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亡灵之书

正文  03第二年春

章节字数：2594  更新时间：15-03-17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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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年春天，耕种的队伍多带了四个孩子，到稀坡播种。她们把野大麦的种子播下去，赤足踏平泥土。雪麒麟揪住老祷师的头发，用才长了一颗牙的小嘴牙牙自语道：“唠（祷）其（师），哎（为）什么么（我）么（们）要各（耕）种啊？”

    “姆（祷）么（师）吾（不）么（要）么（告诉）大（她）。”沈梦溪圆滚滚的胳膊抱住老祷师垂下的褐色手臂，对雪麒麟吐吐舌头，扮了个大鬼脸。玳赫拉弯曲的身子暮地直了起来，她眯起满是鱼尾纹的眼睑，慈爱地注视着脚旁的孩子。

    “唠其（祷师）是唠其（祷师）。”雪麒麟忽然开口道，一面还示威似地拍了拍小手。

    “姆么（祷师）是啊啊…”另一面，沈梦溪绯红了小脸，不甘示弱地竖起了小小的剑眉。安雅举起圆乎乎，胖嘟嘟的小手，猛地一拍，咯咯地笑起来，“老参（缠）着姥姥，老参（缠）着姥姥。”小家伙的话说得好极了，她自鸣得意地边鼓掌边笑。

    薛雁怀里刚满周岁的小家伙脸上蒙着布条，嘴里淌着口水，死命往薛雁怀里钻。这个小家伙不说话也不哭，侍女们都争着带她，因为这样，她们有可能被旁人夸奖会带孩子。相比之下，沈梦溪则是全族最难缠的孩子了，她一天会让你失去不止50次耐心。

    “又做了什么？坏孩子。”薛雁蹲下身，用稍稍带点责备的宠溺语气问道。沈梦溪连连摇头，圆圆的小嘴里吐出一连串话，“美（没）…莫（梦）溪不是快（坏）孩子…”

    “玩…”站在远处偏僻的角落，望着大队，雪夜听到脚边的孩子拉着她的裤腿这样说。

    “你说什么？迁儿。”她躬下身子问。

    “哒（为）么么（什么）不，不加（参加）…玩…”

    雪夜暗暗叹了口其，抚了抚小孩子生在头上的软毛，一时答不出话。良久，才想到一个善意的谎言，“迁儿不开心？”她问。

    “次（每次）母（都不）加（参加）…母加…”韩迁嘟着小嘴，明亮的眼睛里露出天真的向往。

    “迁儿要让着其他孩子些，所以——”想想这个也不是理由，雪夜感到无力，她干脆捂住韩迁的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句，“闭嘴。”

    瞪着她的孩童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听话地闭上了。稀坡上散布着上一年留下的乳白色麦穗，麦穗在阳光下呈现出渐次显弱的金褐色光芒，恰如劳作着的女人健康的肌肤在阳光下的反光。

    雪夜抱起韩迁，让她仍属于孩童的小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迁儿，这里是不是很美？”她问。怀中的孩子点点头，发出‘嗯，嗯’的声音，年幼的她更喜欢游戏，望着广阔无垠的坡地，她睁着大大的眼睛。

    到了这一年的夏末，除了韩迁，其余四个孩子发音吐字已近成人。在孩子满周岁的时候印安族人需派遣一名孩子作为族内的使臣，跨越高山丘林，将老祷师的口信传送给另一部族的族长。才一岁多的孩子必须单独完成任务，否则便意味着任务的失败，这个古老而诡异的规定落在了沈梦溪肩上。唯一例外的是，这次她带了一名女伴，那名女伴也是由老祷师选定的，名叫韩迁，和她一样，是个满周岁的孩子。

    站在族群中的一个侍女，脸色微微发白，一直站在祷师身边的大侍女忙走过去扶住她，“夜儿，别这样。”老祷师在胸前比划着粗木制的念珠，唠叨着无人能听懂的语句。她将老长的念珠挂在沈梦溪脖子上，说：“早些回来，我们都想你。”

