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暮歌

千秋卷（正文）  第六章 藕人

章节字数：2306  更新时间：14-12-06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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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蔷蓬头垢面，又春光乍现，实在狼狈到了极点。尤其是别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让她觉得万分不自在。两只玉足忍不住搓了搓，脸别扭地埋进战利品霎时烫得要命，她算是打败了白衣男子，得到了他手中的衣服，此刻却实在欢喜不起来。

    鸿辞始终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是藕人。并非未见过藕人，却未见过女藕人。天尊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神力创造藕人，她不清楚。兴许是颁布水华池禁令的时候，或者在天城重建的时候，甚至更早。

    关于创造藕人的原因，鸿辞也猜想过一二。宫中难免存在琐碎的事物，有一两个使唤的人，更加方便。直到藕人越来越多，被天尊四下分布在天城各处，她又以为如此能更好的上传下达。现在，这个女藕人的出现，着实让鸿辞琢磨不透。

    如果问出口，不免觉得万分可笑。万物有雌雄，藕人为什么不能有男女。也许内心的躁动不安，并不仅仅只是出于这一个疑问。不然腾然而生的酸楚，为什么那么浓重，甚至令她黯然神伤。

    赤条条的女子，避过清冷的目光，从角落阴影处出来时，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眉清目朗，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

    鸿辞忍不住微微凝视，撇开珠钗翠羽，艳抹浓妆，仅仅一身青衣素裹，玉带纤束的女子，反而有几分淡雅绝尘。可为什么是男装？难道天尊也不知道新生的藕人会是个女子？想到这里，鸿辞的心平复了不少。

    “天尊，你可有为她赐名？”温婉的鸿辞，声音也娓娓动听。天城藕人众多，却大多无所归依，有姓名的也不过是主人恩赐以便使唤。鸿辞这样问，其实是表明了有将女子收入宫中的意向。

    女子与其他的藕人不同，鸿辞自是看得出。不仅是男女的差别，还有更多无法言喻的东西，这也许就是出于女人的细腻直觉，即使她进入这里之后只和女子无言待了一会儿。她宫里也有许多藕人，多到她来不及一一为他们取名，多到偶尔见他们抬头都不似熟悉，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基本不会抬头。

    她听说，普通人分魂魄和肉体，而魂和魄又是不一样的。天城里的藕人就如有魄却无魂的人，终日无悲无喜，好似一个空壳。还记得天尊第一次送她藕人的时候，她兴奋得不能自已，因为是天尊送的东西，甚至是天尊一手创造出来的，可见天尊的心中把自己置于多么重要的地位，她甚至也把藕人当成是另一个天尊，可以一心一意陪着自己的天尊。

    半月后她就知道她错了，藕人在她面前永远只会低头弓腰，口里只会说“是”，命令他抬起头后，也只有空洞的眼神，木然苍白的脸，这样子似乎与生气的天尊还有几分相似，鸿辞便苦苦地笑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与天尊一模一样的藕人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什么话都没有，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得她惴惴不安，汗流浃背，明明是让她心心念念的一张脸，为何会变得如此恐怖。

    “她是最特别的。”说这话时，天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这竟然让鸿辞又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她试图抹去无数回却无济于事的噩梦。

    鸿辞脸色煞白，她丝毫不愿相信，噩梦也有成真的那一天。天尊可以拒绝任何人，但怎么可以拒绝她？至少从他们相遇天尊都未曾拒绝过她。他们又到底是何时相遇的呢？

    那真的太遥远了，远到鸿辞有些想不起来。明明无数次的睡梦中，都看见了那次的碧海蓝天，那次倚风独行的身影，那次黑如深潭的眼眸，可现在为什么就模糊不清了。不过，他们之间似乎也不存在允诺。

    兴许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在天尊心里，还不及一个藕人。她本该为天尊创造出不一样的藕人而高兴，可天尊也因为这特别的藕人，第一次拒绝了她的请求。天尊只想自己拥有这个藕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这个藕人，也包括她。

    白衣男子望着鸿辞消沉的脸，有些不忍。“你若有好名字，不妨说出来听听。”他似乎真的从来没拒绝过她什么，毕竟一起走了那么多年，毕竟一切还未开始时，他就选中了她，或者说是她选中了他。不过，那也只是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

    当万事徐徐推进，走上自己事先铺好的道路，伴随着无法预料的变化，他们之间，兴许也会微微有所改变。虽然回顾过往时，避免不了怅然感慨，但毕竟是要向前，这时候，很多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事。

    鸿辞恍然明白，天地间存在太多无法控制的人事，温和的自己会杀生，没有灵魂的藕人会有情绪，相处多年的天尊也会变。

    “翡萝。”她呢喃出这个词时，百感丛生。因为她又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中的绿萝，她清楚地知道紫檀，翡鸟和绿萝，日日都会争吵，但争吵过后，绿萝依旧会附在紫檀身上酣然入睡，紫檀也会凝视着空中自由盘旋的翡鸟，安闲自得。

    就如这天城的一切循环往复之后还是安然如初，可是她狠心处死了绿萝。如果这件事以后，天城的所有一切都会慢慢改变，她宁愿未曾发生过这种悲惨的事。

    高高在上的天尊并不知道“翡萝”背后的意义，甚至那份鸿辞心中的期盼。他也不必知道，因为藕人之于他只是藕人，就算特别的藕人，取了个特别的名字，也无法改变她的一切是他所赋予，而她也只属于他的事实。

    熹蔷看得出，眼前被称为天尊的白衣男子，目空一切的狂傲之气。即使他只是抿嘴一笑，微微瞥她的那一眼，也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不管是倨傲，轻鄙，还是怜惜，都足以让她咬牙切齿。

    “翡萝，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光洁如玉，乌黑深邃的眼眸桀骜凛冽。狂风肆无忌惮地涌来，撩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岿然不动，冷俊如冰，似是在宣告他的绝对主宰地位。

    强烈的压迫感，让熹蔷由衷地厌恶这个男人，更确切地说是出于心中的惶惶不安。经过最初与男子的交手，她发现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的灵力有些受阻，加之另一个女子来后，她隐约能感觉到这两人的修为都深不可测。不然她不会看着眼前一男一女决定一切的时候，还不作动弹。

    直到男子毫不遮掩地说出要操控她的欲望，她恨极了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桀骜不驯的她，绝对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望了一眼青玉石台，她又瞥向墙角的古怪刮痕，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会让你后悔把我召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