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

卷二 秣陵冬  013 狂潮（一）

章节字数：2078  更新时间：15-09-13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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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四号。

    几天后科学家们将对这日的异变进行为时数周的讨论，并确定一个科学的名词来称呼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变异体狂潮。

    变异体是异动的主体。狂化是性质，与之前缓慢扩张的情况不同，从这一日开始，单个变异体的攻击性倍增，成群变异体的扩张性得到了指数型增长。短短数日，在专家们还没讨论出个大概结论的时候，以南京为圆心，周围数省都迅速沦陷。而潮，指的是变异体的数量。从三月到六月，变异体的数量尽管没有精确统计数据，但是就其分布的省份和与士兵的大致人数比而言，还在可控范围内。

    从这一天开始，什么都不同了。

    这是一次疯狂的涨潮。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变异体之潮，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警戒水位。决堤之时，岸上的幸存者有几，就连在央视上强作笑脸的专家也不敢夸口。

    说是死生存亡之时也不为过。

    当政再无心关注他的衣袖纽扣是否系好，上了发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第一时间召集了政府要员在机密会议室中展开讨论。要员们从情人的别墅，从岛国的度假村，从隔绝扫描仪的密室，从积了灰尘的办公室被秘书的电话惊醒，套上西装，藏好腕表，匆匆赶到。当政朝宣传部长点点头，下属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国家到了危亡之时，各位准备好了吗？”

    军方的反应要迅捷许多。五人的小组会议几乎在变异体狂潮爆发之时已经开始。秦州、王北疆、张久俱是神情严肃。身体抱恙的赵峙中，也在和医院的强势对峙下获得了暂时的出院资格，此时拥着厚重的保暖服，缩在座椅上，耷拉着眼睑。顾澧兰陪坐在末位，戴了白色手套的手指，一轻一重地按压着太阳穴。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走在南京某高校的新校区之中。

    尚在暑假，校区中逗留的学生不多，三三两两结伴走在图书馆到寝室的路上。叶子并不宽大的行道树不能为行人带来多少阴凉感，学生们或是撑了伞，或是加快了步子。

    只有颜简不徐不缓走着。

    拐过路口，走过有一排长椅的小径。一对情侣被来人惊扰，颜简低头，似乎露出了抱歉的笑。像极了初入校园的新生，有点生涩。

    本就少有人参观的档案馆在假期更是索性关上了门。

    颜简在这座立方体建筑前驻足片刻，刷卡进入。

    智能监控系统一路放行，看不见的数据库早已成一团乱码。

    走到某一处暗门时，尖利的警报声终于响起。颜简将手中的卡划过卡槽。型号明显不匹配，槽比卡还要宽上几厘米。

    警报声却戛然而止。

    摆放着监控系统核心硬件的房间中，一直亮着的屏幕随着警报声的沉默暗了下去。

    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颜简没有拿回插在卡槽中卡，孤身一人走入了暗门。

    就是这里了，备份原始数据。

    数十米宽的四方形暗室，只有四道巨大的光幕从吊顶垂落，白色的亮光和黑色的字符成了其中唯二的色彩。

    颜简站在中央，如同被四堵高墙环绕，渺小如一个光点。

    “权限确认。”冰冷的合成音从四周响起。

    用于储存数据的系统，设计时只追求功用，并未考虑到人性化，就连提示音也选择的是最原始的合成型，没有一点人味。和站在中央的那个人，倒是十分相衬。

    合成音响起的同时，四道光幕正中也亮起这几个大字。

    颜简面无表情，背诵一段密钥。

    操作平台被激活，界面也是同一的简洁风格，只有查看和备份两个选项。

    四道光幕虽然轻薄，但是隐藏在房间暗处，甚至更深的地下的，是远大于这个房间体积的储存载体。任何能够随身携带的物品，都不足以完全拷贝此处的数据。

    颜简仰头道：“查看。”

    界面跳入查看，按日期分布的文件夹自上而下罗列。过多的数据使得硬件强大的系统在打开时也有了一秒的延滞。

    颜简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划过，每一个文件夹只显示极少的信息，包括文件名、大小、创建时间。但他对它们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只看一个名字，就能够知道里面的数据是什么。

    但他还是打开了几个文件。

    全部都是变异体基因序列的模型。

    有实验初始阶段创建的，那时几乎所有的序列都处于残缺的状态，根本无从下手修补。实验室里的实验员每三个月都要大换血一场，不断有人退出，又不断有人加入。枯燥的实验、陷入绝地的理论，只有颜简自始至终呆了下来。

    有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时创建的。这一个模型已经比前期的完善了许多，大致的框架都确定，但有些兼容性的问题依旧难以得到解决。就是在这个时候颜简的权限得到了全幅的提高，得以调阅基地内部大量的加密资料，才从中找到解决方法。政府的注意力也是这时被吸引过来的。

    最后是实验即将成功时，全组一同重新设定参数的。新的模型在设参完成后提交给基地的领导层检验，并在初检通过后呈交至军方。其时大多数实验成员都信心满满，但颜简却知道这个模型也是不完美的，他以为他还有修缮的机会。

    但是军方的命令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原始数据被封存，各实验成员被暂时打散，调出待命。

    而他……

    颜简的手指小心抚过模型的每一寸旋转结。虚拟的投影在他的指间流过。他给了它生命，他本想给它更多。

    手指在某一处突然停下。

    那突兀的片段标注的是隐性，却像一根骨刺生生卡入了他的眼眶。生疼。

    “是这样……”怕伤了模型似的，颜简猛然缩回了手指。

    这是一段他没有见过的基因片段。在原始数据被封存后，尽管他拿到了实验样品，后来也多次实验试图重编基因图谱，都因为数据不足的关系只能看到显性的模型。

    他以为变异体的性状和自己当初设定不一的缘由是突变。

    现在才发觉根本不是。

    从一开始，他就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