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嫣然

漠北小女  第八章 沙暴

章节字数：3111  更新时间：13-04-18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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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嫣直觉他一定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才会回头，那一瞬间，应当是尴尬或是不好意思的，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还没有完全睡醒，也许是两人确实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沉寂，她就这么对着他开了口，“你说，湛江以南是怎样的景致？”

    贺浅闻言唇边隐隐氤氲出一抹笑，淡淡的，浅浅的，“无所不好。”他用了这四个字。她心里荡开了些什么，细细琢磨他的这四个字。他的这个形容让她心里升起了一股渴望，渴望离开大漠从湛江的北面跨到南面去，感受何为无所不好。

    塞北的夜晚褪去，一寸阳光印在黄色沙石上，柳嫣是被刺眼的阳光所惊醒。她努力回想昨夜，想着自己望向他的那短短的片刻，简直就和梦一般。贺浅已经出了洞口，正在喂流云吃东西。流云是匹挑剔的马儿，却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它在贺浅坚持不懈的哄骗下终是喝了昨天多下来倒入羊皮袋中的羊奶。它可怜兮兮地低叫了一声，似乎对这食物非常不满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匹小坏马，只听贺浅的。

    依然是贺浅在前方走着，柳嫣跟在后面，他们继续往北，太阳逐渐高升，似乎热不可耐。偶尔头顶盘旋几只秃鹰，却更显大漠的苍凉。走了半天，在一座沙丘底下，她扯住了贺浅的袖口，“等等。”

    “怎么了？”贺浅见她神情似乎不好。她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再伸手摸了一把肩头，摊开手掌，全是沙子。“马上会有沙暴到来。”她的脸渐渐变白了，贺浅问道，“后果很严重吗？”她点头，“是。”大漠中行走最怕沙暴，来势汹汹似乎可以吞噬一切，不知所源却破坏力极强。如今这个季节正是沙暴肆虐猖狂之际，没想到，本以为可以侥幸躲过的，可终究还是来了。

    果不其然，刚才还烈日当头，此刻却被一层浓重的乌云覆盖住，四周扬起了风沙，贺浅问她，“如何躲过？”柳嫣此时却也没了章法，“我不知道它来的方向。”有时候，沙暴并不是从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而来，若浩荡大军般围困，谁碰到这种沙暴，必定是惊险的，甚至厉害的，便是九死一生。

    贺浅和柳嫣就待在原地，两人都屏息感受风吹来的方向，却丝毫抓不住任何讯息。流云也开始紧张，不停哀鸣着，似乎想要从这片尘雾中脱离出去。柳嫣感受到了眼中进了沙子，呼吸都是沙子，风暴变强烈了，贺浅浑身都警觉起来，此时他眼睛凝注在沙丘的另一端。那浩荡的沙暴，从西面正一寸寸向他们逼行而来，流云开始烦躁，扬起前蹄就要跑，贺浅拉住缰绳上了马，“上来！”他对柳嫣喊道。她点头，刚想上马，却瞬间僵住了身体，因为前方几百米处，她瞧见了更为凶猛的风暴，正卷着地上的黄沙，呼啸狰狞着漫步而来。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她心里乱了，而贺浅也注意到了，他对着柳嫣道，“拉住我。”她上马，随后紧紧攥住他的袍子，耳边的风带着砂砾，渐渐刮破了她的耳后根，带着刺痛，她几乎不能呼吸了，亦不能睁开双眼，眼前混沌一片。她顾不得其它，而是将脸就贴在贺浅的后背，双手也环抱住他的腰身，她感受到他胸膛的颤动，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在一片呼啸声中根本听不清。

    接着，巨大的冲力袭来，她想张口，但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感觉天旋地转，流云翻了身，而后被抛到空中，那明显的离开地面的感觉让她以为自己就将丧命了。她手顿觉无力松开了贺浅的袍子，被风不知带向何处。一瞬间的暖意让她回过了神，是他的手掌拉住了她，她指尖触到那温度就难以放弃，她拼命地抓紧他的手，不让自己被卷走。

    “啊！”最后，不知是身体耗尽了力气或者是受到强烈的冲击，眼前一片黑雾，她终是失去了意识。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若羽毛般轻盈，不停往黑暗的深渊出飘动，手脚都不似自己的般不能动弹，她就这么闭着眼沉沦下去，不知要多久。。。。。。一阵冰凉的触感让她刹那恢复了意识，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此时一阵轻柔的触感靠近，周遭的黑暗就这么一点点地褪去。

