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760 更新时间：16-03-04 19:29
（一）
音乐一响起，小虫二就和着节拍舞动起来。她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雷鬼舞步，然后迅速将它们还原组合。音乐到了高潮便戛然而止，她及时做出了一个帅气的收尾，却只换来满场的尴尬。这已经是她意料中的事情，谁会愿意欢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新手，然后慢慢看着她成为竞争对手？
但她听到角落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掌声，这阵掌声还带动了一些稀稀疏疏的掌声。小虫二因为紧张和胆怯而并没有抬头看，但心里非常感激那个带头鼓掌的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希望它能倒映出那张脸，却只听到社长说，给她安排一间宿舍，明天开始集训。
她内心一阵窃喜，雀跃着跟着助手来到新宿舍。新宿舍并不大，但里面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助手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宿舍里。她无聊地坐在床头，想像往常一样把脚盘起来，却又怕弄脏了这一切。正在她不知要做些什么时，房门被打开了。
Caleb疑惑地看着小虫二，环顾周围以确定他没有进错房间后，他便随意地瘫在床边的沙发上。他身上的T恤因为高强度训练而干干湿湿了好几回，现在还是半湿半干的状态。他刚想把衣服脱下来，却发现小虫二的眼神变得有些闪躲。于是他走到她身旁，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手把自己的衣服剥下来，再捞起边上的换洗衣服套了进去。他放下手时，注意到了小虫二脖子上挂着的名牌。原来她就是自己的新室友。
“女生？”他看着小虫二的眼睛问。
小虫二怯怯地摇头。他没有追问下去，径自走向了冲凉房。这时房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很快就把门关上了。不一会儿他又打开了门，指着小虫二说：“你，跟我一起去游泳。”
小虫二连连摆手：“我不会游泳。”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他生气地走了进来，小虫二这才看到他袒露着上半身，精壮的身躯一览无余。经过刚才的教训，小虫二已经学会表现镇定了。他拿起小虫二的名牌，突然就笑了起来：“虫二，风月无边，原来是Cabeb的新室友。这就更要来了。”
小虫二一直被他牵着名牌走。他走路很快，仿佛脚下生风。小虫二一溜小跑，被他带到了一个游泳池旁。他蹲下来问小虫二：“你猜我能游多少个来回？”
“十个吧。”小虫二累得坐了下来。
“你这是在侮辱我。”他狠狠地敲了一下小虫二的头，旋即纵身一跃，破水而入。他游泳的速度极快，拍打出的水花也异常凶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搅动着整池水，然而他却有使不完的力气。在来来回回三十个回合后，他终于消停下来，坐到了小虫二旁边。小虫二心想，他一定练了很长时间了吧。刚想问他，他却先发问了：“你知道怎么学游泳最快吗？”
还没等小虫二回答，他便一掌把她推下去了，并将她继续推离泳池边。
是恐惧。小虫二在慌乱中听到了他的回答。
（二）
池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慢慢开始攻陷她的心理防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赖以生存的氧气正被慌乱和无助所消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她很可能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好不容易才从孤儿院跑出来，好不容易才进了最大的娱乐公司当练习生，怎么能甘心死在一个新起点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脚慢慢往下划动，努力让自己的头部露出水面。她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那只大手无情地将她的头摁入水中。
