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永远永远在你面前一秒钟的地方,无法触及的痛。-  浅霜微凉(上)

章节字数:9730  更新时间:14-11-02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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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瞳端着早餐回到书房,君祀赖着不肯走,窝在软座扶手椅中,看着墙面上的大荧幕,是一部历史纪录片。清早的阳光被窗帘遮住,君祀披着一件外衣,身姿隐绰。“亲爱的,早餐,我记得你喜欢含有芦荟果肉的酸奶。”司瞳温柔地说,十足的一对新婚夫妇。

    放到一半的纪录片被暂停,君祀挑起纤细的眉毛:“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放置音响的柜子旋转半圈,背后是几十瓶价值不菲的葡萄酒。最昂贵的一瓶甚至能供一个中低收入家庭生存一年。酒柜往前推进,露出两边收纳的各式各样的手枪、弹药。每十年分一格,添上标签。司瞳满意地收拢,转回原来音响的模样,放下摇控器,“那个冒牌货也还算尽了职,弄的有模有样了。”

    “我与他共事了一百年,比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君祀凄凄地叹了一声,“我总是费尽心思和你联系,想要再靠近你一点,他却总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守护我,算算看,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司瞳拧着眉听君祀抱怨,明明人是她亲手杀的。他想反驳,但还是没有打断,君祀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你回来了,可那一个司瞳死了,鬼殷与我们彻底决裂了,再也回不去了,从前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话,究竟想表达什么?司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释怀地笑了:“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难道你还想和当年一样,任人宰割?死在雪地里变成一块冰塑?”这丫头多年不见演技见长,趣味更加恶劣,差点连自己都被蒙骗了,阿祀一定是比他更唯恐天下不乱,当年他在寒冬里找到几乎冻死的阿祀,厚厚地大雪棉被似的,冷得刺骨,就这么覆盖了她的全身,纸片一般的单衣根本遮不住身体,体温与冰棱一般冷,何其无助。本以为这只是她的童年,她的青春里唯一一次受难,不曾想,只不过是一个开头。

    这个社会欠我的,我需要奉献给这片土地的,迟早有一天会算清。

    像小孩子的恶作剧被发现了似的,君祀眼中立刻闪过失望,张大了双眼嗔怪道:“  不好玩,好歹配合我一下嘛。”

    谁能想到那个年过百岁的,众人面前傲如天神寒若冰霜的冰堡堡主在心爱的人面前也会露出那颗十六岁的少女心,仿佛是不谙世事,玲珑剔透,其实明明比谁都危险。

    炎堡的窗外,最隐蔽的地方,鬼殷压下礼帽。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本来似乎也是可以为她去死,却为了一些坚持成为仇人。

    可是我爱的人,爱一辈子。

    司瞳震惊地看着荧幕上宛如无数碎片堆积起来的影像,不知缘起何处,仿佛是旁观者拍摄的记录片,阐述了一个悠久的故事。君祀的嘴唇泛白,那是拼凑起来的记忆,其中保留着幼时她曾经交给鬼殷的记忆,那是她绝不想再提及的回忆。

    胧真族下的分族,鬼族,是擅长隐秘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来往的人。八岁那年,鬼殷被父亲送进交情甚好的君家,无意中见到君祀。那天君祀穿的特别朴素,鬼殷以为她是一个佣人,也没在意。身边是一个池塘,君祀蹦跳间被地面上凸起的石块绊倒,失去中心,眼看就要撞上鬼殷。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扶住君祀,只是那样一来,自己能不能保持平衡就难以预料了。电光火石之间,鬼殷侧身一躲,君祀连惊叫都来不及,“扑通”一声掉入水塘。虽然鬼殷及时把她拉上岸,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难得的是落水的女孩抿着唇,带着些许笑意,半句责备,半点难过也无,转身就走。听说君家的大小姐偶感风寒不好出门见客,也没往心里去。

