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七章这样也好

章节字数:4210  更新时间:22-10-23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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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护卫们帮手,傅家商队重新上路,到了最近一处小镇修整。死去的人送到义庄暂时安置,傅桓真在镇子里最好的一家酒楼包了席给傅弘孝压惊。

    早些年,傅弘孝养尊处优惯了,恐怕很少经历这样的事情,但如今靖安傅氏远比不得往日,他这位昔日的公子哥也得劳心出力,该碰上的自然就得碰上,旁人也无法代他受过,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

    “小叔叔可是有些老了。”傅桓真浑不在意傅弘孝拿眼瞪来,呵呵笑,“靖安城里的小媳妇子、小姑娘们怕是好生失望哦。”

    傅弘孝咄了一口,摆手撵走仆从,才道:“我听着京里来信说你这些年着实有些不像话,我还不信,这回亲自看见人才知道是真的。”

    “不像话?”傅桓真笑,“怎么个不像话?小叔叔不妨说来听听。”

    傅弘孝瞪眼似要说教一通,话到嘴边却叹口气,半晌才道:“当日老夫人要开祠堂逐你,我是觉得不妥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庶子向来在老夫人那里是说不上话的,何况当日傅氏危急,总要有个决断。”

    “是啊,”傅桓真仰头喝下一口酒,“总不能人人都护得住,自然是要有取舍。”

    傅弘孝看她一眼:“你心里有怨恨,也是应该。这样的事情落到谁的头上,轻易都过不去。可不管怎么说,做叔叔的也得劝你一句,毕竟你姓傅,走到天边也不能变了去,何况你父亲是家主,若不是当时情势危急,老夫人也越不过他头顶做决断。如今他也回来这么些日子,你做女儿的,别太执拗。女儿家家总归娇弱,独自在外终是不便。我可听说他是亲自去了阳城寻你,要领你回去,却是你不愿意。那阳州王再如何,你也不过做个奴才,回了傅家,做个大小姐,难道不比当奴才好?”

    “小叔叔迂腐,”傅桓真嘿嘿笑,“王爷的奴才又岂是一般的奴才?”

    傅弘孝在桌面轻拍一掌:“你别同我这里混搅,只说你为何不愿回去?”

    傅桓真敛了笑。这位小叔叔脸上添了风霜色,骨子里却仍是当日领着一群娃娃游逛城隍庙驱百鬼的纯善,还有那几分这么些年也脱不去的呆气。也难怪傅老夫人替他寻了妻室,却仍将他留在靖安护着那些带不走的田地屋舍。傅老夫人自来不喜欢这个庶子,过去是,恐怕将来也是。若非如此,即便不是嫡出,又非旁支,家主的庶弟,本不该轮到他领着这样穷酸的商队走这样不讨好的商路。

    “小叔叔且说说,”傅桓真垂眼看着酒杯,“那个家里已有了嫡女嫡子,我却回去做什么?”

    傅弘孝耸眉:“你却是为这个?”片刻之后,又是一口气叹出,“若是为这个,我是不好劝你了,毕竟——”

    毕竟大家都明白在一个不是亲生母亲的人手底下过日子的尴尬。

    为着傅弘孝没有说尽的话,傅桓真抿嘴笑着,与这位她向来喜爱的小叔叔碰了个杯。

    傅弘孝喝下这口酒,眉头聚拢,似乎从对侄女的说教中脱身,回想起商队被劫的事情,连连唉声叹气起来。傅桓真笑道:“小叔叔不必忧心,一应损耗侄女包了,只当这些年给叔叔的孝敬。”

    傅弘孝睨她一眼:“做长辈的,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何况你挣下些许家产难道就是容易的?”

    傅桓真道:“不怕小叔叔怪罪,的确是比小叔叔要容易些的。”

    “小傅爷真真是了不得了!”傅弘孝一瞪眼。

    “小叔叔放心,”傅桓真笑道,“只当我寄放在小叔叔这里,若我哪一日手头紧了,自然会来和小叔叔双倍讨回的。”

    傅弘孝与她应和了几句,又道:“说来你如今这气派的确不小,前呼后拥的,怕是许多个郡守都比不上你豪横。”他朝另一边的屏风撇撇嘴,压低了声音,“别的且不说,只是如今眼光倒不如小时候刁钻,寻个先生怎是这幅模样?我是如何也忘不掉当年你追着人一副狗腿的模样。”

    傅桓真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究竟是谁狗腿了?”顿了顿,又道,“小叔叔都说我眼光刁钻了,又怎知我如今不刁钻了?”

