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一病自来三分假

章节字数:3718  更新时间:15-03-24 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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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轻负这里磨刀霍霍等待着一次赌局的开始,空桑山的气氛却依旧凝重。

    桑梓的眼睛早已红肿如桃,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季洁,她本就被掳掠,前因后果知道的也只是七零八碎,桑渝和季洁并不曾得到他们想得到的结果。看桑梓的精神实在不济也熄了盘问的念头。

    沈轻语和桑桡默默地走在云雾之中,两下无言。

    桑桡不断偷眼瞄着这位表兄,心头一团滋味,酸涩难言。这么个精雕细琢的人,怎么就被上天这般作弄?那样貌,也把桑芷的温雅继承了大半,相信那眼里时不时透出的深邃,也或许是先皇遗传。

    不管是百姓还是武林都盛传先皇为人心思最重,倒很有可能养出个这样的儿子。桑桡这般胡思乱想着,对沈轻语也有了一丝畏惧。

    从他不经意透体而出的清冷高贵间,这种发自内心的折服让桑桡整个都打了个抖。

    皇室威仪,看来唯有拥有同样清冷的杜怀瑾才会视若无睹。

    沈轻语一边默默地四处打量着母妃的家乡布置,心头些许哀戚也只能强压下去,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影从翠绿葱茏的植株间洒落了一地的斑驳,随风摇摇晃晃地呆不牢靠。沈轻语看了片刻,心头竟也似是荡悠悠地,些许焦躁一点点挤压着他。

    “我就不信你皇兄还这么拘束你,表兄上了京都你们也不得见面。”桑桡默了片刻有些愤愤地揉碎了一地花瓣,片片沾衣。

    沈轻语见他少有小孩子的脾气,心中暖了暖,揉揉他的头发笑了:“我身份也太敏感,便是自己也不喜欢常常出门,想必表兄那阵子脚不沾地的忙,听闻皇兄可是日日宣旨要他进宫随驾,怕也不得多少闲暇。既然知道他忙着,我自然不好再去添乱。”

    “那怎么叫添乱?自家兄弟还不得相聚哪怕一时半会儿?耽误不了什么大事儿!”桑桡继续胡搅蛮缠着不肯罢休。

    “也许在皇兄眼里,像怀瑾表兄这样的全才无非凤毛麟角,看起来皇兄对他并非只是表面刁难。”沈轻语这么说着,想起众多府中人传言纷飞,也有些如鲠在喉,少不得掩饰一二。

    “也是,沈家人做事都一向弯弯绕,让人难受得慌!怀瑾表兄醒了之后我一定要让他……”

    想了想桑桡还是没再开口说下去。他知道杜怀瑾喜欢凡事自己解决,却不肯透露丝毫给族人添忧,自己不过一个毛头少年,杜怀瑾这么内敛,能和盘托出所有才是奇了怪。

    见他说了一半就缄口不言,沈轻语心里浮上一层疑云,自己知道不好开口询问,便也一笑置之。

    远处桑蘅好似仙姬,扯一段淡紫色的绸缎荡悠悠飘至两人跟前:“差不多也该用午膳了,轻语是皇子,可不能委屈了。走吧,我们用膳去。”

    沈轻语盯着她看了许久,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之前一眼只是匆匆就过了,可谁想会是如此?

    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会这般形似之外还神似自己的母妃桑芷!

    “姑母,怀瑾表兄倒是怎么了?可醒了?”桑桡见沈轻语头一次这么失态,出声询问也算是给他个醒神的时机。

    沈轻语险些就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这次许是太亏损,离醒还早,你伯母里里外外忙得脚不沾地,看看也要几日才好。”桑蘅的眸子里透着轻凄凄的愁苦,举止神态,状若桑芷在世。

    轻烟也似,淡淡一转,凄冷清绝。

    沈轻语及至桑桡开口才缓过一口气,低头也不言语,由着桑桡牵头带路,自己走在最后,端然好思量。

    “你们且去正厅罢,我手头还要顾及怀瑾。”桑蘅也不多说,温润却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气度。

