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夜忆

正文  四

章节字数：1970  更新时间：16-05-23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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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的雪下的很早，十月就飘了下来，和舒城温厚的风雪比起来让人招架不住，馆中很早就起了炉子，我躲在馆中不肯出门，就连每日回到住处那短短几步都是皱着脸走回的。

    年尾时候，子孰到馆中寻我。他从馆外进来后，将身下的披风取下来抖了抖，落了一地的雪籽，俊朗的脸冻了发了红，眼眸里则发了亮，我心中一动，强压住惊喜，口头上说些许久不见，近日可好的话。而他则相反，兴致冲冲的拉倒我一旁告知我他的近况。他说他看上了一个女子，想让我去见见人，问问我的意见。我装作盎然的样子，先是打趣了他一番，随后又很是为难的表示馆中太忙，我抽不开身。路过的馆人听到后，多了嘴，说是馆中从大年前三日就休了，一直会休到正月十五。子孰一听，立刻将时间定了下来，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他的心上人，随后就问起馆中近日可进了什么好东西，笑的一脸意味。

    我自然不会藏私，将口评不错的几册春画都拿了出来，统统让他带了回去。子孰走后，插嘴的馆人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看着很差。我摆摆手，说是子孰来的时候带了进了一阵冷风，吹了头，吹的全身都冷，很难过。果不其然，那天回去后，夜里就发了热，烧的迷迷糊糊，第二日被馆中人发现后连忙找了大夫来，一副药灌下去出了许多的汗，力气全失，接着就是一场大觉，觉里做了许多梦，有在舒城的时候，也有在馆中的时候了，只是大部分都记不太清，唯有意识快要清醒时的一场。

    梦里我睁不开眼，只听见有细微的动静，好像有人进到了屋中到了床边，梦中那人的手很冰，贴在脸颊上却很舒畅，一下子将燥热都赶走，我问他是不是阿娘回来看我，可他没答话，过一会就没了动静，随后我就将意识彻底的封闭了起来，一直到这场大觉结束。

    病好之后，离大年也没多少日子，馆中客人不多，馆主就让我提前歇息，放了假。子孰从馆人哪儿得了消息，知道我是因他病的，带了许多补药来给我，我推不开，也就收了下来。因为放了假，清闲了起来，就和子孰提了提去见他心上人的事，可子孰却说这事不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着手。

    我问他什么事，他就将事情告诉了我。

    他说是京中御史会在各部批下几个名额，让京中的子弟进行考核，考核及格的人可以直接进入各部学习，在此期间这些子弟的一切行为都会被纳入考核范围，所以行事上自然得小心起来，不能让竞争的对手抓住一丝把柄。他又说此事有了定论之前不会明旨颁布，让我守口。

    我自然会守口，这事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官家的子弟做官很是稀奇吗？唯一算是稀奇的事也不过是他将这事告知了我，真正的将我当了朋友。

    春天摇晃而近时，子孰如愿的入了官场，在户部中暂居巡官一职，我替他高兴，要请他喝酒，可他刚刚入职，没有多余的空隙，等忙碌的劲过去后才通知了我，又叫上了几个平时常来馆中的朋友一起去酒楼为他庆贺。酒桌上来来回回的举杯放下，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可喝到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醉的彻底，直接瘫在了酒楼，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了酒楼的客房，寻了楼中的小厮问了问才知道昨夜是子孰替我开了间房，其余人则完好无恙的回了家，临走之时，还写了个条子给我，让我记得看。

    我一听子孰有留言，便返回房中去找，在枕头底下翻出了他留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吃透了纸，显然写的人也有了些醉意，字迹飞舞的一段长句。

    ——杉兄，昨日不省，实出意料，晚时家人来寻，一时不能顾忌，望兄忽怪，晚时去馆中寻你。子孰留与。

    子孰说的清楚明白，也没什么好怪罪的地方，我看完之后纸条收入袖中，小厮敲了门打了水来，洗了把脸后便从酒楼出去了。我赶着回馆中，没有从大街上走，而是穿了巷绕去了一条没走过几回的近路，巷里深长，一路都是大户，门高墙深。

    因为还早，道上的人极少，我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慢下了脚步，目光被一路围墙内的景色给吸引了去。

    春暖地发，那些冬日萧条的树枝如今都抽了芽，以肉眼察觉不了的快生出了绿意，从各家的深墙中探出了枝头，尤其是拐角那一户的景色，瞩目的让我停了步，忘了前进。

    那一角的颜色实在是太好了，日光明艳时像是月白，黯然后又似乎成了一片秘色，青灰的墙檐上蔓生出大片的小枫叶，微微来风便曳曳摇摆，枫叶新绿，清清浅浅的绿，同墙沿相比又是一种别样的赏心。随后才发觉春阳已然东升，在所能照耀之地都散落一片温晕，云薄轻卷，偶尔遮光。

    子孰再来找我时，我就和他说了这个机遇，夸赞的厉害。子孰听了，只是笑我没见过好的景色，一处墙角街景就被收服，我听了后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我在舒城生长，见得都是错落的阶梯和高低起伏的矮屋，满眼的灰白颜色，对于京中这种细致景色的好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又实在被小景触动，以至于每次从市街回画馆时，都会从这小路走，而每次路过这一家，总是要停下来看一看，心里小叹一番，想着不知这家的主人可知他这墙外有多好，想着那墙里面的一览无遗也许也比不上这儿的风情。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春天过去，那墙下的阴影积成一片，蝉鸣声爬了起来，直到某一日，我在那墙角下遇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