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伤口与回忆

章节字数:5545  更新时间:17-02-22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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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的课程已经没有前两年繁重,今天下午也只有两节课,10点过后沈亦顺着人流从阶梯教室走出,站在楼梯上伸了个懒腰。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沈亦,星期六有空吗?”

    他回头见是同班的徐蒿:“怎么了?”

    “叶子说想去城南新开的主题公园玩,她正好有四张票。”徐蒿眨了眨眼,“微博上抽奖抽中的,不去白不去。”

    叶子是同校心理系的一个女生,跟徐蒿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沈亦在高中跟他们俩是同班同学,因此三人也一起玩得很熟。虽然升上大学后叶子跟他们不在一个学院了,但平时系里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徐蒿和沈亦也会带上她。

    如今,她是徐蒿的女朋友。

    “主题公园?可以啊。”沈亦整理了一下挎包便往下面走,“就我们三个吗?”

    徐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目前就我们三个,你要是有女朋友的话可以带过来啊。两男两女互相搭配,干活不累。”

    阳光很好,沈亦看着遥远的晴空,笑了一下:“女朋友是没有了,要不我把我弟带过去?”

    “你弟?你哪来的弟弟?”徐蒿口快,再一想,又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后妈带过来的那位啊。”

    沈亦转身假装给了他一拳:“要是叶子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回去就问一问他。”

    “这个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徐蒿挠了挠头:“我听你们宿舍的说你最近搬回家里住了,说是方便照顾弟弟?到底怎么一回事?”

    沈亦自从上了大学后就一直住在学校安排的学生宿舍。虽然自家也在城里的学生一般都会选择住家而不是住校,况且沈亦家离学校也不远,但他却更宁愿住校,虽然节假日和周末也偶尔会回家,但每次都不会呆很长时间。

    因为沈亦很少提到父亲和继母的事情,自家的事若是别人不问,也绝不会主动提起。所以徐蒿猜测,他跟父母关系并不是太好。

    所以此次听说他搬回家住,徐蒿倒是有些意外。

    沈亦走进林荫道,绿叶遮住了艳阳,被剪碎的日光零星落在他脸上,他平静地解释道:“我爸跟雪姨去美国了,他不肯跟着去。雪姨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就让我搬回家去住帮忙照看一下。反正我家离学校也近。”

    “行啊你,中国好哥哥,不仅当哥还当妈了。”徐蒿故意撞了他一下,“没血缘关系的弟弟都能照顾得这么好,太令人感动了。”

    “瞧你说的,没血缘关系了难道我就该虐待他?”

    “也不是……不过,毕竟他也算是取代了你在家里的地位嘛,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不舒服?”

    “说什么取不取代,这么难听。我这么独一无二的人是可以随便被取代的吗?”

    “好了好了,我嘴笨不会说话。说起来,你弟为什么不肯去美国啊?”

    “我也不清楚,雪姨让我多劝劝他,但他说什么都不肯。可能是舍不得这边的朋友吧。”沈亦说着,仰头看着天空,长吸了一口气。秋日,清新的空气钻进他肺里。

    “会不会是在这里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肯过去啊。”徐蒿一脸很懂地笑了笑,“他不是才十七岁嘛,正是谈恋爱的年纪啊。”

    沈亦认真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是。我回去得好好问问他。”

    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他看到路边一个老奶奶守着一个水果摊位,上面的苹果红通通的晶莹透亮,就下车买了几个。

    用塑料袋简单装好,系在车把上,他悠哉游哉地一路骑回去。

    斜阳暖照,轻风拂面,舒适宜人。

    骑到小区楼下的自行车棚前时,他看到秦阳在车棚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出神,便喊了一句:“秦阳,放学啦?”

    秦阳下意识收起左手,攥成拳头背在身后,看着他没说话。

    他把车停好,拎起苹果:“你今天回得比我早啊。”

    秦阳没应,走到他左侧,默默地和他一起走到电梯前。沈亦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所以没及早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电梯到达五楼后,沈亦伸手拿钥匙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

    “秦阳,你带钥匙了吗,开一下门。”他很肯定秦阳不会忘带,毕竟这是个做事一板一眼无比认真谨慎的小鬼。

    然而秦阳抿了抿唇,顿了顿,才把左手伸进裤袋里,钥匙在他手中哗啦作响。开门的时候他尽量以身体挡住沈亦的视线,然而沈亦还是看到了他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校服衬衫有些皱,还沾了一些灰。像现在还有些闷热的天气里,他把原本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手肘部位似乎蹭破了,衣袖上有几滴暗红的痕迹。

    “啪嗒”一声门开了,他正要进屋,沈亦一言不发从后方突然拉住他的左手,他下意识皱紧了眉。

    沈亦拉起他的左衣袖,只见左手肘以下都擦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掌心擦损得最严重,几乎整个手掌都磨破了。

    “怎么受的伤?”