    沈轻语站住脚,心头滚过万千纷繁却难以成言,只得看她独自远去。

    “表兄今儿可是被姑母看得魔怔了?”桑桡见到桑芷时年纪尚小又不记得容貌,心道今日这般怪异,就拿话头去挑他。

    “神似形似,倘若世上没有怀瑾表兄,轻语倒是想厚颜请求姨母收了我做儿子……”

    这话,但凡清醒着,沈轻语就知道自己不该说,只是桑蘅的相貌实在镇住了他。

    桑桡听着他絮絮而言,心下大震,也不好再说什么,径拉了他进去,沈轻语却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思里。

    七八年了,没人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太冷,一下子踏进这温暖如春的空桑山,沈轻语觉得找到了自己温暖的依靠。

    母妃,你可看到了?儿必然会活出一番天地。

    沈轻语一头想着,被带进正厅。

    一圈的人,个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这是他们桑家的血和骨,谁敢让他不顺?

    桑氏清高,天下皆知。

    桑氏护短,天下皆明。

    即使这人身上只有一丝半点的血脉属于桑氏,整个氏族也都不会放他独自承受危难。

    这也是杜怀瑾压抑自身的原因,行走武林他过的日子风刀霜剑,指不定到了什么时候就会受伤,被桑氏知道又是一场难办的事儿。

    譬如这次朝见,到现在余波还未消散殆尽,反而愈演愈烈。年年月月一个人熬着也罢了,搭上整个一族……

    杜怀瑾不是那种不顾家族的人。

    不管到底出了没出桑芷的事儿,杜怀瑾都不会让他们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出兵,只为了一个所谓的公道。

    太不值得。

    杜怀瑾甚至可以站在沈轻负的位置上倒着推演他的计划,如果站在这个位置的人是他杜怀瑾,他一样有万千手段将桑氏置于死地。

    桑蘅进来的时候,杜怀瑾正在榻上睡着,脸色为这几日水米不进也清减去了三分。

    “嫂嫂,还是我来罢,大厅已经摆饭了,且去用一点,补补精神。”桑蘅的声音虽冷,内里却热得一团火也似,季洁能听出她的担忧。

    再倒下谁怕她也撑不起了。

    看了看榻上辗转的杜怀瑾,他时好时坏也不是个事儿,需不耽误了族中出兵的行程才好。

    书房里,檀香味道阵阵袭人。桑渝坐在铺着狐皮的雕花木椅上,悠然开口:“你们都和老夫说怀瑾这病得不是时候,但……就像他前几日说的,沈轻负这年轻皇帝打得算盘可精得很!怀瑾心下主张你们多又不同意,叫他怎么办?”

    听桑渝这么说,桑茗和季洁对视一眼:“那这次难不成……就这么揭过去?”

    桑渝敲了敲椅子扶手:“等皇帝陛下批示罢,你前几日不还自信满满地上了奏折的么?”

    桑茗心下怵然,躬身退去。

    “小小年纪想的这么深……个个像他,桑氏就没了星点人气儿了!”桑渝的脸上划过一抹很绝。

    自己也曾少年轻狂,那日子现如今想想还是如在梦中。

    五十多年不曾酣畅淋漓再去拼搏一次了。

    桑渝怀着渐渐炽烈的童心,又看了一眼杜怀瑾留下的手札。

    嗯,日后大事倒是可以托付给他了。杜慎行,你就这么教出来一个冰玉人儿!将来可有得你后悔的,都想桡儿那般古灵精怪又不妨碍做大事才好,别到了你手头再毁了去。

    桑渝有心驳了桑荨的提议,却又露出一丝精光。

    磋磨之后,璞玉才得生辉。

    也罢,那杜慎行要怎样,想必没了拘束之后的桑桡不至变得像杜怀瑾一样糟糕。

    桑桡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因为一时兴起让自家祖父念叨了许久,这会儿正喜滋滋地把杜怀瑾爱吃的薄荷糕码得整整齐齐预备着端过去给他,这些日子杜怀瑾精神略可恢复,却依旧不让桑桡告知族中人,大约也是怕桑渝操之过急想着起兵。不过听桑桡说桑茗也已上了折子,杜怀瑾心下还稍稍安定了点。