    鬼殷的父亲鬼宣是鬼族的首领,送他的儿子来君家做护卫也无非想磨练他的心智,顺便听从沧帝的命令监视监视司瞳和君祀。他来此不出半个月,就被安排保护君家大小姐君祀,才发现原来当天落水的女孩就是君祀。心里无比后悔,毕恭毕敬,生怕君祀刁难。那时候君祀还是一个爱说爱笑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见到鬼殷的第一眼就想起初见的情景。幸好并无刁难,反而兴致勃勃地把他拉到闺房,不,书房里聊天,鬼殷回答的小心谨慎,君祀仿佛没有看出他的拘束,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

    “嗳,你做我的护卫,那我以后跳下水,你拦不拦着?”

    鬼殷心里一紧,想着该来的总会来的,脑海中瞬间壮士断腕宁死不屈等等一系列莫名其妙悲壮的事迹全部冒出来。他慌张地站起身,又俯身低头:“那是自然,小姐的千金之躯,如何能有半点差池?”

    君祀立刻大失所望:“连你也这样死板的吗?好歹是鬼族族长的儿子,有点优越感好不好!等会儿司瞳哥哥来了,你好好和他切磋一番,看有没有能力拦着我。”末了,她转了转眼珠,笑道:“连阿叙哥都打不过司瞳哥哥呢。”她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叫得甜美,鬼殷只得在心底苦笑,得,刚进来就要被撺掇着打架,对方还不是个小人物。

    “鬼殷哥哥,父亲明明说你是族长的儿子,怎么跑到这来做这些苦差事?”君祀又改口叫了哥哥,没完没了地问,一双纯黑清亮的大眼睛眨巴着,灿若星辰。

    “大概是家父不愿意把我宠坏,将来变成废人一个吧。”废话,要不是我爸吃饱了撑的,谁高兴没事听你个大小姐叽叽喳喳!

    “鬼宣族长家教有方,怎么会是废人?这位过谦了。”背后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呀!”君祀惊呼一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甜美,急急忙忙跑到来人身边,“阿叙哥你怎么来了?也不叫人打声招呼?”

    施然前来的君家长子君叙宠溺地揉着妹妹的长发,含笑道:“哪有来见妹妹还要事先打招呼的?我是来告诉你,司瞳再过一时半刻就到了,还不赶紧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君祀立刻红了脸,急匆匆跑上楼,也顾不得一旁的鬼殷。待她跑得没影了,君叙才转向鬼殷,稚嫩的脸上已经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

    “想必你就是鬼殷,家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被宠坏的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我比你虚张一岁,且叫我一声阿叙哥吧。”君叙笑道,滴水不漏。只笑得鬼殷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如果不顺从,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叫了一声哥哥,君叙笑得很满意。  

    十分钟后君祀从楼上蹦蹦跳跳下来,换了水蓝色的公主裙,头发整整齐齐地绾在脑后,不施脂粉的小脸仿佛能掐出水来。君叙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司瞳果真是你的‘悦己者’?嘿你,把眼珠子接好了,别落在地上!”  他突然转向鬼殷。

    鬼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默默地把眼珠塞回眼窝里(……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禁不住出神了。好在父亲教导过他人不可貌相,收回心思,跟着两人离开书房,那个传说中的司瞳已经到了。

    彼时年幼的君祀只是天真开朗的一朵花蕾,年仅四岁,什么都不懂,只是一昧热爱着身边一切美好的人和事,包括司瞳。九岁的司瞳就像一个小太阳,光芒四射,咄咄逼人的耀眼,站在他身边只有君祀不怕被烫伤。他与君祀,以及刚出生两年的君家次子都是先天的异能者,而鬼殷和君叙却是自愿接受了后天的手术,在三天三夜与身体各项机能抗争胜利后植入的异能。只是这次,鬼殷使出了浑身懈数,连司瞳身上的衣料都没能扯破。司瞳举着一只单发的仿真手枪,哈哈一笑:“居然没被我一枪毙命,你小子还不错嘛。”说罢扔下枪,找君祀“好妹妹,漂亮妹妹”地叫着要点心吃。君叙一脸忧伤地拍拍鬼殷的肩,“你已经很好了,我第一次和他比试的时候也是这个结果,过了一年,我进步了,没想到他丫的进步比我还大。大概我们之间能打赢他的只有阿祀了。”

    “君祀小姐?!”鬼殷惊奇地叫起来,她可只有四岁!

