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爱情故事

正文  （4）所谓空白

章节字数：2760  更新时间：14-12-20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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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下班的时候，罗利悄悄对她说：“小木，今天你自己回去吧。我有约了！”说着，到底没能抑制住心中的欢喜，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萧小木了然地笑笑：“好好约会哦！”

    罗利朝她挥了挥手，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办公室。这又是萧小木没见过的罗利，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毫无心机地流露出自己内心的幸福与欢喜。

    上了公交，因为是始发站，所以有许多空位让萧小木选择。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轻轻闭上了双眼。公交车上客区的感应器不时地“嘀”地一声响，人们三三两两地上车来，找位，坐下。有走动的脚步声，有三五成群聊天儿的，也有两人窃窃私语的，整个车厢分外热闹。然而，这一切都仿佛与她无关似的，她不需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需要她照顾的仅仅只有她自己。所以，在这喧闹嘈杂的环境里，她却觉得四周无比宁静，而她也比任何时候都心安。她发现，她其实很喜欢一个人坐公交的感觉，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就像现在样，仅仅只是闭目养神。

    车子启动了。由于是在下班高峰期，而这段路程又是闹市区，车子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萧小木睁开眼，扭头望向窗外，看着如水一般的车流从眼前缓缓流过。突然，一辆深蓝色雷克萨斯在她眼前闪过。她的心莫名地紧紧一缩，像是要窒息了。她是个汽车白痴，不仅一握方向盘就每一个细胞都紧张兮兮的，对于那些名目繁复的车标及车型的认知也很是无力。然而，在她认识的不多的车标中，竟牢牢地记得了这个有如时钟一样的车标，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花体的L。

    是他？

    她努力地稳了稳自己的心绪，不会的，这几年他并不知道她在哪儿，不会是他。或许，他早已将自己忘却了。

    终于，她看清了车牌，却在心里重重地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他！

    不是。

    太好了！

    她自嘲地笑，原来，她一直都深深地记得他，记得那段岁月，就连他的车以及车牌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木，真的吗？你就真的没什么值得回忆的爱情么？”罗利的声音这时候浮现在脑子里，真是莫大的讽刺。

    如果说她曾经拥有过爱情的话，那必然与彭泽予是不可分的。可是，那真的就是爱情么？然而，那是她唯一的一次恋爱，就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么？不，只是不愿意回忆罢了，还是……不要回忆罢了，忆起他，她便觉得她曾经的日子过得是那样的委屈，委屈得让她自己都心疼。

    就像此刻，那段令人绝望的日子却一幕幕清晰地在脑子里回放，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萧小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其他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有一个疯疯癫癫的母亲，一个脸被烧毁了半边的父亲。

    那个时候，母亲只要一出门，身后便会跟着一大群同村的孩子。他们边笑边喊：“疯子疯子，婉华疯子！”

    是的，母亲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婉华。母亲也是美丽的，如果不是她脸上永远带着那种傻乎乎的笑，她想，她一定会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因为她的母亲比任何同伴的母亲都要美丽。

    当孩子们那样叫母亲的时候，母亲脸上毫无悬念地带着那种傻乎乎的笑。而孩子们看到了母亲的笑，更像是得到了鼓励似地哄笑，有的甚至朝母亲扔小石子儿。有时候，他们并不朝母亲扔石子，却将石子扔到路旁的人家玻璃窗上，待得有人出来看时，他们便一齐指着母亲对人说：“是婉华扔的石子，是婉华！”

    小小的她，觉到了屈辱，挺身挡在母亲的前面，双手叉着腰：“不准你们欺负我妈妈！”

    孩子们笑得更欢了，车轱辘话一遍又一遍，叫得兴味盎然：“萧小木，你是疯子的女儿！疯子的女儿萧小木！”

    母亲脸上仍是一脸无辜的傻笑，她望着母亲的傻笑，心里竟然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那时，她五岁。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一天天变老了，身体渐渐发了福，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虽然，萧小木每天都会帮她清洗头发，更换衣服。但她总是有本事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萧小木的劳动成果糟蹋。她更喜欢到外面去。于是，村子前的那条水泥路上，总是能见到她笨重的身影穿来穿去，披散着头发，总爱穿一件墨绿的脏兮兮的外套。庆幸的是，村子里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母亲，再也没人跟在母亲身后哄笑，偶尔有个不懂事的孩子叫母亲“婉华疯子”，便有同行的大人们的斥责。萧小木对于这一切，也从最初的委屈、屈辱，渐渐地变得麻木、淡漠。

    后来，萧小木考上了C市的一所重点大学。然而，家里却因为没钱交学费而一筹莫展。那个时候，助学机制并不像如今那般完善。当然，即便是有像如今这样完善的助学机制，当时纯朴的乡下人，面对那样一大笔钱，是不会也不敢当真去借的。因此，对于考上大学的穷孩子来说，唯一的可以交上学费的方法便是亲朋好友你三百，我五百地凑。然而，萧小木家的日子一直也不宽裕，平时也是周围并不富有的邻居们接济着度日。有钱的亲戚不是没有，但都怕沾了这一家的晦气，早早地便断了来往，老实巴交的父亲也想不到哪里还能为她筹来那笔巨大的款项。

    村子里的人见到萧小木时，总是摇头感叹：“小木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唉，人啊，都是命啊！”

    萧小木看到人们怜悯的目光，再一次感觉到了屈辱。十几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恨意在这一刻全部都被引发了出来。她恨父亲，为什么不娶一个正常的女子当妻子，哪怕条件不好不容易娶到，也不能仅仅因为需要一个妻子而娶一个疯子啊！她恨母亲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生下她，为什么不能像同伴们的母亲一样给自己一点点关爱？她更恨命运，为什么她就要有这样一个毁了容的父亲，一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看到父亲那毁得有些狰狞的面孔，母亲傻乎乎的笑容，她再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于是，她不再给母亲梳洗，不再给劳碌了一天的父亲准备菜肴。她整天漠然地看书，睡觉。直到有一天，邻居伯伯来了她家：“不知不觉小木长得这么大了。把你养得这么大这么好，你知道这些年来，你爸爸有多辛苦吧？”

    萧小木低着头，咬着唇。她当然知道，父亲的不易。这些年来，虽然邻里们多方接济，但父亲一个人要养大她，要照顾疯了的母亲，确实是十分的不容易。

    “小木，你也是要读大学的人了，书你比我念得多，道理你自然也懂得比我多。但是，伯伯还是要多一句嘴，人是不能嫌弃自己的父母的，任何人都不能。有一句俗话叫做‘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话虽糙，但道理却很明白。”

    萧小木听着，更用力地咬唇，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心里感激邻居伯伯，他几句再朴实不过的话，把她从牛角尖里拉了出来。其实，这并不在于他的话有多少醒世作用，却胜在适时。只要适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比再多的警世哲言、苦口婆心有用。

    萧小木心里比谁都清楚，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的父母，给了她生命，她便该当感激。她看着傻呵呵忙着在村里穿梭的母亲，看着父亲狰狞的脸上带着的几近卑微的笑容讨好她，心里拧着疼。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厌恨，仿佛她恨了，便给一直以来沉闷的心找到了一个宣泻的缺口。她不知道这种疼痛而又厌恨的感觉要伴随她多久，她心里其实也害怕会一直这样下去。

    邻居伯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小木，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萧小木的泪一滴接一滴地掉落下来，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