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  表兄

章节字数:3729  更新时间:17-01-13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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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夏来,又到酷暑时节。

    透过窗户望着天上堆叠的乌云,耳边闷雷声不断滚来,南宫霁心中不免又生烦躁。

    自上回犯过以来,除了上月舅舅寿辰出宫拜望过一回,便再没跨出过宫门一步!虽说朝会是两日一回,但“讲政”和“听书”却是每日必行,于是从日出到日落,光阴尽在书卷中流逝。怎不教人厌烦?

    当下那两鬓染霜的政事院院值还在喋喋不休,由梁朝到吐蕃,详述外患之甚。

    南宫霁以往虽读惯圣贤书,少涉国政,但于外夷侵扰之事,还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上心过,一来因他年岁尚小,不经事,一向也无人与他细说此些;二来,他自小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居生处乐之景,入耳的又多是歌功颂德之声,如此,怎能凭空生出忧患之想!

    而今日之所闻,着实令他一惊!

    蜀对大梁称臣纳贡,乃是不得已,且不提,如今却连那名不见经传的吐蕃,每年也要以各种名头索蜀数十万贯!思来怎能忍?

    一时拍案而起,恨不得即刻灭之而后快!

    只那正一门心思讲政的老院值,忽遭打断,不知缘由,正愕然,却闻是此缘故,不禁失笑:“边境之患,历来有之,我主不愿百姓再历战乱,所以施恩于外,以求边陲安宁,百姓乐业,乃仁德之举!”

    南宫霁不屑道:“若是要费钱财钱买安宁,却又养兵何用?”

    老臣摇头暗叹“果是少年意气,却全不知世情!”,却还不能点破,捋了捋须,拱手道:“若依殿下,则该何如?”

    南宫霁拂袖起身:“我闻吐蕃诸部分散,人心不齐,且不施教化,乃是凶悍有余、智慧不足,而我蜀川养精兵强将数十万,踏平吐蕃应不在话下!”

    一番话,竟叫那为政半生的老臣不能答对。只得躬身拜道:“殿下少年英豪,老臣拜服!”

    南宫霁哼了声,满面不屑。

    这一日漫长依旧,听政至晌午,才得小歇片刻,便由近侍催往文渊堂听书。

    说来气人,堂堂世子,此时却也须受宫奴管制,忍气吞声!

    到底,这都还是父亲的授意。

    南宫霁身边原先那些黄门近侍,自那回后,多教置换。父亲派来周淮安为他嵩明轩提举,此人原是省思殿押班,因行事谨慎,一丝不苟,为父亲看重,派至南宫霁身边打理常务,实为监管。

    周淮安才来嵩明轩几日,南宫霁便见识了此人厉害:每日起身、用膳、听政、上学的时辰都算得及准,一刻不许拖延,倒将个世子看管得如犯人般!月余过去,南宫霁一身懒散拖沓的毛病,便好了七八成。

    文渊堂听书,以往是在清晨便开始的,未正时分便可下学,而如今因挪了半日于他事之上,晌午后方入堂听书,则放课的时辰自也要后延,需至酉时。晚间还须在一干人的“陪侍”下温习,于是整整一日,便尽流逝于殿堂书院间了。

    只今日有所不同,南宫霁才下学回到嵩明轩,母亲李夫人便随即而至,身后跟着一眉目清朗的青年,一袭青衣罩着颀长的身材,儒雅中却透几分凌厉与世故,原是南宫霁的表兄李琦!

    李氏对儿子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便道:“既是琦儿来了,汝便莫伏案辛苦了,明日旬末,与他戏耍轻松一日罢!”

    南宫霁心中自是求之不得,却又生怕父亲知晓责难。

    好在母亲已知他心意,道:“此事是大王亲许的,且放心去吧!”

    南宫霁这才释然。

    说来蜀王夫人李氏出身名门,其族李氏与韩、宇文、慕容四族共立,兄李沂掌政事院,位同宰相,李氏一族可谓门庭显赫!