    君叙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处的君祀一眼:“一个月前她第一次见到司瞳,提出赤手空拳单挑,司瞳轻敌,让了她两招,被阿祀先发制人一记飞踢踹进人工池塘里……”

    一阵冷汗过后,鬼殷决定重新审视这位大小姐。

    认真算起来,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君祀和司瞳是两情相悦,鬼殷对君祀开始也并没有超越朋友关系的好感。要说喜欢,说不定后来喜欢上的时候,还掺杂了一丝同情。

    那是两年之后,君祀六岁的事,鬼殷同父亲离开君家一个月,回来之后就听说君祀被人绑架,已经失踪三天了。君家人不敢太张扬,怕惊动绑匪,只好秘密搜寻,可说是绑架,等了几天也没有绑匪提出什么要求,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几乎所有知情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种可能:仇杀。

    荧幕上的镜头调整,君祀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这是君祀的记忆,鬼殷当年问她索要的圣诞节礼物,但那并不代表她喜欢自己的记忆被本真地被当作电影观赏。可她没有动,坚持看下去,从前的恐惧是她现今的动力之一。

    君祀苏醒的时候,身处一个黑暗的仓库里,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使她失去理智,扭动着被束缚的身躯,尖锐的叫喊被硬生生堵在嘴上的胶带下。旁边的一个男人走过来,看着有几分温和的面容透着深深的残忍可怖,典型的绑架。他用粗针筒的注射器向君祀体内注射某种液体,她很快就没有挣扎的力气,软软地倒在墙根。男人满意地拍拍君祀的头,说:“小妹妹,我们没打算伤害你,你乖乖地不要乱动,想吃东西上厕所就原地跳两下,明白了吗?”君祀点点头,浑身酸软无力。

    寒冬腊月,君祀冷得瑟瑟发抖,远处的男人升起一堆火,跳动的火光温暖不了她。陆续来了三个男人,隐约听到谈论什么“童养媳”的事情,君祀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感觉不妙。药效未过,使不上半点力气。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醉醺醺的男人用一根粗铁棒敲醒她,浑浊的酒气熏上君祀的脸。他比划了一下,在她的背脊上留下沉重的一击。君祀本能地尖叫,嘴上的胶布勒得脸颊生疼。眼泪错不及防地滚出。男人地嘴里含混地说着什么,突然大力地掷下铁棒,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之后几天都是这样,有时或许多挨几棍子吧。君祀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日夜,背上早已皮开肉绽,好在是冬天,不那么容易感染。当然那时的君祀并不了解这些,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深邃的恐惧和囚禁都足够把她逼疯。君祀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这么久这么漫长的折磨。然而有一天,醉酒前来的却又是另一个男人。这个醉汉二话不说开始撕扯君祀的衣服,君祀大惊,往后一蹦,狠狠地撞上身后的水泥墙,又是一阵头晕眼花。几天下来,她的体质已经很差了。双手双脚被捆绑着无法反抗。她穿的衣服不多,男人力气又大,君祀很快被剥了个精光。眼中一片干涩,连流泪的力气也无。白皙娇嫩,未长成的肌肤暴露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泛黄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粗砺的砂石硌在身下。

    “够了!”终于有人制止了醉汉的暴行,是前几天一直见到的男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粗暴地把醉汉掼在地上,眼中闪着暴躁的怒火:“人家指明要处女的要是她没能卖个好价钱老子就把你卖了!狗娘养的,整天就知道喝酒(ORZ你有资格说他么)!给老子出去赚钱去,他妈的。”他愤恨地踢了醉汉两脚,似是不够解恨,又狠狠地在君祀的小脸上扇了一巴掌。煽起一阵风,君祀滑出两米远。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开,君祀摸索着穿上衣服,绝望地闭上双眼,早已没有眼泪来应景。就这么死去,该多好。

    ——恨吗?想要逃离这里吗?

