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章节字数:4411  更新时间:15-05-25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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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行所闻

    夜已经很深了呢。

    晚风吹散林子里的余热,这个时候山中安静的连声雀鸣都没有。萤火流红,空气还那么的凉爽,这样的夜实在是既舒服又美妙。

    噼里啪啦,火高溅起的焰舔烧着枯干树枝。火边,我伸着哈欠,随手抽起了火苗底部的木棍,棍子的前半头已被烧成尖角的碳黑。

    哗啦——

    失去重心的篝火,哄得倒塌。杂乱的火,黑暗里逃窜,然后自怨自艾的星碎成了灰烬,随风逝去。

    所以啊,火已经熄下,你们也该睡了。

    听了我的话,唱歌的女童们扑愣扑愣着眼。

    ——什么,你们不困,还不想睡?

    可是——刚刚已经说过,夜已经很深了,我啊,明天还要赶早前往下个村子,说起来那又是段很长很长的路!所以,我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不然路途会很辛苦的。

    呼啦——

    互生的叶子激烈拍打,不时便有簌簌的声音落下。

    什么骚动?

    暗中的流萤,缓缓翕合着红色的火。

    风早止了的!

    女童摇紧我的胳膊,脸上忽闪着可怜模样。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它们熬夜很辛苦,那么作为交换,不——是奖励!作为奖励,我就再讲一个,就一个故事的!讲完我就睡下。

    一

    的确,那也是个山中的夜里。

    燥热还未消弱的七月,天黑的也不是很早,那个时候,嗯——确切的讲,当时正是昼夜交替之刻。

    西边,云里残留的光在日落下去的地方交幻成彤红的霞。哎,该怎么形容呢,那颜色是千篇一律的红,却每处又都很特别,又都很与它处不同。长溜条儿的重红,与你们裙的颜色倒十分相近,但又略微淡了那么一点,像支江,分流着,分流着流向远方;或团状浅红,柔柔包裹着卷白的云,被偶尔吹来的风,载动着,忽右忽右漂浮……

    漫天的霞光,下面还映着方粼粼褶皱的湖面,那是很恬静的感觉,也是很好看的景色嘞!

    漫天霞红。

    与裙相近的颜色。

    比裙好看的颜色?

    骗人的吧?!

    绝对骗人!!

    好看的裙红!裙红的好看!

    …………

    对了,裙是谁做的?

    ……

    谁——做的?

    哎呀,你们低下头,面面相觑。源流不断的私语泛滥,听在插不上嘴的耳朵里,我越加困的疲乏。这样下去就是熬到天明故事也讲不完的。

    必须打断她们!

    好了,好了。

    我的声音有些困哑,但还是尽力些抬高音调,企图这样吸引你们的注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裙也是一种很好看的红颜色,所以别吵了,安安静静让我讲下去吧。

    议论一个一个的消失,趁着这空隙,我抿了口囊中的水,为提些精神,亦为润润喉唇好继续讲下去。

    那时,红满的半边天际,红满的盈盈水面,而我,却一个人孤立在山间。单只的黑影后头,除了望无边际的阴深的树木,和阵阵晚蝉鸣声外什么也没有。是的,真是什么也没有。

    霞有霞的华丽,水有水的波荡(矜持),最后连蝉也好像商量似的一起鸣叫了。哎呀呀,总让人觉得我是莫名被孤寂的一类呢。心里微妙的东西正在滋生,但那时候的我却并无多余的闲暇顾及这些。

    估摸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全黑。

    得在霞光消失前找户人家留宿才行!

    我飞速的决定着,一边又如着拐折返回方才的山道。

    可,这样深黢的山中会有人么?

    摘下头上斗笠,大波大波风,扇着黏稠着衣的汗。脚下,寸深长的草,连绵不断磕蹭前行的步子。

    不!肯定有人,即使——即使没有人住,一两处废弃的房屋总该有吧。

    我较真偏执起来。

    樵夫啊、猎人啊……他们这些人山中落脚休息的草屋之类的应该也不错……

    哎呀!我挠了挠颈下的红痒处。无论如何,哪怕是处荒漏的破庙也行,反正啊,我可不想又在山中野宿,这山里的蚊子实在是太痒人了。

    天渐渐被暗压下,眼里的光景随之变化着。黑压的山道、狰狞的树木,就连山雀的鸣叫(不,或许是乌鸦叫声)都跟着变得恐怖起来。

    真是非常阴暗的景色!

    我抱怨着嘀咕。

    黑夜里,瘫软的双腿,没有尽头的夜路,还有每行一段的都会在荒草堆里迎接我的半边残缺了的石碑(上刻的有字,但模糊的不能辨别了)。

    重复的石碑,重复的残缺半角,似乎一切都重复着。

    我果然还是迷路了吧。

    呵!即使再赶上一程,也不见得有半户人家!