    位高权重,李氏一族好在知收敛,在朝中算得辅主尽心,鞠躬尽瘁;在外则治家严谨,处世平和,尽藏锋芒。

    李氏夫人亦是随了这温良家风,性情温婉,贤淑蕙质,入王府二十载,不骄不妒,宽怀体下,为众所称道,蜀王对她亦是敬爱。只可惜她命中子嗣缘薄,早年所生两子,皆不及周岁便夭折。李氏心痛疾首,以为前世孽重,祸及子嗣,心灰意冷下一病不起!幸在此时得一高僧相助,行了场法事后,不出数月,李夫人果然病愈,且再度有孕,十月怀胎产下一子,便是南宫霁!

    宫中皆信此是蜀王仁德感动上天,遂派大罗金仙下凡送子!

    且不论此事真假,但说世子南宫霁的降生,着实教德崇夫妇大喜了一番,因有过前两次的殇痛,对这个嫡长子实不知如何疼爱才好,即便后来德崇又添了二子一女,然对长子之厚爱却从未克扣过一分一毫。

    李夫人这日便是为了一解儿子读书习政的厌气,让自家侄儿入宫与他嬉戏两日,也好解闷。

    这李小郎君乃李夫人兄长、政事院执事李沂次子,长世子四五岁,性情颇有些古怪,虽也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不愿入仕,与身居高位的父亲也不甚亲近,倒是对经商颇有兴趣,几年来跟随母家做药材营生的舅父四处奔波,增长不少见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因如此,姑母才愿叫他多入宫中走动,传达些民情世理与世子知晓。幸而南宫霁也喜听表哥讲述游历见闻,两人相处甚洽,也算不枉母亲一番苦心。

    晚膳后,李夫人用了盏茶,闲谈片刻,便回去了,留下许久未见的表兄弟二人,南宫霁便唤宫人取酒来,但言要通宵痛饮,不醉不归!

    豪言如此,心里却多少存胆怯,自不敢大张旗鼓的唤人来弹唱劝酒,不过行酒划拳,投壶耍戏而已。

    耍至三更,终是乏了,南宫霁却依旧不肯去歇,两人便倒在榻上闲谈。

    南宫霁借着酒意,絮叨抱怨这些时日所受之禁锢,言中尽显不甘。又听李琦说起近时方游历江南,彼处风光旖旎,心下甚羡慕,不禁叹道:“若有一日,能出得这牢笼,如表哥般尽情畅游江湖便好了。”

    不过是随意一句感慨,却引来李琦蹙眉:“殿下未曾涉世,怎就断言江湖好呢?”

    南宫霁恍惚间闻此,倒是意外,不知如何答他。

    诚是,南宫霁自小长于深宫,见识仅止于蜀都繁华处,至于江湖,全不过存于想象而已。

    半晌沉寂。

    李琦又道:“殿下或想着身在民间,便可无拘无束,自在享乐,却不知江湖多有潦倒者,民间遍地苦楚,身不由己者亦众,此乃常情!殿下当下觉读书习政辛苦无趣,却也须知市井百姓为谋生所付的辛劳实则更甚啊!殿下可想过,你在宫中因无趣而惦念江湖,外间却又有多少为生计奔波劳苦者渴望如你这般高床软枕、锦衣玉食?”

    一番话听得南宫霁那本就昏沉的头更为胀痛,心道表哥怎也如此爱说教了,一面却已不能细思,只还存有些不甘,便置气般道了句“倦了”!

    于是各自歇息,一宿无话。

    第二日是旬末,南宫霁自是晚起了。

    李琦进来时,正见他瞌睡连连,一脸困顿。便问何故。

    南宫霁作忿色道:“还不是你那番道理惹的,害我苦思一夜,未尝歇好!”

    李琦苦笑:“你昨晚乘着酒兴好一番闹腾,又拉我说了半宿胡话不肯歇,末了落个宿醉还怨我!”

    言语间,早膳已传来。

    宿醉之后食欲往往是不佳,南宫霁只草草用了半碗牛乳莲子粥,又取用了两片薄薄的荔枝糕便没了胃口。

    李琦见状道:“宿醉总是最伤人,这也算作小惩大诫,教汝今后还能存些忌惮!”

