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286 更新时间：17-11-25 16:31
陶韧对自己爹娘的感情并不深，并不是因为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师父才会领他回乡探望，而是因为他感觉爹娘其实没有把他当儿子看待。
爹娘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呢？这个问题陶韧曾经请教过他的师父——一头银发，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至于为什么银发还青年……这不重要，师父一头银发，但却没有衰老之态，这点师父总是解释不清楚，陶韧也听不明白，索性就不管了。
师父说了，为人爹娘，会爱自己的孩子，也会教导自己的孩子向善，陶韧觉得师父说的很对，但是自己的爹娘却完全没做到这两点，每次师父领着自己回乡，爹娘总是叫师父“神仙”，叫自己“小神仙”，和自己长得完全不像的弟弟妹妹也被拉着跪倒在自己的身前，陶韧能够感觉得到，他们并不爱自己，而是有点儿怕自己。
可是逢年过节的还是免不了要去探望，每每耍赖不想去，就要被师父揪着教育一通，师父说了，爹娘通情达理，在自己出生时就同意了自己跟随师父修炼，且自己与爹娘渐行渐远，所以要趁着还能见面的时候多多见面，师父说这句话时总是温和的眼神里夹杂了一丝陶韧看不懂的意味，这让陶韧无法拒绝，只能撅着张能挂个油壶的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竹林小屋里的日子过得惬意，往南走不远就有果树，屋前小溪潺潺，春来鸟儿叽叽喳喳，夏日下河洗澡玩闹，秋天了摘果子吃，冬天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不出去，就自己和师父两个人。
《清净心法》从三岁时就开始练了，到现在五年，入定静心对陶韧来说早已是雕虫小技，可师父也总不让他学些别的，师父的书房里可多功法，但却一个都不舍得给他修炼，真是小气。
这日里，师父又上山议事去了，真不明白这一天天的有什么事可议的……陶韧靠在师父常常打坐的矮榻上，左手边摆着一盘葡萄，右手上拿着本连环画，边看手上还边比划。
“陶大侠！陶大侠！”竹林小屋外边儿传来隔壁镇子里，常常和陶韧一块儿玩的几个玩伴的声音。
陶韧起身把书放好，跑去给他们开门。
“你们怎么来啦？”陶韧瞅了瞅吴彦生、江小秋和谢大嘴，“没要紧事儿本大侠可是不待见的！”
最近的连环画里流行看《关西大侠录》，陶韧他们自然也看这些，迷主角关西阎罗迷得要死，对“大侠”这个称谓也产生了某种敬畏之情，但小孩子们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要是每个人都是大侠，那这称谓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大家决定轮流来，每人当一天的大侠，只有江小秋除外，轮到她的那天，大家不叫她“大侠”，而是叫“公主”。
女孩子呀，就喜欢当公主什么的……
“《关西大侠录》最新的一本已经到了阿加书塾了，去看吧！”吴彦生嘿嘿笑着，又往屋子里看了几眼，“你师父不在啊？去哪儿了呀？”
陶韧侧身，挡住了吴彦生的视线，“看什么看啊！我师父上山议事去了！”
吴彦生抹了把脸，唉声叹气，“我也想拜入你师父门下，跟你当师兄弟，你觉得怎么样啊！大侠？”
陶韧立即摇头，师父仙风道骨，虽没怎么露过招式，但小孩子那点儿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多少次看连环画、小人书时都幻想大侠的真身都是以陶韧的师父为模板的，再说如今世道不甚太平，前阵子山匪横行，途径此处的不少商户都遭到了抢劫，竹林小屋这儿附近却愣是没被惊扰半分，陶韧相信师父是有真才实学的，可师父是自己的师父，这点认定了就不能改了，他才不想要什么师兄弟呢！
