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447 更新时间：13-02-12 15:09
公元前677年夏。
他躺在榻上，听雨点打在窗框，点点滴滴点点。很多年前似乎也下过这样的雨。他闭了闭眼，那时自己也像现在这般，病弱无力。
那一天他要去赴和桃花的十日之约，但病痛却让自己寸步难行。他想让下人驾车而去，可上至宫医下至朝臣都跪了一地请他好生养病。他以为，就算迟上几天，那样善解人意的桃花也会等着自己。以为，呵，自以为是罢了。
呐，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氤氲成雨。寒意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心，痛不成语。
原来地老天荒是这么难，原来想见她一面都成了奢望。
是自作自受吧。
“王后。”鬻拳俯身跪地，沙哑的说道。
桃花眼光微动，只是挥手示意鬻拳起身。她记得这个少了只脚却不用下人搀扶屈膝跪地人。几年前蔡侯被囚，是他直言进谏才使本欲杀之的熊赀放了蔡侯。事后，鬻拳因谏言中触犯天颜而自断其足，熊赀感其忠心可昭，命医师治之未愈，遂封其大阍官职掌管城门，尊为太伯。
鬻拳低着头，凄声道：“王……薨了。”
闻言，桃花猛地抬起头，眼神发愣。
“你……骗我？”
“臣不敢。”
“我不信！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他好好的，不是在渊地么……”
“臣有罪。王在巴人叛乱中身负箭伤，再加连日奔战体力不支，昨日医无效，大薨……”
寝殿内，仆从跪了一地。
桃花走到熊赀的身旁，周遭寂寂，她神色温柔星眸流转。她慢慢地蹲下身子，为他掖了掖白色单子。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一直认为，他失了十日之约。那时轻允的诺言全都是谎言，她以为他从未爱过自己。如果是爱，为什么会有丹阳美女，如果是爱，为什么又要攻打息国害的她背负罪名，如果是爱，更不该以她之名去成全他征服四方的野心……这些，什么都好，已经毫无意义了呢。
她俯身亲吻了他的额角，冰凉的触感。她把头贴上他的胸膛，寂静是这里唯一的音调。白单上湿了一片，她浑然不觉。只是闭着眼，想象着在安静地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和他一同呼吸。
她轻轻按住心口，怀中，是鬻拳给她的他留给她的信。
“桃花……”他在信中写着她的名字，像他常叫她的那样。碎金色阳光衬得他英俊不凡，和她初见时一样。
他曾答应她种上春色满园，他曾答应她带她去看霞山日落，去看海天云阔……
“第一次在云梦泽见你，恍若林中仙子，深怕一声响动将你惊扰。”仿佛能看到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的模样，她心狠狠一痛，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喘了口气，艰难地看着他写给她最后的话语。
“只因先看到了你，其他人皆失了颜色……”他缓缓地说着他和她的过往。
“有人说拥有是失去的开始，因为拥有过就更难割舍。看你和息侯一起，我真是嫉妒。但我也恨自己，因为嫉妒更加伤害了你……”鼻尖酸涩，她再不忍卒读。
如果，她早一步原谅他，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在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白日里喂他吃药，帮他掖掖被角，晚上趴在近旁新添的榻上小憩，只要他稍有动作她便会惊醒。他心疼她，叫她回去休息，她摇着头说想多看看他。这些，是很多年前在山林依偎的日子里他常会设想的。像一对平凡夫妻般，相扶相持。
但……没有如果了，没有了。
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只是睡了。梦醒时，他仍旧会温暖地笑着叫着自己，桃花，桃花。
他不会回来了，再不会了。
心脏仿佛受不了负荷，竭力绞痛着。她的脸色骤然苍白，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与他十指相扣，生怕惊扰他馨恬的梦。泪水湿透了他们交握的手，世界似乎只剩下单重色调。仆役们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天色灰暗，宫室内凄清的呜咽声绕梁回响至漆黑的夜幕中。
数日后楚文王的遗体被送回国都下葬，墓名“夕室”。
葬毕，鬻拳自尽，葬于“经黄”宫门内。
人生究竟是什么？明白最该珍惜事情时却已失去了弥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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