    ——你,想要活下来吗?

    脑海中回响着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君祀不假思索地点头,颤抖着,急切地四处张望。

    ——那么,和我签订契约吧,我来帮助实现你的梦想,然后在将死之时,把你的命给我。

    君祀愣住,不知怎的,这时眼泪却溢出眼眶。她缓慢地点头,眼前死一般灰烬。

    墙角绽放一朵花,翠绿的藤蔓穿透她的手腕,疼痛被胶布挡回心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君祀的手腕轻轻一抖,挣断了金属镣铐,一把扯断了脚镣。一股势不可当的力量正妄图吞并一切。她有条不紊地整理衣服,藤蔓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君祀赤着脚——她的鞋子从被绑架的第一天起就没出现过——脚底渗出血。她走向仓库的大门,提起一瓶烧酒,两个看守被藤蔓打昏在地,轻而易举。

    “别藤蔓藤蔓叫嘛,我可是尊贵稀有的蝶萝啊。”心底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傲慢地笑道。

    君祀茫然地望着银装素裹的大地。下着雪,她根本不认识这里。君祀持续行走在白皑皑的雪地里,脚早就冻得没有知觉。两天两夜,周围是漫无边际的荒野。终于见到城市的影子,她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眼前越来越模糊。

    “嘁,运气太差,居然就这样死了。”

    “闭嘴,我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君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答了心底的声音。

    司瞳惊讶地望着皑皑白雪中一朵怒放的蝶萝花。才发现朝思暮想的君祀正悬在生死一线之间。她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全身,冷得像一块冰。司瞳万千心疼,小心翼翼地抱起她,送到就近的医院。君祀浑身上下早已数不清多少伤口,大雪止住了血液的过分流失。她与病魔抗争了一周,脑子没有高烧烧坏已经是奇迹。后来转送到首都最先进的医院治疗,总算保住了君祀的双腿,在轮椅上坐了半年后,也勉强能够走动,所有的医生都说,这样小的一个女孩,仅仅是凭着超乎想像的毅力活下来,着实令人敬佩。

    只是无可避免地,哪里不同了。

    君叙和鬼殷都败在蝶萝下,就连司瞳也只能打个平手。每一次的演练和竞赛中,她的蝶萝都能毫不犹豫地直指他人的心口。

    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君祀,终于还是小时在那片茫茫茫茫的雪地里,与那个严冬的寒风一起被埋葬。

    荧幕上的光芒全部熄灭,天已经大亮。摇控器还在司瞳手上,面对司瞳奇怪的眼神,君祀平静地撩起头发,“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你无需感到愧疚,你并不欠我什么——”司瞳的行动带起一阵风,准确无误地贴上君祀的双唇,温柔地吮吸。君祀沉溺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窗外的鬼殷转过头,压低的帽檐遮住双目,看不清表情。

    他想,到底为什么?

    司瞳紧紧地拥抱君祀,生怕只一松手,君祀就会消失不见,在她耳边轻轻说出的却是:“阿祀,去守护你的冰堡和归弥雪山吧,这里交给我,早去早回。”

    “唔,还早呢,敌人不到晚上不会出现的。”君祀在司瞳怀中小小地撒娇,听话的松开手,像个热恋中的小女生那样踮起脚,在爱人的额前留下虔诚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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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穆空旷的教堂在夜间总是恐怖故事最钟爱的发生场所,当然,现在看来只不过是鸟雀乌鸦的栖息地,久违的地方,童年的记忆。樱珞哈出一口热气,眼前的白雾使她的脸异常苍白。她翻过外围的栏杆,推开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樱珞抬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似乎不久前这座教堂还想弄死自己。楼梯两旁姿态各异的石像无一不露出悲悯的神色,正前方的琉璃绘出慈悲的圣母玛利亚。

    Soundless  Church,我的妹妹在哪里?

