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0

章节字数:3873  更新时间:17-05-07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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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黎昕一脸的认真执着,尉迟琰心中也明白,已经腐烂的血肉,必须要连根挖去,伤口才能够完全愈合。同样的,从前的一切也必须要全数和这人解释清楚,才能让他彻底释怀。

    轻叹了口气,尉迟琰将少年拥入怀中,接替着在浴室里的坦白,开始了一段并不冗长,却也并不简短的讲述:

    二十年前,十七岁的尉迟琰比预计提早了整整两年就完成了特训,从欧洲回到国内准备接手尉迟集团以及尉迟家背后的黑道势力。

    不出他所料的,在国内等待着他的不仅仅是庞大的家业,还有一个尉迟老爷子亲自选定的世家千金,据说是即将成为尉迟家少夫人的女人。

    尉迟琰自然不买这个帐,隔天就高调公开宣布出柜,表明自己不爱红妆爱蓝颜,更不会为家族利益而娶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

    为了这一件事,原本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的尉迟家老爷子大发雷霆,甚至扬言要剥夺他的继承权,并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试图以此来逼迫儿子就范妥协。

    只不过尉迟老爷子没有料想到的是,当年的尉迟琰虽然才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小子,可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他一边喜极而泣,一边从护士手里接过来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孩了。

    “你没有时间再去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经历过地狱般考验犹如涅槃重生的尉迟琰面对老爷子的威胁只是直直望着已经显出老态的父亲淡淡然地道出一句残酷的事实。

    幸而在老爷子被气死之前,尉迟琰说出了另一件事:“继承人的问题您不用担心,半年后您就能抱孙子了。”于是了解儿子性格、知道要让他娶妻生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的尉迟老爷子就此沉默了。

    半年后,裹在襁褓里的尉迟简被尉迟琰亲自从欧洲某个小国的一家高级私人医院里接回了家。

    彼时是尉迟集团与其背后的黑道势力正在进行权力交接更迭的时代,尉迟琰正渐渐地完全取代尉迟老爷子成为尉迟家真正的家主。由此而来的明枪暗箭,简直防不胜防,而尚没有自保能力的无知婴孩尉迟简,成为了当时的众矢之的。

    正是在那样的背景之下,尉迟琰对外宣布,他的独子尉迟简先天不足,就算养大了恐怕也无法承受尉迟家的重担,因此剥夺其继承权,送往欧洲休养。

    戏既然已经开场了,那么就得继续唱下去。在尉迟简六岁那年,尉迟琰从众多孤儿院中寻到了他要的孩子,七岁的弃儿程晞——姓遂了那家孤儿院的院长——智商算不上顶尖,性格温和老实,长相清秀,自小被弃养,父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于是,小小的程晞被改名为尉迟晞,一夜之间从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弃儿摇身一变成为了尉迟家的大少爷、尉迟琰默认的下任当家,同时也瞬间成为了集羡慕与怨妒于一身的靶心。

    一开始,尉迟琰并不在意这个养子。或者说,从心底里,他拒绝和这个注定要成为牺牲品的孩子建立任何感情。他只是按照计划派人保护他、教导他,势必要让他成为最完美的挡箭牌。

    只是尉迟琰毕竟太过低估了人类感情的本能——当一个人十年如一日全心全意无条件对你好的时候,你怎么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当一个人以滴水穿石之势一点点攻克你的心的时候,你才会在某个瞬间恍然大悟,这个人,你放不下了。

    这个由量变到质变的瞬间,发生在尉迟晞十五岁那年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

    那一天,同往常一样在保镖的护送下放学回家的尉迟晞在路上遇到了截杀,子弹没能穿透防弹的车身,然而一个已经潜伏在保镖队伍里两年之久的奸细用一把军刀划伤了尉迟晞的下肋,幸而尉迟晞也学过防御术和搏击,再加上车上另一名保镖的全力施为,那名奸细最终没能取到尉迟晞的命。

    这也是尉迟晞受伤最重的一回。回到尉迟家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了。所以他没能看到那日恰巧在家的养父在看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他被抬进家门的时候,那张向来冷若冰霜的俊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惊愕与慌乱。