新的绝望又向她袭来。她明白现在不仅要战胜自己，还要战胜这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她想要用脚把他蹬开，但水中阻力太大，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他将她压得更低，她干脆朝他游过去，狠狠地朝他的腹肌咬了一口。他抽搐了一下，立刻将她从水里拎起来。他刚想教训她，她却把整个身体压在他的头上，要像他对待她一样把他压在水里。他挣扎了一下，慢慢就开始不动了。
小虫二有些慌了，他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吧？她连忙把他扶正，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用手探一探他的呼吸。
没有呼吸了。
她吓得倒吸凉气，准备用手摸一摸他的心房，他却突然睁开眼睛大笑开来，惊得小虫二哭了起来。他看着小虫二一惊一乍的样子，突然感到一丝愧疚，又因为碍于面子，只好轻轻揉乱了她的头发：“我要真想你死，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还真报复我，更没想到你竟以为自己能弄死我。”
小虫二一把打掉了他的手，他于是将手盘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这只惊弓之鸟。他觉得这个小孩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一头机警的小鹿，瞪大了眼睛来打量周遭的一切。可是这里头没有任何内容，不是真的没有故事，而是选择了隐藏。这时小虫二打了个喷嚏，他也回过神来：“上去吧，水也开始凉了。”
两人坐上池边时，小虫二开始变得局促不安。她见他也不作声，于是打破僵局：“我要先回去了。”
嗯。他淡淡地回应。没过多久小虫二又折回来了，她忘记回去的路了。他看了看她，没问她为什么回来，只问了一句：“小鬼头，不冷吗？”
“冷。”
“冷就脱衣服啊，水会吸掉你身上的热量。”他见小虫二一动不动，再看了看她身体的轮廓，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于是起身为她到储物柜里拿了两条大毛巾，远远地扔在了她身上。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他却假装听不清，故意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她擦着身上的水说，我问前辈你的名字是什么。
陆至翊。换我问你问题了，你为什么要来Sometimes？
找人。
找谁？
你不认识的。
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他叫张泽宇。
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小虫二把毛巾紧紧攥在手里，然后搭到脖子后面来擦拭湿漉漉的头发。陆至翊知道她在借机抹眼泪，但还是硬下心肠告诉她暴力碾压队的事情。
维持Sometimes运转的东西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竞争。公司并不需要规则，需要的只是能为公司赚大钱的人，所以允许暴力碾压队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谁是雇主，成员，也没有人知道谁在操纵一切，谁明天会上榜。雇主开出各种条件让碾压者对目标进行碾压，直至目标死亡即为完成任务。碾压形式必须为精神碾压，即用各种手段对目标施加精神压力而导致其自身崩坏，直接对肉体造成伤害则视为任务失败。如果碾压任务由多人完成，则论功行赏。
那你碾压过别人吗？
我没碾压过张泽宇。
（三）
小虫二推开练习室的门时，有一群漂亮的女生正在进行舞蹈排练。她们身材火辣，体态婀娜，舞蹈中的回头动作也被演绎得顾盼生姿。小虫二不禁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一马平川。这时她才瞥到在那堆伴舞中坐着的陆至翊，正朝自己使眼色，示意让自己进来。她只好悄悄溜进来，恭敬地朝每一位长辈行礼，然后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陆至翊凑了上来，指着一个裹着紧身短裙，披着麂皮流苏马甲的辣妹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好看啊，跳得好看。”小虫二一本正经地说。
“不要那么肤浅，我问的只是长相。”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脸。
“她是里头最好看的。”小虫二在内心翻了几个白眼。
