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鸟之诗

正文  玖 绯色之樱 下

章节字数：2059  更新时间：15-11-28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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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春天来得晚，直到三月末尾，樱花才陆续绽满枝头。满树的樱色深深浅浅，花瓣随风飘飘洒洒，扬起又落下。

    层层花枝掩映着位于庭院锦鲤池中的阁楼，从阁楼敞开的窗户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那温柔的色彩被风吹成一场粉雪。

    秋月樱纹路茶碗里装的茶叶是雀舌，泡茶用的是巫女今早刚从后山取回的泉水。可惜，再好的茶叶，喝过几杯之后，也会变得平淡无味。

    案几上的柱形瓷器里，一枝绯色樱花开得灿烂。只是比起窗外成片成片的樱花，瓷器里的这一枝单薄可怜。

    三天前，当来势汹汹的大风彻底刮过山丘后，景沐阳已经站在温泉街的入口。道路两侧没有开满野花的田野，道路尽头也没有矮矮的山丘。

    夕阳完全落尽，温泉街店铺的屋檐下，一盏盏火红的灯笼亮的刺眼。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景家的司机正为他打开车门。

    你瞧，早就说过的，到头来，什么都是虚无。因为所有的一切终将化作灰烬，什么也不会留下。景沐阳坐进车里，赫然发现，他身边的座位上，除了极少出门的景诩，还有一枝盛开的绯色樱花。

    “这是今年春日，第一枝绽放的樱花。”景诩将花枝递给身边的少年“沐阳，这是北年给你的谢礼。”

    景沐阳看了花枝一眼，没有伸手去接。景诩了然的笑笑，将景沐阳揽进自己怀里。

    “很累吗？”

    这样的事，原来还会让你在意吗？

    而我，我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铁石心肠。以至于遇见这样的事，心已经不会再为之跳动。不肯离去的亡灵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故事那么多，如果你一一经历一遍，会撑不下去吗？

    才不会。景沐阳，你并不软弱。

    “小叔叔。”景沐阳的手不自觉抓紧他的肩膀，就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那样。拼命的，想要获取最后一点希望。

    景诩······景诩······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那个人的名字，循环往复。

    你不要丢下我······景诩······

    我不想，变成北年那样，也不想，变成北年的心上人那样。

    生不能相见，死不能相逢。

    景沐阳紧紧抓着景诩的衣服，力道大得手背上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突起。

    景诩的手一下一下拍着景沐阳的背，声音令人安心“景沐阳，你要记住，我不会走远。而你，连走远的机会都没有。”

    景诩身上是温暖的。

    好暖和。

    脑袋埋进景诩的颈窝里，他想，不如就这么睡去吧，别在醒过来了。

    真是无聊。

    对面，景诩还在认真欣赏手里的茶碗，一副心外无物的模样。揉揉眉心，纪子洵承认在景诩面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

    欣赏瓷器，好像是景家的特定传统。吃饭时欣赏碗碟盘子，品茶时欣赏茶具，消遣时欣赏供花的容器。不过景家老爷子欣赏完毕会爱怜的将瓷器摆回原位，而景诩，也许会狠狠把瓷器摔出去。再笑着问周围的巫女：“观瓷器可以静心，是无稽之谈吧？”

    每每这时，美丽的巫女们无一例外会跪倒在地，沉默不语。而被精灵火急火燎请来的纪子洵则靠在门边，悠闲问：“诶？我又来晚了吗？”

    这次纪子洵没来晚，他见证了景诩欣赏茶碗的全过程，最后，那只茶碗完好无损的摆在桌面。

    “今天的茶叶味道不好吗？”景诩抬头看他，语气略带嫌弃：“你一直东张西望在想什么？”

    “在你面前，能真正静下心品茶的人没几个吧？”反正不是因为顾着看你，忘了品茶。就是因为你身边冷气场太强，不敢喝。纪子洵指指案几上的花枝，问：“话说回来，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对一枝花下永生之咒？”

    白玉般的手指捏起花枝，景诩笑：“自然是，我当时心情不错。”

    一时兴起，可以毁去一件东西。一时兴起，也能让什么得以永久保留。

    深知景诩恶劣的纪子洵当做没听见。因为品茶规规矩矩的盘腿坐了太久，他干脆躺倒在身下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将自己的手臂枕在脑后。

    “会咒术真好啊，什么都能随心改变。”包括花开花落，消亡重生。“哎，景诩。咒术也有办不到的殿下吗？”应该，没有吧。

    景诩点头“有的。”

    “比如？”

    “人的心意。”温暖的风吹过庭院，粉白的花瓣被高高扬到半空中，随风远去。许多人面对这副景象，大概会觉得伤感吧？离开枝头的花朵，最后的宿命便是无依无靠，独自化作泥土。

    可能够这样随风远去，不是很自由自在吗？

    自由自在。这是多少人，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

    茶水的暖气透过茶碗丝丝传入手心，真是，会令人依赖的感觉啊。不自觉握紧手中的茶碗，景诩的声音不急不忙，带着一贯的优雅从容：“就好像，不能勉强别人爱你，也不能勉强你去爱别人。这就是，人的心意。”

    少年俊俏的面容从眼前一晃而过，景诩弯起嘴角，兀自笑出声：“但如果那个人，不再能称之为人，便不会有心意了吧？”

    明明以前想要一个漂亮听话的人偶，如今却更喜欢拥有喜怒哀乐的人。人心，也是会变幻无常的存在呢。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比起只会听从命令，表情苍白的人偶，果然还是会吵会闹的人比较有意思吧？”

    纪子洵暗自摇头。可不要被景诩的笑容骗了。

    景诩的笑容如同最艳丽的花朵，涂满无解的浓烈毒药。明知道是毒药，依然会想去靠近。明知道是毒药，依旧让人无法逃脱。最后，只有溺死在他迷人笑容里，尸骨无存。

    “我记得上古之时，山中有位英俊无双的少年郎，每日下山都会吸引无数少女的目光。最后，这些被他吸引的人，无一生还。她们全部成为少年空中的食物，连骨头，也没剩下。”纪子洵慢慢靠近，低声道：“景诩，你不会就是那个，吃人连骨头也不吐的妖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