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章节字数:3023  更新时间:14-09-21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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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夜,暗色浓稠。

    向寒与朱迢躲在玉皇庙侧面的一处人高的灌木丛中,头上还顶着一方带黑纱的大斗笠。在一星儿星光火光也无的夜色里,与周遭的景物溶成一道,浑然天成,令人不易察觉。

    朱迢蹲在地上,声音压得极低:”陆福这兔崽子果然有猫腻。“

    向寒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朱迢立马安静了。

    那书生来得不凡,县老爷似乎对他颇为尊敬。

    他们两个今日在茶铺里谈了许久,他离得远,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什么。本来他是跟他们一桌的,结果那书生颇是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他家县老爷就善解人意地把他请到了另一桌去喝茶。

    想到这儿,忍不住对向寒翻了个白眼。才来几天,胳膊肘就如此外拐,再过些时日,不定就把他送给那个县的县令去做师爷哩。

    向寒自是无暇去注意高师爷的心思,满心都是陆福来这玉皇庙到底是要作甚。

    两人蹲了约摸两个时辰,既不见陆福出来,也瞧不见陆福进庙里之后的情形。

    朱迢腿麻酸得实在撑不住了,便一屁股坐了地上。再看身旁依然端蹲如松的县老爷,不由得大为佩服,顺着杆就爬了上去:”大人就是大人,就是蹲点也比小的蹲得有姿态,有毅力,有恒心。“

    向寒闻听,随口道:”本县小时候有个不好的习惯,去恭房时,酷爱携上一本书来看,常常忘记时辰,时而久之,竟练出这项本事来,便是再蹲三四个时辰都无妨。”

    他言罢,侧目一瞧朱迢,咦了一声道:“高师爷,你怎地坐地上去了,可是不适。”

    高文照干笑道:“小的年纪大了,落下些风湿,可不敢与大人比。”

    向寒叹口气道:“难为朱师爷了。”

    朱迢道:“大人毋须这样说,这是小的自愿的。”

    向寒正要开口。

    忽然,从庙里传出几声洪亮的钟声来。

    两人登时精神一振,同时有种生旦净末将要粉墨登场的隆重感。

    钟声一没。

    玉皇庙庄严的庙门两侧徐徐落下两盏红灯笼来,红灯笼落下,又从庙里飘出来两个纸扎的人来,在红灯笼的映衬下,两张大白脸脸颊两侧都刷着红坨坨的胭脂,似笑非笑的嘴角向上扬着,纸糊的衣服绿得惨兮兮,红得丽艳艳。

    一股小风轻盈地吹过,红灯笼里的烛光左摇右晃,那纸人就随着风扭动起来,向上扬着的嘴角此时看起来,仿佛就真的是在对谁笑。

    草丛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蝙蝠的窝被人占了。

    此情此景之下,它也不甘寂寞地扑愣着肉乎乎的躯体腾地而起,一个眼风不准,跟一团擀圆的面胚似的贴在了高师爷这个老锅的锅脸上。

    高师爷吓得一声惊叫眼看就要从噪子眼窜到口边,向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惊吓又摁回了肚子里去,待得蝙蝠都飞尽了才松开了他。

    高师爷深喘了两口气,不由自主地朝向寒那儿挪过去,紧紧扯住了他的胳膊,向寒不解地看他,高师爷略带忸怩地轻声道:“我怕。”

    向寒但觉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相当无语。

    这时,从庙里头走出来一位彩衣华服,仙风道骨的老者来,后头跟着两位垂髻小童,生得十分玲珑可爱。

    这老者跨出庙槛,向远处张望着,似在等什么人来。

    等了一会儿,远处果然亮起了火把,由远及近,原是一辆辆的平板牛车,牛车上裁满了十五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年,个个青春精壮。向寒略略一算,统共有二十车,一车若按十个人来算,就有二百来号人,他心下诧异,这些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赶牛车的人将板车赶到庙前停住了,队尾后面起了一层薄尘,一个人骑着马从后面得得地上前来。

    向寒目力极好,定晴一看,只见那马上之人上身一袭灰绿色对襟褂子,下着一条黑色蓬松裤子,脚登一双厚底长靴,下颌一圈浓髭,一对狼眼嵌在深凹的脸宠上,真个张飞在世,钟馗再生。

    老者见了那壮士,捋了捋胡须道:“上次能入生死薄的有三百来个,怎地一次比一次少了。”

    壮士微一挑眉,从马上翻身而下,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狼眼一瞪老者:”你这老不死的还以为你活在隆昌年间,以为头上顶着的那片天也是专下糊涂蛋的么。”