“她叫尹星霜，是当红团体‘少女猫’的外貌担当，你以后跟她学习就对了。”这时音乐已经到了尾声，陆至翊招手示意尹星霜过来，尹星霜乖乖地坐到了陆至翊旁边，甜甜地朝他俩笑了笑。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小虫二刚想借故离开，没想到陆至翊有事先出去了。在短暂的沉默以后，尹星霜突然换了一张面孔，最讨厌这种人了。
“哪种人？”虽然小虫二觉得她指的就是陆至翊，但还是得问清楚。尹星霜低头抚摸着亮色指甲上的小水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虫二呆呆盯着尹星霜的素色短靴，吐出一句，我也觉得陆哥哥好轻浮。
岂止是轻浮，简直就是纨绔子弟！小虫二成功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愤慨地将话题延续下去。你说这个人真好命，长得一副好皮囊，生在一个好家庭，连社长也不敢怠慢他。可他就一登徒浪子，目中无人，总觉得这世界上的女人都得是他的，真受不了这种人。其实我更讨厌自己，明明很讨厌他，却又不得不讨好他。哎，我怎么跟你这个小正太说这些呢。你几岁了？
我13岁了。
难怪你看起来好小一只，也好瘦。有想念爸爸妈妈吗。
有，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从小就住在孤儿院。小虫二边说边捏着自己的衣角，看得尹星霜心里满是怜悯。她把小虫二搂到怀里，轻声呢喃道：“那你以后把我当姐姐吧？”小虫二使劲地点了点头。
陆至翊的声音飘了过来：“小子，你很行啊。”
“小孩子的干醋你也吃？”尹星霜娇嗔道。
“一般是不吃的，可是这只小虫二长得太好看，万一以后长开了呢。”他一边哄尹星霜一边揉乱小虫二的头发，引来她俩的共同声讨。小虫二看到尹星霜的队友看着他们的眼神，是那种嫉妒又不甘的眼色，而一旦与尹星霜的眼神发生对接时，马上又变得柔和而友善。大概她有陆至翊罩着，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吧。一旦失去了陆至翊的宠爱，可能就会进入危险的处境了，这应该是她既恨他又假装爱他的原因吧。
“小虫二，你里面还有穿衣服吗，这种天气不会很热吗？”尹星霜好像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于是开口问了一句。小虫二心里一惊，想起了Caleb送给自己的拉力带。那时候他并没有明说为什么，但他说了，要注意保护自己的秘密。她当晚就用它来束胸，发现它既柔韧又透气，关键是换洗的时候不会被别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我里面穿了件背心，因为外面的T恤太透了。”小虫二只好胡乱搪塞过去。这时候陆至翊扳过尹星霜的肩膀，佯装生气地问，为什么你要关注其他男人穿什么。
尹星霜哭笑不得，只好给了他一记粉拳。陆至翊依然不肯放过她，说了一些荤段子害她脸红耳赤。小虫二则在一旁暗暗庆幸躲过一劫。
（四）
小虫二的舞蹈教练以严厉著称，一个动作出错或者完成度不够就用板子往她的屁股重重地打一下。她也不敢怠倦，紧紧跟随着教练的步伐，在休息的时候也对着镜子检查每一个动作。其实她的舞蹈动作也并不复杂，只是很费力气，光是一个单手倒立已叫她损耗了大量体力。几个小时的练习以后，她累得靠在墙边睡着了，连下一批接受训练的队伍进来了也不知道。待Caleb将她扛回宿舍以后，她才醒过来，然后想起自己已经错过了文化课，便有些不知所措。Caleb把一碗葱花拌面摆在她面前，旁边还放着厚厚一摞笔记。虫小二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有这个学期的知识点，还记录了一些声乐技巧。小虫二还没来得及道谢，Caleb已经匆匆出门了。
谢谢你。小虫二只得对碗说出心声。
吃完面以后，她便软软地倒在床上。她的肚子很不舒服，感觉又酸又涨，整条腿都开始发软。这时候她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歌声。这声音并不讨喜，唱法也不太纯熟，更像是即兴而编随性而唱。她很喜欢这种轻快灵动的旋律，尤其是听到那一句“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唱歌的人对这句的变调很不满意，于是又尝试着多唱了几句。小虫二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踉跄着走到窗户旁边，侧身趴在窗棂上，和着那个人的歌声跟着唱起来。那个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朝她挥挥手，更加欢快地哼着自己的调子。末了那个人问了一句：“二楼的小兄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唐双鲤，你以后会认识我的。”