    怎么办呢?

    沉重的行囊失望地折扔下腰,我仰面大躺在杂草堆里,若有若无的湿青鼻尖骚扰着。

    那么,就此歇下罢。

    (在对“这深山里找半户人家都没可能”而失望颓废下的时候,泛红的光亮闪现。)

    001

    眼里有了闪耀。

    是泛红的光亮呢。

    我欢喜跳起来。

    呀!又近了!

    那光亮还在徐徐的前行。

    是山里的住户?

    我抬手眯起了眼。

    不不——还不定与我一样,是个路人呢?

    那么?嗯!还是姑且当成路人罢,不然燃起的希望又会被浇灭的。

    当当、当当……

    似有清脆的东西在窸窣碰撞着。

    是什么呢?

    小心听起的耳朵。

    声音像是……

    呜——呜——

    忽起的风撕着嗓子,吹到笨重的行囊,力汹汹地将阴嗖的寒气灌入我紧绷的毛孔,我一个颤惊,赶紧逆身回挡。

    呜呜……呜呜……

    风很拽我的衣,想把我融入它的领域。喂喂喂,这可不妙。我弓屈着身。不会又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当、当——

    脆声照亮我的脚跟,风也倏的停息下。我缓缓的转过身。

    嗨——原来真是手铃!夜里听着这声音着实有些害怕呢!当然喽,刚刚的风我也是吓了一跳的,那么大,跟鬼哭狼嚎似的。

    被举起的纸灯,在我脸上打着照面,小童虚睨着眼,很认真的审视着我。不过,大概是由于我太高的缘故,她那举灯的手晃晃悠悠的厉害。

    我啊,是个云游的郎中。

    当!

    泛红的小灯退了一步,小童收回刚刚观察我的踮脚动作,脸偏侧一旁,很是迟疑。

    哎呀,你问我云游的目的地?这个——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哈哈哈地挠头。

    一路上虽然是遇山过山,遇水渡水的,不过目的地之类的我还真是一次也没有想清楚过。

    当当——

    你溜烟似的躲的开老远,蓄势待发地磨着明利的虎牙。

    啊!怪人?!不不不,绝不是,您是这山里的人吧,我只是想向您借宿一宿的,绝不是什么怪人的,这点您请千万放心好了!

    你咂咂嘴,明显的不相信。

    唉,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毕竟我们以前没有过什么交集的嘛!

    但是呢,这样好的机遇,若是白白错过了,我可又要睡野草窝里了。

    我无奈的举起了中央的三根指头。

    我保证不是坏人的!

    你双手抱肩,像山狐狸一样警惕着绝对没一丁点儿坏意的我。

    什么?“自称不是坏人的人多半连无赖都不如的,连无赖都不如的人说着连自己都怀疑好笑的“绝无下次”保证鬼话,鬼信你啊”!喂喂喂,这什么理论,说的也太伤人了!

    ……那您让我怎么办?

    天都这么晚了,林子里的野兽也开始了狩猎活动,您想,遇上了蛇啊、狼豺之类的还好,若万一我运气不好,好巧不巧的撞上山大王,哎呀、哎呀……那我这被啃的岂是连个骨渣都不剩!

    当、当——

    你瞪着铜铃大眼。

    我唬你?怎会呢,这样深不见底的山肯定有一两只老虎的!

    什么?不见得遇得到?唉……我的运气该说好还是不好呢,出口的话比那百发百中的猎人还要命中红心,而且,一击必中!

    当——

    你安心让我被老虎吃了?

    当当当。

    碌碌的眼,忽左忽右摆动。

    咦?您要改变主意,让我先跟着您回家,?好的、好的,您可真好心!

    我用抹了蜜的话语赞美。

    ——不过,家去后还要问问大人?嗯嗯,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当、当。

    要我收拾的动作快点,回家要晚了!哈哈,我这就跟上,这就跟上……

    匆忙,轻松的行囊又返回后背肩上,我在小孩童的身影后头,随着那细小铃铛声又一程了。

    002

    茅草顶下,田格子的窗里透着家的光芒。

    再近些,隐约的辨出着土胚墙壁上抹泥的痕迹。

    看样子还很新呢。

    当——当——

    来了,来了,这就进屋啦。

    依次走过夯土台阶,刚入门槛,一股熟悉的米饭香味在呼吸里显摆着。

    好香!

    咽下迫切而出口水,我强持着有条不紊的文明,可此时里子里的饥肠,却毫不客气咕噜咕噜起来了。

    那个……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是饿鬼投胎的!它呀……嗯……已经三天没沾米了。

    我红腆的脸。

    好可怜!