    南宫霁以为表哥取笑他,忙道:“昨晚只是微醺,本不至宿醉,只这些时日早起晚睡着实耗去了些精力,故而早起多会见些疲态,只一阵便好了。”

    李琦闻言道:“既如此,便不妨出去透透气,或好得快些。”

    晨间下过一阵大雨,此时阳光才穿透逐渐薄散的乌云,挥洒下来。

    后苑一片红湿,花叶上滚动的雨露,在阳光下炫出层层异彩,似练似虹,飞光流舞。

    落红满径,二人行走其间,游园赏花,寻香戏蝶,也是一番乐趣。

    清闲时光易逝,似乎都未怎走动,便已至晌午。

    用过午膳,二人为避暑气去到凭湖轩小憩。

    一局棋未罢,便闻近侍来禀:宇文奉直携妹求见!

    听到宇文二字,南宫霁的瞌睡顿时消散,笑道:“来的正是时候!”

    宇文兄妹,兄长宇文士杰大概十六七,原本生得只算平常,不过因了一双撩人的狭长丹凤眼,顾盼间总还透着几丝风流;那女孩儿名唤柔素,约莫七八岁,长得却极好,肤白似雪,明眸皓齿,身态轻盈,更为出挑的是那头乌黑似锦的长发,松松绾成双螺髻轻垂耳侧,显得端庄又不失伶俐。

    他二人与李琦一样,出身权臣世家,其父乃兵事院使宇文元膺。因年龄相仿,宇文士杰还在宫中伴读过两年,因是与世子私交甚好,相见常不拘礼!

    方才落座,一旁宫人便取了些精巧点心来与那女孩儿。女孩儿看去教养甚好,未等兄长吩咐便起身谢过!之后取了一小块椰汁糖放进嘴里,轻轻抿着。看来糖的滋味甚好,女孩儿面上笑容轻绽。

    宇文士杰道:“上回听闻郡主缺个玩伴,甚是孤单,便答应杜娘子替郡主寻一个玩伴,谁想看了许多竟没一个好的,不是愚钝便是鲁拙,怕不能向娘子交代,只好将自家小妹先领来充数。小妹柔素与郡主年纪相仿,幸而不算笨拙,粗通些书画琴棋,想来勉强可陪侍郡主。”

    原来南宫霁尚有二弟一妹,皆是王府姬妾所出:二弟南宫清,生母胡姬是李夫人的陪嫁侍女;最幼的一对弟妹皆是杜氏所出!这杜氏则是宇文士杰的姨母,因此长存来往。

    南宫霁笑道:“壁月自小骄横,玩伴向来是不少,只不是教她赶走便是吓走,因此就算亲近的几位堂表姊妹,现下也不大来走动了。不想你为交差,竟将自家小妹拐来!”

    士杰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拐她,是她自己听说郡主寂寞,愿意来的,不信你问问她!”

    李琦也笑道:“我看柔姐儿知书达理,聪慧娴静,郡主有如此一个玩伴或能收敛些性情,学得温娴也不定。”

    三人又寒暄一阵,不经意日头已偏西,李琦便起身告辞。

    南宫霁笑说:“莫非是家中藏娇,却要撇下我等与佳人共度良宵?”

    李琦无奈道:“如此便好了!我实是要去见两个吐蕃游商,谈桩药材买卖。”

    南宫霁奇道:“我听闻吐蕃人皆以放牧为生,竟没想到还有行商的!”

    李琦道:“原是如此,只边关互市时日长了,吐蕃也有人始效仿中土人士行商,多是贩些马匹牲畜或是药材进来,再换些布匹甚底回去。”

    南宫霁闻言叹道:“如此,看来还是我孤陋了。”

    李琦笑道:“殿下若真欲见识些世情风貌,日后可求大王让你出外巡访,定有所获!”

    虽是戏言,却叫南宫霁心中起了好一阵波澜。

    

    作者闲话:

    哭死了,过了审文章还是显示被锁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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