“我现在就认识你了。”小虫二朝她摆摆手。这时候小虫二才看清了她的脸，利落的短发衬得五官立体精致，细长的眼睛和饱满的嘴唇虽然说不上漂亮，但看着就很有味道。“我叫小虫二。”
“嘿，小虫二，你下来吧，咱们一起唱？”她把手拱成喇叭状放在嘴上。
“好啊，不过你得等我一下，我还要办点事。”小虫二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尹星霜叫她去宿舍一趟。五层到十层是女生居住的地方，小虫二不得不忍痛爬上了七层，敲开了尹星霜的房门。
等小虫二从尹星霜的房门出来时，她的肚子已经舒服了不少，甚至可以活动自如了。她一路哼着歌奔下楼，看到唐双鲤还在唱着歌等她，虫小二乐得连连唤了她两声。可是唐双鲤收住了她的歌声，惊声尖叫起来。广场上的灯虽然昏暗，但虫小二还是看到了自己的薄外套和T恤沾满了血。她下意识摸了摸那些劫火红莲，发现它们盛开了没多久，有的还长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五）
尹星霜的尸体被送走了，法医的初步判断为自杀，死者捅了自己腹部一刀导致大量出血而亡。小虫二被排除了嫌疑后，Caleb便护送她回宿舍。Caleb一路牵着她冰冷而颤抖的小手，只想回宿舍的路能短一些，再短一些。他把室内的灯全打开，然后帮她擦掉脸和手上的血迹。小虫二神情呆滞，过了一会儿便看着Caleb：“哥哥，星霜姐在碾压榜上吗？”
Caleb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缓了一会儿后回应了她，一直都在。
那我能把陆至翊写在碾压榜上吗。小虫二又问。
他早就在上面了。Caleb见她一动不动，突然就把她横抱起来，然后把她放到冲凉房的凳子上。他把冲凉房的灯关掉，然后把她的衣服脱下来，调好水温以后为她洗掉那一身血迹。她越是不说话，他越是心疼。在黑暗中，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水流声。
哥哥，它们都洗不掉。小虫二开始自言自语。我的身体也开始流血了，星霜姐姐告诉我那叫初潮，是每个女孩长大了都会有的。我的肚子很痛，是星霜姐姐帮我揉好的。她当时说她发烧了，需要捂被子排汗，所以被子里湿湿的。可是我觉得很暖，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人关怀着的感觉。可是我刚感受到了，她又不在了。你知道吗，要是当时我聪明一点，应该就注意到她的说话声越来越轻，应该就会察觉到那股血腥味，也不会因为她说自己吃了药就安心离开了吧，她可能就不会死了。
你救不了一个决心要死的人，要是你真想弥补她，那你就离开Sometimes，因为她肯定不希望你以后受到什么危险。Caleb为她抹干了身上的水，用浴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又抱起她放在了床上。
哥哥，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曾经有个和你很相像的妹妹，后来她被碾压掉了，没能保护她到最后。Caleb自己也躺在床上，把一只胳膊垫在了小虫二的脖子下。
小虫二不知该怎么回应，她只觉得他的手很温暖，他的人也很孤单。今晚她也很孤单，这种孤单跟以往不同。以前是因为未曾拥有而孤单，而现在则因为拥有过而孤单。如今知道Caleb和自己一样孤单，竟也不觉得孤单了。小虫二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她握住了他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这使她的内心停止了一切喧嚣。
小虫二醒来的时候，发现Caleb已经离开了，电脑桌上多了一袋东西。小虫二打开一看，是尹星霜提到过的卫生棉条。她尝试着将它推入身体，并把余下的卫生棉条放在了音箱里头。她注意到Caleb的电脑还没有关，于是便打开了屏幕。她很少接触电脑，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时电脑突然冒出了一个对话框，然后慢慢浮现出“暴力碾压榜”五个大字。小虫二点开一看，发现尹星霜的名字正慢慢消失，一个新的名字取而代之。居于榜首的是陆至翊，有人用一千万要买他的命。悬赏任务已经发布了两年，可依旧没有人能把它拿下。小虫二再往下看，突然就看到了Caleb和唐双鲤的名字，她的心突然就抽搐了一下。她往陆至翊的名字那里点击了一下，电脑就开始询问她碾压期限是多久。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选择了“一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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