    灰蒙蒙的天逐渐亮了，大块的砾岩凝聚在岩壁上，像帝王宫殿的基石般。岩缝间细小的砂石和部分砾岩被风化成的石末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光线透过岩缝，在岩壁和断层间形成一个个刺眼的小光斑。河水逶迤穿过由岩层构筑的高原。她只看到在灰褐色的岩层间流荡着湍急的水流。河水在巨大的岩块间回旋，冲击，激起破碎的水花。水流一遍遍激荡着断层，侵蚀着这座古老的拱桥式建筑，在波涛汹涌的河上横接着峡谷，令人联想到一幅中古时期的名画。

    半个小时后，她们来到了峡谷中森林。峡谷中，整个天际被深邃的绿色帷幕所遮盖，森林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个不断向远方延伸的狭长回廊。尽管阳光刺眼，但沈梦溪却并不感觉炎热。由于植物的蒸腾作用，温度一直保持在二十五到二十八摄氏度之间。林间地面，遍布柔软的藤本植物，给湿漉的砾石披了一件厚厚的植物外套。她们看到虫蚁在其间劳作，用啮齿把含羞草和一些乳白色的菌类植物撕裂，带回它们的洞穴中。森林中的植物大多是乔木和一些低矮的灌木，间或有一些榕属植物，火鸟树，或是木槿植物，阔叶植物交错生长在其间，它的树干笔直，既不像灌木上丛生的枝桠一样蔓生弯曲，也不像柚木那样水平发展。树冠由多裂片的阔大树叶组成，优雅地弯成孤形。从它结实的枝干上，生出青翠的枝叶，衬托出其大颗粗糙的球形果实。有些果实尚未熟透，厚厚的表皮蒙上了一层白肉，可几乎没有纤维。

    在阔叶植物深绿色的穹隆下，缠绕着大型蕨类植物。鹦鹉用它们粉红色的爪子紧紧抓住从盘虬卧龙的老树上倒垂下的爬山虎，把它们相连在一起的藤叶分开。她看到在阔叶植物齿形树干的边缘还生长着一些兰科，豆科植物。云雀穿梭在遍布荆棘的玄武石上，它们用质地坚硬的啄敲打着石块，猎食荆棘茎蔓上寄生的伞菇，微生物附在那层淡蓝色的伞膜上。此刻阳光正以一种倾斜的角度，透过叶缝，照射在石块底覆着的一层薄沙上，呈现出渐次显弱的云青色，在潮湿的地面布上了一层网状光斑。一道彩虹出现在逐渐加深的天穹中，在峡谷光滑的巨型岩上显露出倒影，为深沉的森林染上了一层淡紫色。

    狼群在远处嚎叫着，如同幽灵般的哀号声给这座古老的森林更增添了神秘色彩。

    “梦溪，有点可怕…”韩迁奶声奶气地叫唤了走在前面的孩子一声。走在前面的孩子停下了脚步，风向忽然变了，尽管在森林中，她们仍能感觉到气温越来越低，从树木缝隙里钻出的风声透露着狼群的气息。借着月光，沈梦溪看到了周围的狼群。在印安族的传说中，狼群是森林的主神。领头的白色巨狼残忍地露出了獠牙，它粗壮有力的四肢不耐烦地刨着地。今晚，狼群似乎特别暴躁，在古老的传说中，印安族人需要为狼群献上新生的婴孩，作为祭品。此时，狼群正向噩梦一样逼近两个刚满周岁的孩子。

    韩迁扭动着身子，当沈梦溪回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爬到了树上。“来吧，”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奶声奶气地继续说，“狼群不会爬树。”

    沈梦溪没有来得及回答，几只灰色的巨狼已经扑了过来，钢一样的爪子扣在孩子的肚子上，她举起手里的短矛，刺入头一只巨狼的眼睛，顿时热乎乎的血液涌了出来。沈梦溪果断地结束了对巨狼眼睛的攻击，跃起身，将短矛抽了出来，正准备刺入巨狼的另一只眼睛，然而它的牙齿迎了上来，却没有碰到孩子小小的手臂，反而发出与石块相撞的金属般的声音。又一块石头从高高的树干上落了下来，韩迁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地上的那个满身是血的孩子，天真地招呼道：“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