    傅弘孝不以为然,抬头正要说什么,与傅桓真目光对上,突然一个激灵,愣住,片刻之后猛地起身,视线在屏风和傅桓真脸上兜了个来回,惊得脸色都变了:“你——!”又道,“他——!”

    傅桓真但笑不语。

    傅弘孝呆立片刻,乍然转身奔到屏风边,却又止住,转身奔回矮头低声问道:“果真是——”语气再变,“他怎么——”脸色数变之后,再说不出别的话,慢慢坐下,垂着头连连叹了好几声。

    傅桓真垂眼。傅弘孝当年对“王公子”的敬慕也是做不得假的,此刻有这样大的反应,也并不很令她吃惊。

    两人相对沉默碰了几次杯之后,傅弘孝才道:“真真是世事无常。你这丫头这样长性,也真是难得。”

    “小叔叔不问别的了?”傅桓真道。

    傅弘孝摇头:“问来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既寻到了他,今后好生供养便是。有他在你身边,去留与否,倒是轮不到我这等人来替你操心,也难怪你能在王府那样的地界还能过得风生水起。”

    傅桓真笑笑,举杯敬他。

    傅弘孝呆坐着好半天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傅桓真不去催他,自顾吃菜喝酒,估摸着时间唤水香过来去让店主煮了甜汤给萧御送去。傅弘孝似被这番动静惊醒,欲言又止地看着傅桓真。

    “小叔叔要说什么只管说。”傅桓真被他看得头皮痒。

    傅弘孝咧嘴干笑:“我去与他说几句话当是无妨吧?”

    “小叔叔自去。”傅桓真拱手,“先生姓萧。”

    “晓得了。”傅弘孝似早已按捺不住,脚步轻快地转身绕过屏风,随即传来他与萧御问好的对话,语声之殷勤,仿佛回到当日靖安。

    傅桓真忍不住笑,眼底却有湿意,低头举了杯,自顾斟饮,抑去心底的激荡。

    ……

    ……

    傅弘孝毕竟已不是那年的傅弘孝,见多了人心、见惯了世事,知道收敛懂得分寸,在萧御浅浅露出倦色时,便主动辞别,各自返回客栈房间。

    傅桓真酒喝得有些多。米酒不烈,量多了也是熏人。吩咐沉香送萧御回房后,她把水香也撵了,迈着有些发飘的步子,在客栈后院里散步醒酒。

    傅弘孝说她豪横,她认的。这客栈不算小,只为清净二字她眼都不眨挥手包了。傅弘孝和他带的人安置在前院。后院则是自己的人。此时月上中天,客栈里里外外没有外人,仿佛在自家园子里一般。只除了偶尔随风自前院传来几声隐约酣震有些令人啼笑。

    傅桓真举头望着天上明月,有些晕晕地,心情一时沉抑,一时激扬,胸口始终有口浊气散不出去。今日与傅弘孝相遇,过往的记忆一波一波地冲击过来。她没有刻意藏瞒,甚至给了些暗示让傅弘孝认出萧御,此刻借着酒意,有些报复性的快感,更多却是做了错事的愧疚。

    她能在二皇子那里应对如游鱼,她能如傅弘孝所说,把在王府做奴才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独独在萧御这件事上仿佛鬼迷心窍,明知该做的和实际做的往往背道而驰且百折不回。

    说不回,其实如今是有些倦的。

    人毕竟不是钢铁。

    即便是钢铁,也有承受不住的力道……

    傅桓真苦笑一声,垂头在胸前,叹着气。

    “主子。”沉香不知何时过来,唤她一声。

    傅桓真稍稍抬了头:“不是让你们都去歇息嘛,我待会儿自己会回去。”

    沉香递了件大氅给她披上,往她身后示意一下,随即退开。

    傅桓真呆立没动。

    “做什么不回去歇息?”萧御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傅桓真闭闭眼,苦笑。总是这样,每每她下个决心,却往往下不完决心。

    “夜间凉,先生不必管我。我稍后就回。”

    “既知夜间凉,还这样肆意不知拘束。”

    傅桓真吸口气,转过身,将大氅取来盖在萧御腿上,唤沉香:“送先生回房。”

