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917 更新时间：14-12-18 22:27
“当初你我如清晨般，年少。”
我又一次回到了少年时居住的城市。刚下火车。翻新不知多少遍的站台依然还保有原来的模样。我随着人流奔上出站口。狭小的通道路上豁然站满了人群。
此时的夏天已经收了尾音。秋天的酝酿如期而至。站台外的空气不禁清新于绿色火车的车箱。于是在我大声呼吸着久违故土的空气的时候。我还不忘把变了模样的楼宇收入眼底。
时间果然是一把刻刀。不仅割皱了你的皮肤。磨平了你的棱角。还把曾经记忆中的印象抹杀了去。因为。我实在看不出这还是那座落魄的小城市。那座无论如何我都要逃离的城市。现在眼前的是张灯结彩的霓虹灯招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打扮新潮的年轻人们。这灯红酒绿的样子。早就不是我所认识的了。
天际微微的有些发暗了。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我想去的地址。于是之后我便选择了欣赏。欣赏流逝的风景中。有没有和许多年前一样的地方。让我惊呼。
城市中的巷子都有些整改了。司机似乎技法和道路都很熟练。因为他连续拐了几个小路。我都有些恍然。甚至都怀疑司机是否在兜圈子。
不久我便到了。下车抬眼前屹立的是世纪初的暗红色老楼。古朴甚至陈旧的造型。在繁华的高层建筑中格外显眼。但这许多年前是相当新型的建筑形式。
我并没有多费力就找到了我要到的门口。因为这样的楼我实在太过熟悉。没有繁琐的电子门。没有需要等待的电梯。有的只是偶尔好使的感应灯。和上下相错的楼梯。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大嗓门女人的声音。问。谁啊。女人的声音很有质感，因为沉重的似乎都没有滑过我的耳边就直接掉到了地上。我酝酿了一番口气。报上了我的名字。隔了有一段时间之后。门才开了一条小缝。只是一张胖女人的脸从缝中挤出来。女人用诺大脸盘上那双小的可怜的眼睛打量着我。尴尬的我勉强一笑。问。这里是不是他的家。
女人一听到我叫他的名字竟然一个激灵。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我还如初的报上了我的名字。我说。我是他的朋友。女人说，他没有这个朋友，于是就缩回了脑袋。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只留下了尴尬的我独自在昏暗楼道中面部抽搐。也许是我来得突然。才遭到了如此坚定的拒绝。我足足在暗色的楼道中站了五分钟。我没有再敲门。但抬起脚又不知去向何地。所以我只好站在这里。
男人咳嗽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中清晰的回响。沉重的脚步声和楼下传来的光亮告诉我，他刚刚踏入这个单元的门槛。我决定碰碰运气。无论是不是他。这都是我站在这里的最后一分钟。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竟然让我有点紧张。我蹿起拳头放在口袋里。安静等待。男人在最后一个拐角终于和我四目相对。是他。模样还是如初。只是皮肤粗糙的暗淡了些。眼眸深邃了些。他看见我之后有点恍然的站定。我微笑的唤着他的名字。
他几个健步踏上来。拍了两下我的肩膀。满脸灿烂的笑容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也打量了他。在他从包中拿出钥匙开门的过程中。我明白了他如今生活的清贫。二手包。已经有点染色的领带。洗的发棕的黑西服。还有光亮到褪色的皮鞋。我没有大跌眼镜。而是用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微笑看着他。那种最浅意的微笑。不掺任何杂念的。
门一开。就又听到了女人厚重的声线。他一应便让女人去弄几个小菜，说家里来了客人。女人竟没有多问。反而问了一句。三瓶啤酒。够不。？
他没来得及搭女人的话。就请我进屋。我从暗处走到光亮处。然后踏进门里。女人一脸惊愕的看着我。我依旧一脸灿烂的微笑。挥手打招呼。把之前的是表现忘得一干二净。女人也似乎会意了我的举动。她也收回错愕。改用微笑回应。
