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章节字数:4449  更新时间:14-02-19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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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烛火,闪烁不定,恍若哀怨不灭的灵魂。

    既如那微微晃动的珠帘,也似那些宫人们监视她的眼睛。

    死寂一片,漠然无生气。

    满室烟雾缭绕,珠翠华光依旧。

    只是宫人们都换了衣装,改了容颜。

    从前那些明艳颜色,都变做了浅衣轻纱。

    待她沐浴兰汤,换上丝袍,有浅蓝衣衫侍女上前一步,手中的玉盘高高举过头顶,是夷人新进贡的胭脂。

    “请公主上妆。”

    侍女的声音恭敬而刻板。

    身后侍女也随她跪下,皆是锦绣华裳,珠钗步摇,坠下的流苏璎珞柔顺美丽。

    她冷冷笑了,封她为公主的人已然离去,尸骨未寒。

    宫围之乱刚刚平息,就迫不及待地要她梳妆打扮,拜见新皇?

    她微笑着接过玉盘,却反手将它狠狠摔在地上,飞起的碎玉屑四处溅落,划破了满室的死寂,也划破了蓝衣侍女苍白柔弱的脸颊,如同染上了殷红的胭脂,却比胭脂更艳丽。

    鲜血顺着颊侧蜿蜒而下,如涓涓细流。

    蓝衣侍女脸色更加苍白,却飞快地抽出帕子拭去血迹,一边与另几名侍女飞快地收拾着凌乱的碎玉胭脂。

    蓝衣侍女瘦弱的身影愈发伶仃,却又透着丝沉静。

    她冷冷看着,又听另一侍奉在身后的俏丽侍女笑道:

    “宫中金杯玉盏数不胜数,公主若要砸也不差这会儿,只怕陛下等急了,到头来还要怪罪婢子们侍奉不周,令公主不小心打翻了玉盘,影响了兴致。”

    她似是瞧到了极为有趣的事,笑意盈盈。

    “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比同龄少女更清冷些,如冰珠散落玉盘,清脆悦耳,泠泠动听。

    “奴婢静姝。”

    静姝低垂着眸子,不敢直视她凌厉的目光。

    殿中又沉寂良久,才听得她淡淡吐出几个字。

    “静女其姝,好名字。”

    她如玉指尖轻划过绛红的软烟罗,偶然透过雕花木窗的细碎阳光洒在柔软丝绸上,映着如醉的颜色。

    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望着那令人沉醉的红,如同看着自己最珍爱的宝物。

    “那么,静姝,你便替本宫梳妆吧。”

    静姝手巧,片刻妆成,她瞧着镜中人,云髻高绾,步摇斜插,垂下的珊瑚珠无风自飘摇,散落的墨发如缎似绸,如雪肌肤上眉心一朵烫金海棠,美目流转,顾盼横波,双颊淡淡胭脂掩住苍白,巧笑嫣兮,眉目比那点海棠还艳三分。

    她静默半晌,忽地轻笑起来,那笑依旧极美,明媚烂漫,眸光幽深,带着无尽的讽。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壳子,和一个渐渐扭曲的灵魂,只可惜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壳子。

    “公主,您真美。”

    一旁静姝忍不住出声赞叹。

    这丫头心思也是个玲珑剔透的,特意拣了此事最相宜的素净颜色,不过于华丽也不失礼。

    或许,根本就是有人特地授意于她。

    新皇入主,免不了各个宫殿园子都重新布置一番,唯独她这里一切依旧,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如今马上登基大典,他却突然要召见她,是迫不及待要她死了吗?

    她是昔日荣宠盛极的公主,父皇后宫虽美人繁多,却子嗣稀薄,偌大皇宫里只有前太子与她为正宫皇后所出,清宁王为贵妃所出,其余都是公主,病死夭折不在少数,少数活下来的早已远嫁边塞和亲。

    父皇宠她,甚至政事也对她好不避讳,朝中许多大臣都很赞赏她将来可同清宁王一道辅佐太子。

    如今太子叛乱未成自焚于熊熊大火,父皇中毒已久被太子之事气极猝死,清宁王也只怕受了牵连,下落不明,故朝中几位大臣一定会力保她登基帝位。

    她是父皇唯一的皇嗣嫡女,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名正言顺地继位。

    所以他将她软禁起来,囚在幽幽深宫里,自己登上帝座。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现在病死,他的帝位才安稳。

    她有些恍惚地笑着,还有一条路,曾经与他们定是最欢喜的事,而现在,也可能是他们一生的噩梦。

    蓦地心口尖锐地疼痛,她一时站立不稳,一双手稳稳地扶着她,“公主当心。”