吴彦生撇了撇嘴，虽心下失落，但也没继续揪着这件事儿不放，“那咱快去阿加书塾吧，免得一会儿人多了，找不到好位置坐。”
“担心什么，有陶大侠在这儿呢！”谢大脚挠了挠脖子，向前一步抓起陶韧的手，“走吧走吧，别在这儿侃了！”
江小秋顺势拉起陶韧的另一只手，两只稚嫩的小手牵在一起的同时，扎着小辫头的小姑娘瞬间红了脸颊，男孩子们粗神经惯了，没一个注意到这事儿的。
“走起！”吴彦生一声大吼，撒丫子往镇子的方向奔去，其他三人牵着手一块儿开跑，也不知怎么地，边跑就开始边笑了，山谷里孩子们欢笑的声音回荡悠扬。
阿加书塾在镇子西边儿，师父给陶韧在阿加书塾定了每个月的《关西大侠录》，还连带着陶韧和他三个伙伴每月在阿加书塾喝茶吃点心的钱也都一块每月底结算，阿加书塾的老板王阿加自然对陶韧、吴彦生、江小秋和谢大脚四个孩子欢迎之至。
“来啦？楼上雅座留着，还有茶水和点心，四本《关西大侠录》拿好了啊！”王阿加笑得满脸褶子，双手奉上四本《关西大侠录》给陶韧，陶韧接下，给伙伴们一人分一本，然后一块儿跑到阿加书塾楼上的茶室看书去了。
“我就知道，这个胡人定是千面狐！我第三册里就有端倪了，那会儿我就怀疑来着。”谢大脚嚼着一块发糕，口齿不清的说。
“吹你的牛吧！”吴彦生不轻不重的踢了谢大脚一脚，“第三册这胡人还没出场呢，第四册才出场的！”
“那就是第四册，我记错了册数而已，反正我是早就看出了端倪。”谢大脚牛皮破了嘴壳硬，又捻起一块儿发糕，专心看书了。
“怎么这册也没有留仙公主啊？”江小秋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有些难过的说道，“关西大侠不是喜欢留仙公主吗？也不去救她……”
“嗯……应该下一册就有了，那个老妖婆不是一直在隐藏她劫走了留仙公主的事实吗？关西大侠这会儿还不知道吧。”陶韧捻起书页，打斗的画他是最爱看的，一边看还一边比划，将自己代入跟大侠打斗的高手身份当中去，而大侠则用师父来代入。
“嗯……又得再等一月了……”吴彦生看完了最后一页，意犹未尽的又翻了其中精彩的情节来再看。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街道上传来声响，茶室里不少人都挤到露台那儿去看热闹去了，谢大脚一向爱凑热闹，忙将书放下，拉起吴彦生、江小秋和陶韧三人，仗着年纪小个子矮又灵活，几下挤到了最前边儿去。
楼下的街道正接亲，大红轿子上拴着银铃儿，抬轿走动时一阵阵的脆响，新郎胸前戴着个铜盆大的绸缎红花，家丁们身着红衣敲锣打鼓，身旁的书生们正议论，说这绸缎庄家的女儿出嫁可真是气派。
“就是成亲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吴彦生兴趣寥寥，比起看人成亲，看关西大侠惩奸除恶可有意思多了，谢大脚爱看热闹，什么样的热闹他都爱看，趴栏杆上目送着接亲队伍到街口不见了才回到雅座那儿，陶韧和江小秋最后回来，江小秋是吴彦生的表妹，是他们四个当中年纪最小的，又是女孩，师父曾私下里对自己说过，吴彦生那表哥当得不靠谱，要自己多多照看着最小的妹妹。
“书也看完了，出去走走吧，吃撑了肚子难受。”吴彦生起身，伸了个懒腰，小孩子精力就是旺盛，同在茶室里看书喝茶吃点心的那些书生们这会儿纷纷打盹，只有他们这桌小孩子还有出去闲游的精力。
这会儿天色渐晚，河灯铺子也开起来了，陶韧走过去看，虽从未近距离观察过这样花花绿绿的，女孩子比较喜欢的玩意儿，但却觉得似曾相识，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
“这花灯……”
“小朋友，今儿甜果镇的花灯节呢，买一个回去给爹娘，爹娘肯定喜欢！”铺子的小贩拿起一个荷花形状的花灯递给陶韧，陶韧接过，又抬眼看了看这镇子阁楼之间缀满了的彩色花灯，这会儿才觉得镇子里今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我这河灯是放在河里的，还有挂在树上的、房檐上的花灯也有，你看看喜欢哪种？”小贩笑眯眯的给陶韧推荐，一旁的江小秋看得两眼发直，吴彦生和谢大脚本是兴致缺缺，但一听见小贩说的什么花灯节，立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直跳脚。