    是吧,很可怜的!

    我下意识揉揉肚皮,塌瘪下的腹部,里面空空如也。

    嗳?问我饿了吃什么?哈哈,就是些耐储的面食嘛,比如风干后的馒头、烧饼之类。

    当当——你蔫着头。

    难吃!?没有味道!?咽不下去!?

    啊呀,啊呀……其实还好,虽说真是硬邦邦的无味难咽下。

    你的脸更加黯淡。

    哈哈哈……没有的,馒头那有比石头硬的,你太夸张了。这样就着水吃,起码饿不死人的嘛。

    当。

    啊?宁愿饿死也不要吃这些!嗳……?哼!这么娇气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们大人呢,就不会这么挑剔,只要是可以撑起肚皮的东西,哪怕是草根、树叶、虫子统统必须吃!

    当!!

    瞧你,又咂嘴了。别不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有次山里饿的急了,我还炒过蚱蜢吃呢!那味道可是相当的好呢!

    当——

    你捏着鼻,再次躲我好远。

    好恶心?不要再同你讲话?喂喂喂,这很正常的吧。

    我笑着上前,故意拉近与她的距离。

    003

    里屋子里,媪花白着发,龟一样的背,蹲坐在那儿一圈一圈转着纺车。

    老态龙钟。我下意识的想到。

    吱嘎嘎……

    纺车刺着耳膜。

    媪不远的角落,堆放着两只竹篾的箩筐,一只装着蓑衣,芦苇杆子还直凸凸的,很刺人的感觉,看样子是还未完全编好的,上面用顶大圆斗笠帽盖压着;另一只的箩筐里,盛满着小山堆的玉米棒子,老黄的颜色,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看着倒比黄金块还要抢眼十分。

    嘻嘻,大丰收!

    我捂嘴偷乐。

    吱嘎嘎……

    哈——真是户好人家,就连纺车的声音都安心的可以吃饱似的!

    哎,这真的是你家吧?我可不客气喽?

    当、当——

    你没理我,小步飞快站到纺车前,对着龟背的媪,用手慢慢地比划着什么。

    当,当,当……

    比划着什么呢?我可看不懂,难道是我借宿的事?哎呀呀,还真是谢谢你了。

    放下行囊的我自觉退坐到桌边草垫上休息。

    桌上,灯盏沾满了黑色油熏。小豆的灯,泛黄的光,坑坑洼洼的阴影桌面,还有那半圆饱满的竹编食物罩……

    ……吃的东西呢。

    我舔了舔唇。

    那么,您家大人是同意我留宿的事了?

    你高兴点头,连蹦带跳跑回我身边坐下,然后哗地揭开那竹罩。

    浓郁的喷香,原来晚饭是野菜粥啊。

    你添过一碗,催促我不要客气。

    那今夜我就叨扰了!

    我接过碗,手中的勺轻轻搅拌。

    嗯,粥很香,野菜也很多,就是——米少,数的清颗数。

    你局促看着我,担心着什么。

    不不不,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看着那么多的玉米棒子,以为您是家富户呢!

    你再轻松了起来,别扭的一旁的脸轻哼着。

    总比啃石头强?唉?!是馒头吧。

    004

    深夜已深。我躺在榻上。

    隔屋,媪无终无止的搅动着纺车。

    哎,真怪!我焦躁翻了个身,床也跟着吱吱辗转。

    肚子还是很空旷的感觉,方才吃了三碗很饱才对。

    吱嘎……吱嘎嘎……

    传入耳里的纺车声音,也许是我的错觉,刚刚还很呕哑的难听现在却顺溜的如同一支舒缓的曲子,让人不可思议的心安,让人不可思议的合上眼。

    合上眼,睡吧……睡吧……

    是的,我合上了眼,睡着了。睡的很深,神志却超乎想象的清醒着。

    真的,我不骗你们。很清醒,比我人生最清醒的时候还要清醒,虽然我多数日子过的都很是混沌平庸的。但现在我很清醒。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是睡着了的,也清醒地知道远远的有一个梦在那里,这样的近乎疯狂的清醒感觉真的很别扭!

    雾……

    白茫茫的……

    看不清楚周围景色的视线。

    那么,再试着朝前走一段吧。

    草间打着轻飘的露,湿沓的泥土里还有股新鲜的腐叶味道。

    我猜,这应该是某个秋日黎晨吧。

    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呢,心里总觉得这梦似乎等了我很久呢,好奇怪。

    那边有人过来喽。

    谁的声音在提醒着我?

    白雾里,漆黑的影子,椭圆成一团。

    快跟上去吧。

    为什么要跟上呢?明明很累的。

    不明所以前行的脚,不受支配的身体。喂,快停下,这是我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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