    “傅桓真!”萧御冷声道。

    眼角瞥见沉香迈出来的脚在萧御提了音量喊的这一声之后又收了回去且退得更远,傅桓真有些无奈地想大笑。这些年她的一径做派,谁是这院子里真正能做主的,已经是定得分明,她这个派发月俸的人反倒后移了位次,也算是自作孽。将笑不笑,吸岔了口气,她猛打了个喷嚏,就听见萧御和缓了语气道:“今日因你与亲人重逢,便不阻你多饮,你毕竟年幼,以后不可如此。饮酒之后,更不能吹风,寒气入体,极易生病。”

    这样的语气,反倒比呵斥更令此时的傅桓真抗拒。她忍了几忍,一时酒意上头,突然不想再忍:“先生管我,是因将我当作子侄爱护,我其实不愿做先生子侄。先生可记得那次二皇子到山庄见先生被我气走,隔日我去王府,同他说了什么?”不等萧御说话,她又续道,“我同二皇子说,我自8岁初见先生就心生敬慕,与先生重逢后,唯愿嫁与先生终生侍奉。二皇子说先生只当我是子侄辈,我这一生都不能得偿所愿。先生说,二皇子的话可是真的?”半晌得不到回应,傅桓真也不讶异,苦笑了声,继续道,“今日小叔叔认出先生,是我故意而为,他去找先生叙旧,也是我应允。先生必定不喜,却因是我所为,便不会计较。先生对我好,与他人不同,我十分明白,但我知道先生心里只有静柔姐姐,也知道先生从未对我有过旁的意思。我这些日子便都在劝诫自己收敛,不能给先生添烦。只是,若先生当真无意,便不要对我太好,否则我会多心,会觉得是否先生的看重也是出于有意,于是就无法断绝念头,沉迷其中走不出去。若先生当真无意,便离我远一些,好让我死了心,才好有别的出路。”

    她再说不下去,住了口,背过身。

    身后许久都是沉默。

    傅桓真只觉得身体内外都是冰冷,终究忍不住慢慢回头,身后已是空无一物。她脱了力,蹲下身去,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头痛欲裂。

    ……

    ……

    一夜时梦时醒,日上三竿时傅桓真才勉强清醒,呆滞坐在床榻上喝着水香奉来的醒酒汤。

    “你也是个狠的。”莫玉坐在床边喝茶,一面睨眼看她。

    傅桓真憋气几口喝完醒酒汤,将碗递回,倒回枕上,闭眼哼哼。

    “只是我没大想明白,”莫玉道,“这都忍了许多年,怎地昨晚不忍了?难不成真是醉糊涂了?”

    傅桓真咧咧嘴:“莫姨明知那米酒醉不了人。”

    “那是为何?”

    “我也不知。”傅桓真道,“就当是酒上头了吧。”她翻个身,“其实这样也好,说开来,我也好断了念头。不说,我怕只会一直心存侥幸,拖到老死也不回头。莫姨其实该为我高兴。难不成莫姨宁愿看我执迷不悟?若我哪天熬疯了,连累先生也不得安宁,岂不是善始不善终?”

    “你能想明白,自然是好事。若论常理,你与他其实也并非良配,即便你心中不在意,他容貌尽毁、身体残缺,你家长辈断然也是不会应下这样的婚配。”

    傅桓真呲笑一声:“傅家还能在我的婚配上指手画脚,岂非枉费我这些年的奔波辛苦。”

    “那也还有个二皇子杵在那儿嘛?我瞧着二皇子是决计不会放着你不管——不过话说回来,”莫玉道,“其实我总觉得你家先生似乎并不像你所想那般,或许他——”她说了半截话又摇摇头,“罢了,习武用药这样的事,我的确还有些本事,教你绰绰有余,至于男女之事,我自己就是个蠢的,否则那些年也不该被人耍得团团转,最后成了个弃妇,人财两失。”

    “莫姨。”

    莫玉摆摆手:“我不过随口一说。如今我过的日子,比当什么夫人快意欢畅百倍。总归人各有志,你能想通透便是。”

    “通透的。”傅桓真吐出一口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天两天不行,时间再长些也就好了。

    “既是想清楚了,”莫玉将她被子一掀,“便别窝着了。你那位小叔叔可已经来寻了你三次。再不去见他,恐怕当你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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