    她终是辛苦颤动着眼皮醒了。一阵头晕目眩，刚张开的双目还无法适应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这种疼难以言说，像是每个部位都开了一条裂缝，难以愈合。“我。。。。。。”她试着开口，但声音却异常沙哑。

    “你别动。”熟悉的嗓音此时传来，如同定心丸一般。她缓缓呼吸着，双目已经能看清周遭了。这是一个被封闭起来的沙洞，黝黯不已，而自己正躺在一堆沙石上，身上的一群也覆满了砂砾，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狈不堪。而那个身影，就坐在她身边，此刻正俯下身望着她。“别开口，先喝点水。”

    她想抬手去接他手上的羊皮袋，可手腕处完全是不上力气，抖得跟筛子似的。刚才从空中被狠狠抛下的感觉还清晰留存在脑中。她硬撑着爬起来，背脊靠在后面的沙石上。喝了点水解渴，她总算能说出话了，“我们被沙暴埋了。”贺浅颔首点头，“但是却形成这样一个空间，至少还能呼吸，不至于立刻就丧命。”他笑笑自嘲。

    他们两都意识到情况十分糟糕，虽活下来，可这样的状况，即使现在能保命，可这里的空气毕竟是有限的，更何况食物、水都稀缺，根本熬不过两天。这是贺浅碰到过的最险恶的情态，他纵然自持冷静沉稳，此时也不得不忧虑起来。别说在短时间内去桑格取得解药，如今就连能否活着出去都是未知数。好在流云在这场沙暴中并未受伤，也没有摔断腿，只是柳嫣的伤不轻。果不其然，柳嫣很快就再度睡过去，她胸口起伏，仿佛呼吸困难，四周朦胧，她只觉自己置身于荡漾的小舟上，大浪一波波扑过来，打得她浑身若入冰窖。她下意识用手环住自己，那股寒意从身体深处透出来，弥漫过四肢、脖子，直到整个人。她在昏睡中皱眉，额际全是冷汗。不一会儿这股寒意转换成了火急火燎的热热烫，眼前全是一片红，浑身似被开水煎熬着，翻来覆去，已经失去了意识，可仍然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却触到了一片干燥温暖。这股温暖适适宜地缓解了她的难受，她只好牢牢攀住它，直到黑暗再次席卷而来淹没她的意识。

    贺浅低头睨着那紧紧攀住自己手掌的力道，却犹豫着该不该抽开。他试着用了点劲，却无法脱离她的手，于是就坐在那里，闭上眼睛，任由思绪带着自己穿过那重重沙漠之地，穿过波光粼粼的湛江，回到熟悉的凉州，回到那一片富饶繁华，回到贺府那青砖瓦砾，还有那在那亭台楼阁间等着他回去的人儿。。。。。。

    时间静谧无声直到掌心的手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黑暗中却见得躺在那里的柳嫣望着他。她头发蓬乱散在那里，脸上亦全是沙石，但一片模糊中眼睛却格外清明。柳嫣睁开眼的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脑中有片刻的迟钝，渐渐才忆起此刻在何处。也就在那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牢牢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她眩晕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那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顺着脖子爬上脸颊，最后充斥着全身。虽说身体还滚烫，可此刻的热度已经不仅仅是因为高烧。

    “对不起。”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有些懊恼，但这声道歉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她不想让贺浅看轻了自己，也不想让他有更多的想法，或者说认为她柳嫣本就是如此。

    贺浅似乎并没有过多的介意，只是转过身，拿起地上的白袍，那袍子本是晃眼干净的白，此刻却沾满了沙，“嘶——”尖锐的一声响，他撕开了白袍的一角，随后将那块布叠好，从羊皮袋中到处点水，完全湿透了之后到她身边。他伸手拂开她挡在脸上的黑发，露出额际，随后将那块冰凉的白布放在上面。

    她闭上眼睛，脑中徘徊着的，是他方才指尖不经意触在面容上的感觉。她在心里轻叹，柳嫣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在意他这些细小的动作？甚至，会为这些而心颤到想流泪？除了爹爹之外，他是第一个会这么做的男子。她从小就倔强而喜欢独自一人，已经习惯了磕磕碰碰，难免受伤也不在乎，可到底是希望有人能够来关心，只是爹爹忙着医馆，缺少娘亲的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喊一声“我疼。”只是此刻，心底深处的那根弦就这么轻易拨断。骑在马上桀骜的贺浅，面对爹爹字字珠玑的贺浅，在见到陈骁时努力压抑隐忍的贺浅，不经意露出笑意的贺浅，此刻都叠在一起成为眼前的他。额际的温度被冰凉的水降下了，可胸口的熨烫却迟迟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