    秦阳见瞒不过了,只好老实交待:“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你怎么刚刚不说?我带你去医院。”沈亦目光难得犀利起来。

    他底气不足:“又不是多严重的伤,没必要……我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行。”

    “有没必要是你可以判定的吗?你是医生还是护士!”沈亦嗓门也大起来,看起来确实是紧张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想截肢啊!”

    “又没那么夸张。”他小声嘀咕,把手从沈亦手中抽出来,“我会好好处理伤口的。”

    “死小鬼。”沈亦反手又抓住他的左手,不由分说把他往外拉,“跟我去医院。”

    “都说了没那么严重!”秦阳极力抵抗,拉着门框就是不撒手,“你帮我处理不就好了。”

    “我——”沈亦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有些心虚,“万一我处理得不好……”

    秦阳见他已经动摇了,便道:“都是小伤,消一下毒涂点红药水就好了。这你总做得来吧?”

    沈亦咽了咽口水,松开了他的手:“那我试试。”

    秦阳的伤也就看着有点吓人,但其实都是皮外伤。确实如他所言,消个毒涂点药就没事了。

    沈亦把他拉到浴室,在水龙头下帮他清洗手上的伤口,因为担心伤口还黏有沙子,他几乎是把秦阳的手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一寸一寸地检查,确认都把沙子洗干净了才敢进入下一道程序。

    他把家用医药箱拿出来,让秦阳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好,然后拎出了一瓶酒精。

    “我可提前告诉你,这玩意儿很疼的,呆会儿你要是受不了了哭出来,我绝对不笑你。”

    “我才不哭。”

    话虽这么说了,然而当沈亦小心地用棉签蘸满酒精往伤口上涂时,他还是疼得把头埋进了沙发上的一堆抱枕里。

    “乖乖,很快就好了啊。”沈亦尽量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免得他的受刑时间延长。

    终于消毒完毕也涂好了药膏,秦阳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两只眼睛泪汪汪的,看得沈亦忍不住想笑。

    “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不准这么说!”秦阳说着,用完好的右手抓起一个抱枕向他扔了过去。

    沈亦歪着脑袋躲开,还是笑:“别这么大脾气啊,小心别碰到伤口。”

    虽然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但沈亦还是担心:“今天就先暂时这样,明天我还是带你去附近的门诊看一下吧,万一有什么差池……”

    伤口的主人却显得很不以为意:“到时候再说。我饿了。”

    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沈亦只好叹气:“行,我做饭去了。”

    两人一齐从沙发上站起来,就那么一瞬间,沈亦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秦阳:“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不等他回应,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以前我还能看到你头顶的,现在你都长这么高了,我要抬头才能看到你了。”

    秦阳不高兴地拂开他的手:“是你自己长得矮。”

    “行行行,我矮。”沈亦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走开,“唉,弟弟长大了啊,不喜欢哥哥了。”

    听到这话,秦阳眼眸再一暗:“沈亦,你能不能别老是把我当弟弟看。”

    “可你就是我弟啊。”不明就里的沈亦回头看着他,发现他表情严肃得很。笑容又更苦涩了一分,“行,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好像又误会了。秦阳心一沉:“我不是那种意思。”

    “没关系,我能理解。”沈亦又笑了一下,但明显已经受伤了。

    秦阳想解释,却找不出什么能安慰对方的话语。只能沉默着,任这误会延续下去。

    我不是那种意思,沈亦。

    我只是不想你再把我当小孩看待。

    我已经长大了,沈亦。

    我已经长大了。

    第一次见到沈亦,是三年前。

    他刚升上初三。那天,妈妈特地去学校接他回家,督促他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又开着车带他来到了一间西餐厅。

    靠窗的座位景致很好,餐厅里人不多。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有个中年男子在靠窗的座位上起身向他们挥手,笑容和蔼。

    见到他,母亲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他跟在母亲身后,来到了那个即将成为自己继父的人面前。

    “我儿子,秦阳。秦阳,这位是沈叔叔。”

    他尽了最基本的礼仪:打了个招呼,点了点头,就随着母亲入座。

    方桌一共有四个座位,他对面的位置空着,那位姓沈的叔叔向母亲解释:“沈亦他刚下课,可能会晚点到。我们先点菜。”

    “我们又不饿,再等等也没关系。”大概是想给未来的继子一个好印象,母亲不想急着点菜,“沈亦今年读大几了?”