“我忘了今儿花灯节，出门前我娘就让我早点回家的，说今儿和大姑家一块吃饭！”吴彦生急得一把抓过江小秋，揉了揉一脸懵懂的表妹的小辫头，“你还愣着干嘛？我大姑就是你娘！”
谢大脚也猛地一拍大腿，“我说呢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忘记了，今儿成亲的那新郎是我堂哥，我得去帮忙的！我这记性！”
伙伴们一溜烟的全各干各的去了，只剩下陶韧拿着个河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朋友，买个河灯，写下喜欢的小姑娘的名字和你自己的名字，你们俩就能白头到老！”小贩吹得天花乱坠的，陶韧将河灯捧起细细看了看，良久之后突然问道，“如果不写小姑娘的名字也能白头到老吗？”
小贩被陶韧这问题给问懵了，“额……你写想跟她白头到老的人的名字和你自己的名字就行啦！”
“哦……”陶韧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买下了这么一个荷花状的河灯。
陶韧虽然时常和伙伴们一块儿到甜果镇来玩耍，但从未等到入夜后才回家，竹林夜晚偶有狼嚎，《关西大侠录》里也说靠吸食小孩子精血为生的千面狐最爱抓入夜后独自游荡的小孩子……陶韧跟小贩要了条绳子，将河灯拴在自己的后腰处，然后忐忑的往镇子门口走去。
刚刚走出镇子没几步，便看见有一身披墨色连帽斗篷的男子站在不远处，陶韧立即撒丫子跑了过去，“师父！——”
男子转过身来，他一头银发被斗篷的帽子掩去了大半，眉眼如故，百年的沧桑似乎只是刻在了他的眼神里，脸庞没有丝毫的改变，他正是楚寻苍。
陶韧扑过去一把抱住楚寻苍，脑袋正好到楚寻苍的腹部，楚寻苍笑着揉了揉陶韧的脑袋，陶韧松开手臂，小心翼翼的把河灯拿出来，献宝似的捧到楚寻苍面前，“师父，你看，今天是甜果镇的花灯节，这个灯是我买的，等我们回去了，可以把它放到小溪里去。”
“好。”楚寻苍轻抚河灯花瓣，转而牵起陶韧的另一只手，两人一块儿往竹林小屋走去。
竹林小屋的窗户处透出暖色的萤火石光芒，似乎有人影在蹿动，陶韧握紧了楚寻苍的手，谨慎的压低了声音，“师父，我们家里有人。”
楚寻苍回握住陶韧的手，“不必担心，是你其胤哥哥。”
“哦。”陶韧点头，和楚寻苍一块儿进了屋。
屋内，其胤靠坐在矮榻上，他一头乌黑的发高高束在脑后，眼瞳周围似乎镀着一圈血红，一身黑衣，周身散发出骤冷的肃杀之气。
“其胤哥哥。”陶韧进屋先跟其胤打了声招呼，其胤点头算作回应，陶韧也不介意，其胤哥哥一向如此的，他本想再在厅里玩耍一会儿，却被楚寻苍给赶回房间里去了。
“我没见过他。”楚寻苍关上了陶韧房间的门，转身对其胤开门见山。
其胤额上一抹赤火印若隐若现，他垂下眼睑，点了点头，“知道了。”
“嗯。”楚寻苍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回吧，陶韧魂气很弱，你的魔气会影响到他。”
“师叔……”其胤这一声‘师叔’好似叹息，他慢慢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头看向楚寻苍，“他不是曾经的陶韧，他会长大，会有喜欢的姑娘，你们短暂的相聚也只是为了将来更加长久的离别的而已。”
楚寻苍一怔，半晌才道，“我知道，我欠他良多。”
其胤**唇角，算是绽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对不起，我不配说你的，若是他的转世，我也定会如此。”
“不必道歉，快走吧，如今你我仙魔两道，早已殊途了。”楚寻苍看向其胤额上的那抹赤火印。
其胤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头去，“若有他的消息，还望师叔告知。”说完这句，其胤便飞身化作一抹赤黑而去。
次日清晨，陶韧醒来时就闻到一股药味，每次楚寻苍上山议事回来后陶韧都得吃药，不是那种药铺子里老中医开方子的那种药，没那个苦，但很奇怪。