    老者似有不悦,双手揣进袖子里,泠笑道:”你也不过是一只只能在见不得的旮旯里耍耍横的鬼而已,要不是云东皇可怜你,承了你鬼君之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那老者向前走了两步,踱到方才壮士吐痰的地方,脚尖一点那口痰延着前面的话蔑声道:“汝与吾物有甚区别。”

    壮士狼眼中射出一记锋利,直逼向老者。

    老者却仿似未见,愈加趾高气扬:”少了一个孤鬼不打紧,可以再寻一个。如若没了我,这些人他也没自信能调度的动。“

    壮士着恼,却不莽撞,泠哼了一声,携着满腔愤懑攀着马蹬利落上马,狠狠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绝尘而去。

    壮士走了,留下二十车清一色蓬勃成长的青壮年来。

    老者清一清喉咙,朝着那些人慈声道:”诸位都且先下车。“

    那些人跟被下了盎一般,个个迷迷蹬蹬的,听得他命令,都下了车。

    老者身旁的小童将一尾镶金嵌玉的拂尘递给他、

    老者举着拂尘朝天一抖擞:“诸位家中有田的站出来。”

    呼啦啦,站出来十几个人。

    老者将拂尘一收,挂在臂上,怀着近乎怜悯的神色走到那十几个人前面,仰头看天,悲悯地一叹,深深地注视着其中一个略显消瘦的少年道:”你们家有田几亩。”

    那少年苦菜叶一样的脸淌出两行清泪来:“家有薄田八分,收成时,交田主些作租钱,还要缴赋税,余下的尚不够全家一日温饱。“

    老者悲悯的神色又添几分沉痛,仿佛感同身受。

    接着又问了另外几个家里有田的人,情况大约都如第一个少年。

    老者的神情简直可以说是痛不欲生了。

    他揉一揉自己的心口,眸中滚出两颗浑圆的珠泪,哽声道:”诸位的心情本座能理解,本座当年比你们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大寒的天,家里没米没菜,本座穿着夏日间补了又补的衫子去街上讨饭,只为能给自己生病的母亲讨一两个馒头。本座挨家挨户地敲门,不是被赶出来,就是遭人辱打,就在本座就要绝望的时候,本座遇到了一个人,不,他是一个救世主。“

    说到这儿,老者望着天,无限的敬仰,无限的崇拜。

    躲在草丛里的朱迢跟向寒浑身起了一层鸡皮。

    朱迢捂着一边腮帮,歪着嘴悄声道:”哎妈,这比喝十碗酸梅汤都来劲。“

    向寒不得不示意他噤声。

    两人又往草丛外望去。

    那老者说到自己遇到一个救世主,浑身都沸腾起来,手中拂尘朝天一扬,嘴边翻出两行大浪:”这位救世主就是云东皇,是他给了我饭吃,不仅如此,还孜孜不倦地教导我,人要有理想,有抱负,有志向。从此,我的人生就改变了。“

    他激动地扯一扯自己锦绣灿烂的衣袖,往众人前一撩:“你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想不想跟我一样。”

    他将拂尘再次往上一甩,扯着喉咙道:”想不想。“

    ”想“。

    家中有八分薄田的少年炯炯的眸中满是渴求,头先开了口。

    老者再一甩拂尘:”要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不要。“

    附合少年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想不想要云东皇也来改变你们的人生。“

    ”想。“

    二百多人的呐喊堪称动天震地了。

    ”那就跟着我怀着最虔诚的信念一起吟颂我们最高贵的云东皇。“老者的声音益发地激昂起来。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

    ……

    老者说一句,那些人就跟着念一句。

    念着念着,老者转身往庙里走去,那些人也跟着走进去。

    唯余了赶牛车的人。

    突然,庙里的灯火烬灭。

    向寒眼前一昏暗,四下里只听得牛车轮子在地上碾过的声音。

    一痕月牙从云中冒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虫声此起彼伏。

    朱迢连屁股都坐麻了,撑着要起来,向寒按住他,低声道:“且等一等罢。”

    朱迢只得又忍了忍,这一忍就忍了一个时辰左右。

    黑漆漆的庙门被谁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一条黑影。

    朱迢借着月光一瞟,不是陆福还是那个。

    陆福出了庙门,谨慎地瞅了瞅四周,确定没有异样后,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二人看着陆福走远了,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走到玉皇庙前。

    淡如素银的月光下,地面上铺着一层外圆内方的黄色冥纸,有些上头还印着些许油渍。

    “真是光头的和尚化缘遇着留发僧,人生何处不相逢。”

    两人吓了一跳,齐齐往身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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