我脱下鞋穿上他找来的拖鞋。有点挤脚。但我还是勉强塞了进去。
他的房子不是很大。十多平米的小客厅。主卧、客房和厨房挨在一起。厕所则是刚一进门客房旁的小屋中。六十平米封顶的房子。不足我家的一间客厅大。我并没有因为狭小的房间而感到不适。反而是两手空空的来让我有些尴尬。
我和他一坐在沙发上。女人就开始忙开了。我便连声道歉。我不应该两手空空的来。他瞪了我一眼。说都到家了还客气什么。我一点头。便聊开了别的。是啊。曾经的我们哪里还讲得客套。
恍然间我们九年没见了。我从这里考到了港大。这也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上了大学。我家里便都搬去了上海，也算与这座城市再无瓜葛，九年前我回这里帮我爸爸办退休的医保。在社保大厅的拐角看见他正和街里街外的老大爷瞎侃。那是他还是个保安。也就是在那时我留下了他的地址。当然也有相互留电话号码。只是巧合的。我们谁都没有给彼此打过任何一通电话。
我们聊天时候我看见了他讲当年我们如何如何时的那种意气风发。也有他这九年之中在社会之中的摸爬滚打。和二十年前一样。总是他在眉飞色舞的说，而我则是拖着下巴安静的听。他依然是那样的神情。只是少了稚嫩和倔强。多了几份久经和沧桑。
厨房飘来的香味十分诱人，我开始期待女人的手艺。他和女人实在工作上认识的，女人是社保大厅的服务人员，他说他们两个只是在朦胧的情义下维护一个不掺多余纠葛的家。两个人总如初恋般美好。
我问他怎么没要孩子。他说。他俩连自己都养的困难。没有多余的金钱和精力养孩子。我轻声的哦了一句，他却又反口问我结婚了么。我一愣。说，没有。他问为什么。我没有回答。
我想他是知道答案的。但或许他并不知道。
女人一盘一盘菜的端上桌来。一共六道菜。我说。太客气了。这么多菜又破费了。胖女人笑了。说。不碍事。他刚才的笑容是最真实的。不是伪装。也不是拟造。而是内心散发的。我开始认为是职业病。但转念一想。社保大厅不是七星级宾馆。等级差距太严重。那种地方很少有笑容。
他问我喝不喝酒。我说不喝。喝白水。他笑我还是老样子。我说酒精过敏是没什么法子改变的。于是女人很贴心的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我桌前。又在旁边盛了另一杯放凉给我喝。我看着女人与她的身躯不成正比的轻巧动作。还有老式的电热水壶。竟然有点哑言了。
许多话。我已经不知从何说起了。我又做回了那个不爱表达的我。安静的听别人讲自己的故事。他似乎好久没有和谁沟通了。话匣子一下被打开。一发不可收拾。他一直在讲。女人也和着他讲。他们讲的都是二十年间的变化。一个我都意想不到的变化。那些曾经的人不在了。那些曾经的地方不在了。只剩下如今面对面坐着的我们。还有那永远不能逾越的桌子的距离。
他说的有点动情了。女人也看出了分寸。就独自一个人走了。她说她去她的夜班。我和他异口同声的说。注意安全。女人的脚步声在楼梯之间消失。我和他这么望着。微笑着。等待着对方说一句话。
他唤了我的名字。不是那个身份证上死板的姓氏名字。而是只有他和母亲才会叫的称呼。我轻声嗯着。多少有点年少的青涩。之后就是我俩狂放的笑着。
我们笑了好久。我们不是疯子。但只有彼此才了解的笑意。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安静的放着一枚戒指。是那年他买的。他说戒指是圆的。所以不曾有过开始和结尾。他还说，我们从未开始也从未结束。
他看着戒指有点失神，我把盒子向前一推说。还给你。他没有伸手接住。也没有了下文。只是安静的看着。之后他轻笑了一声。你还留着呢。我说。我一直留着呢。只是他把手伸进脖颈深处的胸口。拿出了闪闪发亮的项链。项链上串着和盒子里放的一模一样的戒指。戒指在昏暗的白炽灯下熠熠生辉。
这天我哭了，哭的和年少一样彻底。只是这次我走了。走的比任何一次都坚决。我没有回头的理由和勇气。我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我只能向前。向着不知名的未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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