“吃药了。”楚寻苍将一碗棕褐色的药和一刻散发着幽微绿光的小珠子拿进陶韧的房间，陶韧一口吞了小珠子，又猛地解决了棕褐色的药，从胃里开始发散出一种暖意袭向全身，楚寻苍以指结印，在陶韧后颈处施下一段咒文。
八年固魂的效果还是有的，按照这个进度，等到陶韧十六岁的时候，他就真的与一般少年无异了，等到那时候，无论他想闯荡江湖、上山修炼、读书科举还是成亲楚寻苍都会支持，楚寻苍将药碗收起，拿到屋外清洗去了。
陶韧将河灯拿出，跑到了楚寻苍的书房去，那儿才有笔墨纸砚。
陶韧将毛笔在未干的砚台的裹了两下，扯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准备先练练手，楚寻苍曾教过他写名字的，小孩子的手不大能掌握毛笔，陶韧费了半天劲才在宣纸上写出歪歪扭扭的“陶韧”两个字，心想着再练一次可能还不如之前，干脆直接就写吧。
毛笔放到砚台里有裹了些墨水，在河灯上写出了像是鸡爪子抓出来的“陶韧”两个字。
师父的名字……嗯……陶韧知道师父名讳，却拿不准到底该怎么书写，要是写错了，让他跟另一人白头到老可怎么办？这问题可就大了啊！
陶韧将河灯藏到画缸里，放下了毛笔，跑到后院去把正准备生火煮粥的楚寻苍给拉到了书房里来。
“师父，你教我写你的名字！”陶韧兴冲冲的将毛笔塞到了楚寻苍的手里，又在案上摊开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催促道，“快点儿。”
“你写我的名字干什么？”楚寻苍侧过头问他。
陶韧摸了摸下巴，“我……我想练字。”
楚寻苍笑了笑，陶韧玩心可重，平日里叫他看点儿典籍都不肯，这会儿居然肯自己练字了，真是稀奇事儿，楚寻苍也没追问，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苍劲，跟陶韧旁边那歪歪扭扭的字一对比更显骨气洞达。
“好啦好啦，我就按着这个来练。”陶韧抢过毛笔，按着楚寻苍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楚寻苍的名字。
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写楚寻苍的名字，而且这名字相比自己的比划还更多，陶韧却写得十分流畅，未到笔精墨妙，却也算得上工整美观。
楚寻苍看着那稚嫩的字体，心里不由一惊，上一世的陶韧在第一次写自己的名字的也是如此，“陶韧”被他写得歪七扭八，“楚寻苍”却写得工整不少。
“好啦好啦！我会啦！师父快去煮粥吧，我都饿了。”陶韧笑着将楚寻苍推出了书房，确认楚寻苍走远之后，才鬼鬼祟祟的从画缸里拿出了那盏河灯，小心翼翼的在与自己名字相对的那片河灯花瓣上写下了楚寻苍的名字。
写好之后，陶韧捧着花灯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心想着等今晚就和楚寻苍一块儿放到小溪里去，这会儿要藏好了，给楚寻苍一个惊喜！
糯米粥甜甜的香气从屋子外边儿传来，陶韧猛地吸了几口，肚子顿时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陶韧忙将河灯小心的藏到了画缸里，然后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Copyright 2023 www.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本站内容。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反动、影射政治、黄色、暴力、破坏社会和谐的内容，读者如果发现相关内容，请举报，连城将立刻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因此产生任何法律纠纷或者问题，连城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