    樱珞被厉野救醒之后的第一个下午,受到家里的来信,一般讲,除了樱玥亲笔以外的家信准没什么好事。上一封就害的她心跳停止好几天,还不一定是真正的家信。信上说,樱玥不慎进入Soundless  Church,再也没有回来,生死未卜。除了教堂的地下室以外哪里都找过了,家里的人是死绝了吗?樱珞无奈地想,给母亲打过电话确认后,留下一封短信给厉野,当晚宴会结束就打一个飞的赶往北半球极地边缘的严寒之地,连家都没回,直接赶往教堂。

    一束星光映着圣母玛利亚的脸,樱珞在神像前祈祷,祈祷能够活过今天,祈祷樱玥还能活着,祈祷回到厉野身边,祈祷和他重新结缔契约。她崇敬地望向圣母玛利亚,决绝地掀开地上的石板,走下地面。

    黑暗的地下室没有一丝光亮。樱珞摸索着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扑面而来一阵血腥的风,樱珞条件反射甩出蝶萝去挡很快断成两截。樱珞阵抽痛,勉强躲过一劫。她拧起十几条蝶萝绕成弓和箭,带着火焰的箭长满锐利的倒刺。长箭破空,划破那一阵风。她又连着射出几件,火光四出飞散。一支箭点燃了油池,墙面上很快燃起一圈火光,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室,设施简陋,地上散布了细小的骨头。在一个角落里,一双极度疯狂的鲜红的双目和长而尖锐的獠牙死死盯住她,心里腾起一阵无名的恐惧。

    蝶萝在樱珞的命令下聚成一把大斧,向那双眼睛砍去。樱珞紧随其后,抽出一把银质的小刀,刀刃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人的咽喉。不过如此,她轻蔑地笑着,那双血红的双目突然又一次睁开,与樱珞对视着,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能吸收樱珞的三魂六魄。她慌忙移开目光,只是颤抖的双手和发凉的脊背还露出些许端倪。

    “说,玥玥在哪里?”

    刀下那团脏兮兮的东西动了动,发出一声含混的笑,像是很久没说话了,咬字并不清晰:“终于有人来了,上次和人类对话是什么时候来着……不记得了,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樱珞努力装出恶狠狠的样子,掩饰内心的不安,那一双红眸的颜色逐渐变淡,变成清澈的碧绿。

    “什么?我不知道啊,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吃人了。”

    樱珞一愣,虽然是敌人,但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说谎的动机不成立。

    “你是谁?这二十几年一直都是你在这里?”樱珞继续发问,单手点起一盏蝶萝花灯,对方的声音有些阴柔,点起灯一看,蓬乱的头发长得夸张,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脸和全身——幸亏如此,他什么也没有穿,长发遮住了很多地方。他周围的碎骨头更多,大多数是老鼠,也有猫、狗这类的骨头,还有一条蜕下的蛇皮和三两具被啃蚀干净的人骨。樱珞的警惕性立刻又上升一分。

    “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我才不是人类,我是修行了两千多年化成人形的碧狼。”他露出高傲的神色,“我只听从拥有碧妖之瞳的人,其余的人谁都奈何不了我。”

    原来碧狼也可以变成人啊,世界真是无处不奇葩。樱珞初步辨识之后认定那几具人骨的骨架较大,一看就是男人的骨头有一具是女人的骨头,但是盆骨较宽,应该已经发育并且生过孩子,樱珞体型娇小,还是个小姑娘。还有,碧妖之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樱珞解开头绳,乌黑的长发倾泻。绳坠子上是一对碧绿的铃铛,铃铛坠子是碧色的珠子。她摇摇铃铛,面前的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樱珞这才注意到他茂密的长发下绑满了银链。“对!对!就是这个!你怎么会有这个?快放了我,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怎么会拥有这个?似乎是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礼物吧,说叫碧妖之瞳。当时觉得给一条头绳取名还真的满无聊了,觉得好看就系着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坏,还以为是质量过硬,没想到自己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大摇大摆戴在头上。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那头碧狼(……人家好歹现在是个人形好不好不!)的态度稍微恭敬了一些,“没有,我们碧狼对太阳的周期变化很敏感,我清除地记得除了老鼠以外这两个月我都没怎么吃东西。”

    樱珞稍稍移开匕首,慢慢地问,“那我要怎么相信,放了你之后不会被背叛?”