    起码,折子批示下来之前是不会有问题的。

    桑桡想着就推开了杜怀瑾的房门,见沈轻语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手头端着的薄荷糕,嘴角一抽。

    沾了他沈家的血,这沈轻语也不是好糊弄的,自然精过旁人。杜怀瑾这七分病三分假怕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你天天日日来磨表兄,可透了?”桑桡还是笑意盈盈的,语气却不应不软带着疏离。

    “我……”沈轻语有心发作说教,却到底不敢在杜怀瑾面前造次,只低头不语。

    杜怀瑾见两人气氛有点僵,想着桑桡成日里玩闹着不妨事,便轻飘一句,想将此事拆过:“桡儿,此事……便是外祖父也自有成算,不可逾越。给轻语赔罪罢。”

    桑桡前倾了身体,微微以礼,眼中的气焰也都淡了下去。沈轻语知道自己终究插不进两人之间,告罪出门去了。

    心不在焉地拈起一块薄荷糕送到杜怀瑾嘴边,桑桡怒哼一声忍不住就想去抓杜怀瑾的头发。长长的头发泻下来,也是顺滑得紧。

    “生气了?”杜怀瑾头偏了偏,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扯在手里玩闹,含住那薄荷糕。

    “哼。”桑桡闷闷地哼了一声,手上却没有停,稳稳地抵着盘子,捻着薄荷糕一块块送入杜怀瑾口中。

    “再怎么说……也是姨母的血,你可别这么张狂了。”杜怀瑾知道他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疙瘩,少不得抚慰。

    “我要是不看大姑母面上,就连面也不会让他见!手怎么就伸到自家这里,想赌上所有去争输赢?他也不想想要是一败涂地他还指靠谁!”桑桡将盘子顿在一旁,心里的怨气一股脑朝杜怀瑾扔出来。

    “就许你日日里轻狂莽撞?他到底也不比你大多少。”杜怀瑾说话一向轻飘,桑桡却愣神了。

    “盘子空了,撤了罢,一会儿泡一壶花茶。倒是委屈你替我瞒着又这么费神我的饮食。”杜怀瑾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

    桑桡撤了杯盘,淡淡一叹。

    “你可不是这么伤春悲秋的人,收了这些小性子罢,我再好些就带你回去了。”杜怀瑾一边啜着花茶,凤眼微微一眯。

    “嗯。”桑桡独自带着满腹疑问与不安走了出去。

    沈轻语想了想前前后后这几日,自觉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盘桓,便去向桑渝辞行:“轻语久不回京,恐独欢妹妹惦念,有些放不下心。如今皇兄交代的事情大略都办完,也确实没有在词逗留太久的理由。”

    桑渝见他双眸光芒暗淡,心下筹措一番点了点头:“皇子独自在京中,事事小心些。”

    沈轻语也点头应诺,收拾就起身。

    “桡儿人有些狂傲骄纵,怀瑾又是个清冷性子,倒是冷落皇子了。”桑渝到底也不敢让他心里存着心结。

    “轻语知道。”沈轻语淡淡应了一声,落落走出门。

    “咳!”这下看来又是一棋死局了。

    桑渝翻着手头的书简,盘算着自己的兵力。

    司族桑氏,其实说来现下哪家不私自养兵呢?武林门派更是一呼百应,绝世高手也都常有。

    这怕才真的是沈轻负担心的地方,于是,要来一场削弱的战争又是那般理所当然。

    杜怀瑾知道,这一场棋局,约摸都是沈轻负自己一环一环小心设计好了的。

    怕武林中也安宁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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