    她偏头看见静姝眼中有着关切,微怔,静姝的脸渐渐模糊成另一美丽容颜。

    华瑛在她身边服侍了十六年,如今也不知去哪了。

    她兴致索然,她自己要死了,只可惜拖累了华瑛,她还是大好的年华,也葬送在宫墙之中。

    “公主,到了。”

    静姝见她思绪飘忽,提醒道。

    她抬头,似乎还是父皇在时的景象,又似乎一切又变了,满目疮夷。

    “陛下就在里面,公主请。”

    有青衣侍女迎出,她认得她,是他的近身侍女,墨韵。

    她略略点头,只觉得那夏末的阳光刺眼,映得琉璃瓦似波浪似星辰,熠熠夺目,痛得她眼眶酸涩,却无泪。

    她徐徐迈过殿门,扑面的兰花的清幽夹杂着药盏散发出的清苦香气,属于他的气息。

    似乎只有一月未见,她仍是明眸善睐,荣宠最盛的天子帝姬,他仍是风流俊雅,行文绮丽的江陵王世子。

    “参见陛下。”

    她柔柔地跪下,目光低垂,从始至终未看珠帘后的他一眼。

    他轻轻笑了,自珠帘后走出,执起她双手将她亲自扶起,任她低垂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恍若许久未见,末了微微一叹,“很美。”

    若是平日里,她定会羞红脸颊靠在他怀里,撒着娇“那你可要当心被别人抢了去。”

    他总会用手抚过她的墨发,“好,赶紧将你娶回王府便是了。”

    “陛下谬赞了。”她依旧微微而笑,想要挣开他的手,他却牢牢攥住她右手,拉着她进了内殿“我新得了株兰花,想来你一定喜欢,给你瞧瞧。”

    她仍在笑,眼神却冷冷的“陛下不觉得此时鸠酒更为应景吗?”

    他上前一步,右手环住她的腰,微凉的唇落在她额头,语声清冷“我知道你伤心,太子叛乱,连先帝也……”

    她目光瞬时凌厉如刀,冷声质问他。

    “你也想做皇帝是不是?你当初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太子叛乱,先帝急火攻心已至猝死,临崩前只说要我照顾好你,我怎么会对你下手?”

    他拥住她,“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那么就放我走。”她自她怀中仰起脸,眸光定定地望着他幽黑的曈仁。

    “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你走,生生世世都不许你离开我身边!”他轻咬上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低低道“待到桂花纷飞后,枫林浸染时……”

    她不再挣扎,将头靠在他颈间,幽幽道“可我不愿嫁给你,宁可死都不愿嫁给你。”

    “是吗?”他似乎不以为意,眸中淡淡失望中闪过了然之色,轻吻落在她颈间,“那便如你所愿。”

    她静静闭上眼,不去理会他话语中的深意,双手轻轻环上他腰间,像以前那样,靠在他怀里,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她的骄傲,她的倔强,在他面前总是徒劳,他使她父兄尽亡,却也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依靠。

    他却略微一僵,然后抱紧她,仿佛这一刻,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他的眉间也染上许多日不曾有过的笑意,如春日的第一抹新绿,尤带着晨露,终于望见了阳光。

    他们都累了,只剩无言的相拥陪伴彼此,恍惚间已是白头。

    从此以后,便是一生,也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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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新皇登基,先帝嫡女洛川公主携厚礼亲贺新皇荣登帝位,献先帝所持天子之剑于新皇,新皇笑而受之,众臣方皆臣服于新皇。

    玉玺虽在叛乱中不慎遗失,但公主献此剑却代表了皇室的态度,先帝次子清宁王下落不明,只余洛川公主一人,先皇帝姬默认江陵王世子为帝,朝中忠于先皇的大臣也不好在说什么。

    况且,世子为景帝幺女未央公主之子,也算半个皇室血脉,曾与洛川公主定下婚约,如今公主献剑,若立公主为后,太子的位置还是萧氏的。

    众朝臣皆以为当立公主为后,谁知新皇颁下旨意,晋洛川公主为定国长公主,自洛川后加赐封地锦州,禀一等公主仪制,封邑一万户,禁卫七千,赐“大胤第一公主”之名,筑常青园,太华殿,暂居宫中。

    如此以来,先皇帝姬依旧无尚尊容,又加赐封地,禁卫七千,便是除新皇以外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朝中先帝忠臣也只好缄默不言,朝中内外歌舞升平,一片盛世繁华。