    “挖去我的一只眼睛,用碧妖之瞳来代替,我就一辈子是主人您的了。”

    “作为一只狼,你的野性都被磨光了吗?一只甘愿被驯服的狼和家犬有什么差别?”樱珞讽刺道,手上却还是解开银链。碧妖奇怪地听着着一番话,末了,淡淡的问:“不挖去我的眼睛吗?”

    樱珞有些嫌弃地瞪着他,“太血腥了,还有,你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地被我驯服?这个世界很大!我放了你,你就自由了。”

    “世界上有多少只碧妖,就有多少碧妖之瞳,我们只听从碧妖之瞳认可的主人,此生此世只忠于一人。从我们修成人形开始,碧妖之瞳就四处飘零,能够穿越一千多年落到你的手上,也是一种缘分吧。或许就因为我这种不喜欢与人为敌的性格,在狼群里才不受待见。我并不是被磨去脾性,只是避免纷争。狼是最自由的生物。叫你主人只是因为拥有碧妖之瞳,要我打心底服从你,并没有那么容易。”碧妖并不生气,平静地解释。樱珞想着看样子也说不动他,就当找了一个免费的保镖吧。“跟我来。”她转身走上地面。身后的碧妖似乎连走路都不太习惯,速度并不快。

    教堂后院有一口老式的井,樱珞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木桶递给碧妖:“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十分钟,把自己洗干净。”他并不情愿地接过木桶,或许太冷了。樱珞转过身走开一些,拨通妈妈的电话。

    “妈,我去过教堂了,并不见玥玥,连尸体也没有。”

    “是吗,那就回学校去吧,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等查清楚了再告诉你。有没有受伤?”明明像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却拥有机器人独特的温柔。

    “没有受伤。那我今天就飞回学校了,再联系。”樱珞在教堂内顺了一件牧师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到教堂后院。刚听到一声主人,手上的衣服立即脱手拍向碧妖的脸。“不要再叫我主人了!我叫樱珞,古德丝珂樱珞!再敢叫我主人就拿你去炖!汤!”樱珞大声说。“对了,你的名字呢?”

    碧妖身上的腐臭味已经淡了许多,修长的牧师服很合身。露出一张白皙的,女人似的脸,细狭妖娆的眼睛,下巴尖得可以滴出水,要不是他身高一米九,还具有男性所有生理特征,樱珞一定把他当小妾养了。碧妖愣了以下,说:“我?我没有名字,要不主……你随便取一个吧。”  

    啊噗……居然还要取名字!樱珞认真地思考着,“那么,就叫Ulrica好了,狼王的意思,看看你担不担的起这个名号。”

    樱珞带他去理发店修剪头发,垂至肩膀的,黑色微卷的头发很适合他的气质,蛊惑人心的美少年。捕获一只野鹿并吃干抹净之后,Ulrica碧色的双目终于重新绽放出光彩。Uirica很黏她,总是搂着樱珞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樱珞自然也乐于和他讲话,听他讲很多故事,两千多年以来他的所见所闻。

    “那你为什么会被关在地下室里?”