    “今年十八,刚上大一。他的大学就在附近,呆会儿他自己会过来的。”沈叔叔说着把菜单推给秦阳,“秦阳你想吃什么,自己先点吧。”

    她笑了起来,把菜单接过去:“你真是的,他一个孩子,又看不懂这些。”

    秦阳冷淡地坐着,没有一点要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的意思。他的右前方,坐着一个将要成为他的继父的男子,而他的右手边,坐着他一直以来都十分熟悉但今夜却觉得异常陌生的母亲。

    跟他们的共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想到未来,这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会成为自己的“家人”,他就觉得更不舒服了。

    那两个成年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此刻他心中敏感的挣扎与博斗,自顾自地谈笑着,恍如广告里和如琴瑟的夫妻。

    真让人受不了。

    秦阳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借口去上厕所,从后门悄悄绕到了外面的公路上。

    西餐厅沿江而建,公路对面就是奔流不息的江水。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了一会儿,选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江风迎面吹来,他倚着栏杆看底下黑漆漆的江水,以及江面上倒映的灯火出神。

    他正想叹气,右手边不远处却传来某人捷足先登的叹气声:

    长长地,重重地。仿佛饱含痛苦。

    他不由得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距离自己不过几米远的地方,有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正靠在栏杆边上,一手捂着腹部,身子微蜷着蹲了下来。

    很痛苦的样子。

    尽管不爱多管闲事,但此时他还是不由得走了过去:“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那人声音明显在颤抖,但还是逞强般地抬头朝他笑了笑。

    秦阳这才发现,这个人其实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顶多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色因疼痛而苍白,但看得出来,眉眼很是清秀。

    无法把这副模样的他一个人扔下,不爱管闲事的秦阳此时只好提议:“我送你去医院吧?”

    也不知那个人哪来的毅力,明明已经痛到满头的虚汗了,却还是十分倔强地摇头:“不、不用……我……我就这样歇一会……歇一会儿就好……”

    他说罢靠着栏杆坐下,前屈着双腿,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

    见他如此坚持,秦阳也只好陪他蹲在一旁,一边考虑着是不是该去叫人帮忙。

    晚风拂过江边,水流声中,秦阳听着他呼吸声渐渐由重变轻,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没有蜷得那般紧了。

    大约十分钟过后,他缓缓抬起头来,带着略显苍白的脸望向秦阳:“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久。我现在没什么事了,谢谢。”

    “我也没做什么。”秦阳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稍稍后退了两步。

    “是胃病,老毛病了。”他可能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便道。擦了擦额上的汗,他也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看起来挺严重的。”

    “会的,以后吧。”他再次笑了笑。

    秦阳看着他的笑,反而皱起了眉头:“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吧,你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

    “没事的。已经好很多了。”他继续笑着。

    那笑容里,空荡荡的,其实什么都没有。秦阳是看得出来的,也因此觉得不舒服。眼见一个人如此勉强自己,他莫名觉得生气:“不舒服就不舒服,逞什么强。”

    “嗯?”对方愣了一下。

    “别再笑了。”秦阳语气缓了些,微微低下了眼,“不是真的想笑的话,就不用笑。”

    习惯性的微笑仍挂在嘴角,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责备,对方似乎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秦阳也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对不起。”

    对方也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没事。”

    秦阳却觉得自己更烦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莫名其妙。放在平日,他即便对同班同学都是懒得多看上一眼的,更别说去在意别人的言行举止了。

    只是今日并不是平日,今日,在与母亲和那个所谓的“继父”的会面中,他心中那种厌烦的情绪就渐渐开始积累。

    如今,只是找到了一个泄洪口而已。

    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初次见面的人这般苛刻,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对这个少年略感愧疚,语气也软了下来,再度道:

    “不好意思。”

    少年习惯性地笑道:“没关系,我——”

    话到一半,他突然又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又笑了。”

    秦阳挠挠头,不敢望他:“是我莫名其妙,对你说那种话。”

    他并未介怀,反而说:“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很多时候我也不是发自内心地想笑。只是觉得在某些时候笑一笑的话,自己和对方都会轻松一些。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不管是想笑或不想笑的场合,都会不自觉地笑一笑。”

    听到他这番话,秦阳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你好像很心烦?”对方突然说道。

    江风夹带着些微腥气吹来,秦阳本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陌生人听,但内心又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两种愿望反复交战下,他只好道:“都是在烦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

    “既然没办法自己控制,就只好随波逐流了。对吧?”他扭头看着江水,似乎也无意追问。但言语中似乎又有一种相同的愁绪。

    这句话仿佛不仅是他对秦阳说,也是他对自己说的。

    “也是。”秦阳长长地叹气一声,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便简单告辞。

    那少年向他挥手,脸上还是习惯性地挂着淡淡的微笑:“如果再见面,希望你的烦恼已经解决了。”

    “旧的解决了,还会有新的。”

    他笑了起来:“那倒也是。再见。”

    秦阳没有朝他挥手,也没有向他说再见,就这么转过身离开了。

    他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踱步回到西餐厅。

    他才离开不过二十分钟,大厅里的客人便多了起来,角落的小舞台里,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子正在拉着小提琴。

    他踏着优扬的音乐往自己的座位走,母亲见他终于回来,松了一口气:“小阳,你到底去哪儿啦,我们都在等你呢。”

    他本想不言不语地蒙混过去,抬头扫了座位一眼,突然就怔住了。

    他的座位对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那少年看到他,也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便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你一定是秦阳吧。你好,我是沈亦。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月后,母亲和沈叔叔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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