    只是最后一道旨意颇为耐人寻味,筑华园造新宫倒不如在皇城里建座公主府,长公主也可日日入宫进舰陛下,何必暂居宫中?可又不立她为后,封了只能作兄妹看待的长公主。陛下如此安排就是当作婚约已毁,长公主日后定要嫁人的,到时还要建公主府,皇上此举,众臣都琢磨不透,只道新皇行事诡道不循常理。

    有大臣认为,新皇是在装装样子,不好冷落了先帝之女,加赐封地到头来还是皇上的,不过就是为了拢络人心,况且长公主一介柔弱女子,又如何能统帅千军?他日找个外臣嫁了,更是不足为虑。

    也有大臣觉得,皇上并未再提婚约之事,给了公主更多的自由与权力,显然是念着旧情,情人一场,长公主又是绝色红颜,善于琴书,姿仪天成。为先帝之女,如今尊宠依旧,腥风血雨中仍屹立不倒,故不可小觑。

    更多的人在冷眼旁观着,看她先皇帝姬,一介孤女,倾国红颜在夺帝位之恨与昔日,竹马之情间如何选择。

    幽幽黄昏,残阳似血。

    夕阳的余晖渐渐西斜,如云影掠过,悄无声息。

    依次将微微泛黄的树叶染上金色,映得琉璃瓦跃动着耀眼的光芒,浸得天空的行云如同烈焰。

    再慢慢地落在美人脸颊,淡淡酡红,似方才品了金杯中的美酒,带着醉人的笑意。

    舒瑜双手托着下巴,静默地望着窗外落日的余晖。

    阳光悄悄洒在她眼睫上,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色。

    也是这样的漫天华光里,她与身后的朝臣们一同跪下,三呼万岁,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看他登上那个举世瞩目,华光万丈的帝座。

    那一刻,君临天下。

    那一刻,她是甘愿臣服于他,即使那些耀眼光芒可能本属于他。

    她不在乎权势帝位,她在乎的是从此以后,万民福泽。

    她在乎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无依无靠,只有他,庇佑她。

    她在乎的是从此以后,他是君,她为臣,情深永不寿。

    可那又怎样呢?

    她微凉地笑起来,既如此,为何不放她离开这深宫,还她一个清净安宁的余生?还是他还想要利用她来获得什么?

    也许还有更深的缘由她却不愿再思索,那是他们都不愿提及的。

    她只觉得头越发昏沉,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数夜未眠。

    “公主,可是头又痛了?”

    淡柔的声音想起,舒瑜眼角瞥见片浅绿的衣角,那是轻盈秀美的浅绿色。

    “阿瑛,你回来了。”

    舒瑜只是淡淡地说她回来了,这些日子她并未向宫人们问过她去了哪里,仿佛她不曾存在过。

    她也言这几日里究竟受了怎样的委屈,仍然似从前一般侍奉着她的公主,恍若她从未离开。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未有过多言语却觉得这些日子里的压抑之感减了许多。

    “是,奴婢此生都会侍奉公主左右,便是公主厌了奴婢也不会走。”

    她心情没来由的舒朗起来,戏谑道“本宫又不是皇帝,对着一个又一个美人,怎会喜新厌旧?”

    言罢她笑意未减,只是目光沉默起来,起先她想着从前父皇和她抱怨着后宫的女人们片刻都不安宁,那时她笑着回道:

    “父皇如今才觉出母后的好来?谁叫您当初自讨苦吃?”

    父皇不理她不敬语气,只是摇头笑笑。

    “阿瑜,往后你看你太子哥哥便明白了,不是我们真愿娶那么多女人。”

    父皇突然正色地看着她“但是你母后和你在朕心里都永远是最爱,最在乎的人,没人可以替代。”

    舒瑜笑着扑到父亲怀里,却注意到他话中玄机,他说最重要的人,没提他的万里江山如画。

    如今她的太子哥哥做反贼被诛,她的父皇被太子哥哥下毒而亡,他替代他们登上帝位,他也最爱他的江山帝位。

    她究竟算他的六宫粉黛若水三千,还是他无法代替的挚爱之人绝色红颜?

    “公主,”

    舒瑜抬眸正对上华瑛柔美淡静的眼瞳,映着她自己灵秀夺目如墨玉的璀璨眸子。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如何才是要紧的。”

    现在的,舒瑜缓缓眨着眼睫,她与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是她尊贵的地位?或是他对她的那一丝眷顾?

    夕阳快要洒尽它的最后一缕光,没入黛青色的远山,带着烈火燃烧后的余烬。

    “阿瑛,你说的对,现在如何,决定明天如何,与过去如何无关。”

    将暮未暮的天色里,映出她眼睫投在苍白脸颊上的浓重阴影,与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

    夕阳,终于沉没在远方黛青的雾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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