是好事，是大事！”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广州。他先后走访了近百所学校，查阅了大量资料，其结果更令我震惊：近年来，教师职业病率呈逐年上升的趋势，职业病呈现多样化方向发展，其中粉尘引起的肺病以及各种急慢性呼吸道疾病是中国目前职业病中最主要、危害最严重和最广泛的一种。学生近视患病率亦逐年上升，到了异常严重的程度。如教育专家田俊于1995年对福州30所中学、6所小学的3125名中小学教师进行的问卷抽样调查结果表明，中小学教师呼吸系统慢性病患病率较高，常见为慢性咽炎和声带疾病。其中男性慢性病患病率为58。53％，女性慢性患病率为61。06％，而且均有随教龄增长而升高的趋势，教育专家牛彩英等1996年12月对开封城区240位小学教师进行调查，表明教师存在轻重程度不同的咽喉疾病，发病率为60。4％。教育专家鹿道温等于1999年对青岛162名大学教师进行疾病调查时显示：慢性咽喉炎89例，占54。94％，慢性喉炎69例，占42。59％，均存在着明显的职业病现状。市教育局对57中、金水区二小等学校共219名教师调查的结果显示：教师咽炎患病率为100%、鼻炎患病率为39%、哮喘病患病率为43%、支气管炎的患病率为8%、尘肺病的患病率为11。76%、癌症患病率为2%。
2005年5月26日，《南方日报》刊登了一份广东省教育工会对全省19所高校8417名教师进行的抽样调查。调查里统计，在对8417名教师的抽查后，身体健康的教室只占10。40％，亚健康占45。55％，前临床状态占23。63％(前临床状态属于重度亚健康)，疾病状态占20。42％。这份报告的后面，附有某报记者从河南平顶山市卫东区医院获悉的情况：该院近日给全区1392名教师进行了体检，体检结果令人惊讶，身体完全健康者仅28人，仅占体检教师总数的2%。
他还了解到，学生由于长期黑板白字、白纸黑字、以及教室粉尘污染所引发学生近视问题也越来越严重：我国1992年资料与1980年同类资料相比，10年间全国22个省（市、自治区）学生视力下降率平均上升了23。45％，目前我国小学生视力低下率达21。91％，初中生为55。86％，高中生为75。79％，大学生接近80％，均每年呈上升趋势。
他还在网上查阅到这样一则信息：由于粉尘中含有致癌物质，我国疾病预防中心资料显示，我国3800万名专职教师癌症发病率占到了全国癌症总发病率的20％，为普通群体的8倍……
他将这些资料汇集起来，每看一遍，心情就会多一份沉重。他想，粉笔是目前教学的必备工具，用它来传授知识，是最原始和最传统的主要教学方法之一，粉笔从其应用到现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对人类的教育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是，随着历史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人类对粉笔教具的认识不断提高，粉笔在给人类教育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也给从事教育事业的教师及学生带来巨大的危害。
胡志新心里说：为了广大师生的身心健康，灰尘粉笔必须退出历史舞台！
2005年8月的一个周末，他把三江请到茶楼，告诉了三江他这一两个月所做的事情，三江越听感到越糊涂：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该不是在装糊涂吧？”他望着一脸莫名状的三江。
“我是真的没有听明白。”
“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我想让你把公司长期接管下来，我只作为公司的一个股东，一般情况下不再过问公司的事情，我要把主要精力投放在无尘粉笔的研发上来……”
“我说，”三江打断他的话：“我的耳朵该不会出问题吧？”
“你该不会推辞吧？”
“如果我的耳朵没有出问题，那就是你胡志新的脑子出了问题。”
“我的脑子哪会出什么问题？”
“志新，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我们公司虽然近来出了一点问题，但比起其它同类公司，业绩还是不错的啊！”
“三江，你认为我胡志新是退缩了？”
“我不这么认为行吗？”
“我们在一起共事三年了，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
胡志新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是什么？如果说我胡志新遇到困难就退缩，我能混到现在这种地步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谋求发展，谋求变化。大大小小的沟沟坎坎不知跨过去多少个，为吃一顿饭，受过别人的白眼；为借十块钱，忍过别人的嘲讽；为节省一块钱，三站五站的路程靠双腿跑。就这，我还饿过肚子，睡过草坪。你说，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我难道能因公司现在的一点困难所吓倒吗？”
“这个我也相信。可是，你懂得无尘粉笔的研发技术吗？你熟悉教育市场吗？”
“你别忘了，我们资料库里，要什么人才没有啊？我现在是不熟悉教育市场，可这就并不等于我今后也不懂吧？”
两人激烈而友善地争论不休，他不得不拿出杀手锏来：
“你要是没有能力担起这副担子，我们就招聘一个总经理。”
三江傻眼了。他了解胡志新的脾气，如果真要招一个职业经理人，搞不好这个公司就完了。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两人临分手时，三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春娣知道吗？”
“还没有跟她说呐。”
“胡总，你可以不听我的劝告，但你一定要听听春娣的意见啊！”
“我会的。”
“另外，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在你新的公司尚未成立之前，朝日对外的宣称，仍说你是公司的老总，包括公司所有员工。毕竟，你在人才租赁行业影响力，还没有人能与你相比。”
“我答应你。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吧。”
“如果春娣问起你来，你可得帮我搪塞一阵子。”
“有些事情，我们得事前商量商量。”
“当然。”
做通了三江的工作，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春娣，怎样说服春娣。他与三江达成的“君子协议”并非是要欺骗妻子春娣。他知道，在他的朋友和家人中，没有一个人会支持他这么做的。要说服春娣，说服家人，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到小区的楼下，他临时决定在花园呆一会儿，他想让脑子休息休息，可是，刚坐下来，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三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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