    Ulrica的眼睛在漂亮的刘海下微微眯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不愿意回忆起的事情。“樱珞啊,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从头听起。”

    樱珞温柔地笑着,点点头。

    一座巨大的岛屿从一次海啸中浮出水面,那之后几千年,我出生了,于绿西岛的某片森林。在我还小的时候,一次远离了母亲。我飞快地跑,不顾一切,身后的猛虎穷追不舍。当时我心中一定是充满了求生的渴望。树枝的缝隙间投下斑驳的影,我向着光芒最盛的地方奔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猛虎咆哮着想我伸出锋利的爪子,身体不断坠落,光芒刺目。夏日头顶的太阳离我越来越远,冰凉的海水灌满全身。

    从悬崖上掉下来之后,我被冲上一个陌生的沙滩,我环顾四周,这是哪里?我还活着吗?爪子在海水的冲刷下发亮。我抬头望向远处绿得发黑的森林,又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捕捉了一只野兔之后,我心满意足地继续踏上旅程这片森林并不像表面那样危险,于家乡相比,在这里生存简直太简单了,我要变的更强,就必须去更远的地方才行。继续向前走吧,一直到死。

    从此,我一直在行走,一路向北,过了一千年,可能更久之后,我变成了人类。母亲曾经告诉过我,我们碧狼的生命是未知的,随着体制和信念的变化,无论何时都有可能永远长眠。只有那些各个方面都超群的碧狼,才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进化,凌驾与狼群之上。我是碧妖,狼性为泯的妖。十九世纪,我犯了生命中第一个大错,这个错误导致我失去了两百年的自由,不过对我来说,两百年买一个教训,真的不算什么了。

    在教堂的落成典礼之前我想进去找点吃的,可是有人发现了我,根据我的长相和服饰认为我是一个异教徒,一个不详之人,不由分说。那时我很饿,真的很饿,当时军队对人口和税收都盘查的很紧,森林也被禁止进出。我总不能一辈子吃老鼠吧!我的力气不够,几个回合打下来,商人就用一个强大的咒语把我锁在地下室,所以我诅咒他,诅咒他死在自己的信仰前,无法升入天堂,也无法坠入地狱,永远永远就作为一缕孤魂游荡在世间,无法伤害别人,甚至谁也不会知道他。

    在他走出地下室后不久,我的诅咒灵验了,他的心脏发出最后一声沉重的叩响,随后我开始凝结幻术,捕猎所有进入地下室的人,吃他们的肉,饮他们的血,开始有很多人进来,之后人就渐渐少了。我也很难在吃到人类的肉,只好用动物充饥……

    Ulrica讲完他的故事,两人已经到了机场。樱珞仔细地整理他的衣领,嘱咐道:“记得不要在外面杀人,在森林里可以,做的漂亮点。想办法去办身份证和护照,再弄到一部手机,买一个手机号码——我才不管你哪里来的钱。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叫你过来,这几天你替我留心着我妹妹,找找看,既然你说她不是你杀的。我相信你懂得分寸。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机场内樱珞和Ulrica互相道别,像一对依依不舍的情侣。Ulrica拥抱她,然后放手目送樱珞进了海关。他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或许是因为她用刀抵住自己的喉咙时,眼里闪烁着和他当初一样肆虐闪耀的光芒。他与她是同一类人,或许因为她和自己生长与同一块土地,或许因为她很漂亮,或许因为她很强大,虽然她的真实实力还为可知,但是毫无疑问她将来会很强大。Ulrica这样深信不疑。

    且曳学院那天的第一堂课,樱珞和厉野在同一个教室,却相隔很远。厉野一见到她,身上儒雅的气质马上变成蒸腾的杀气,在教室里扩散。樱珞暗叫不妙,他可能真的生气了。

厉野:

    我此次奉家命出行,前往无声教堂,如果我三天之内没有回来,那大概就是死了。原谅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家命难违,我有不好把你拖下水。回来之后,我们再次立誓吧,我果然还是想和你成为搭档,请你容忍我这一小小的任性。

樱珞留字

    这封几天前给厉野的短信平摊在樱珞的书桌上,她想,完了,她可以切腹自尽了。她外出两天,厉野一个电话都没有,她以为他忙,没想到根本不想理她。

    街上仓皇的风,哀伤的雨,看着一个有一个故事,不免可笑。

    可我们不断奔跑,只想抓住前面那点微弱的光。

    流萤翩飞,树影微动,我们向往光明,却深知黑暗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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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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