    尉迟琰是真的慌了。在看到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孩子昏迷着被抬进来的时候,过去他所忽视的一切都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清晰而绵长——那个孩子怯怯地喊他“父亲”时的模样;那个孩子微笑着为他送上茶杯的模样;那个孩子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的模样……

    重伤的尉迟晞半夜发起了高烧,从前从来不管这些的尉迟琰鬼使神差地在他的房间里呆了一夜。那个被他居心叵测地收养来做挡箭牌的孩子在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喊着胡话,唯一能听得出来的就是“父亲”、“小简”这两个词,伴随着晶莹的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

    刹那间,尉迟琰改变了这个恶毒计划的最后环节——一切结束之后,他要这个孩子好好地活着,再也没有任何危险地、幸福地活着。

    那天过后,尉迟琰就好像中了什么邪似的,出去应酬的日子越来越少,按打计算的情人也逐渐销声匿迹,为的就是每天晚上回到家,和尉迟晞一起吃一顿家常饭,然后坐在一起喝点茶。他还发现少年喜欢吃甜食,为此吩咐厨房经常搜罗一些精致别样的甜点来满足少年的口腹之欲。

    感情越来越深,宠溺越来越盛,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父子”之情已经完全变质。或者说,其实一开始尉迟琰对于尉迟晞就从来没有过所谓的“父子”之情?

    那之后,尉迟晞还是会遇到各路暗杀。可是尉迟琰安排在他身边的保镖越来越多,越来越精锐。如果不是因为他意外听到了那些事,他应该真的会按照尉迟琰所计划的那样,惊险却安全地度过尉迟简完全成长前的那几年,然后得知真相,伤心、难过、痛苦、怨恨之后,过上安然幸福的日子。

    只可惜世事无常,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尉迟琰那样的作为,命中注定要尉迟晞来替他背负生命的代价。

    “小晞……那时候,为什么不来……质问我?”虽然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每一次只身枯坐在尉迟晞的房间里直到天明的时候,脑子里都会一遍一遍地回想着从前所发生的一切,可真当他将这些事在黎昕面前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的时候,尉迟琰依旧觉得心底撕裂一般地疼。疼得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得以不甚连贯地问出这句他一直想问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求证,不来质问,不来反击,而是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尉迟琰的声音很好听,淡淡的,低沉带着磁性。这样不紧不慢的嗓音或平和或起伏的叙述,仿佛带领着黎昕重回前世,又经历了一遍那时的忐忑、幸福、质疑和最后的绝望。只是这一回,他似乎也记起了那时从未曾重视的细节——那些数量扩增的保镖,尉迟琰越来越亲切的态度,他曾经以为只是“父子”间的亲昵的小动作……

    黎昕听着、想着,一时间有些怔愣了。等他听到尉迟琰的发问时,他也只是略微茫然地转头看着一脸凝重,带着些微悲伤神情的男人,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想静一静。”

    突然间涌入脑海间的记忆太多,太重,太乱,黎昕觉得自己无法负荷。

    明白此刻怀中少年的混乱,尉迟琰虽然不想在这时离开,但也只能依他所说暂且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尉迟琰放开黎昕,将他塞回被窝里,附身吻了吻他的额角:“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随即起身预备离开。

    然而就在尉迟琰的手刚刚摸上门把的时候,黎昕突然撑起身子:“从小我就想要一个家。你给了我一个,即使知道了那是假的,我也很感谢你……”说完就将自己重新闷回被窝里,再不露头。

    闻言,尉迟琰呆愣了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眼眶微红。

    只是因为这样吗?一个所谓的“家”,一个维持了十三年的假象,就可以让这人没有怨恨,甚至还心存感激吗?他的小晞,一直都是这样容易满足的孩子吗?

    尉迟琰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快要犯心脏病了,胸口纠紧似的抽疼。

    起居室里只有尉迟简一个人。

    按照从前尉迟晞懂事了之后就开始的习惯,每逢大年三十,起居室里都会被布置得相当有新年的气氛。红色的窗花和倒贴的福字,虽然与整个欧式的风格不尽相同,却意外地融洽。

    “哥怎么样了?”见到尉迟琰下楼,尉迟简问道。

    “……睡了。”尉迟琰意味不明地回答,走到尉迟简对面的沙发,脱力似的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尉迟简不由觉得奇怪——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不是已经说开了吗?爸不该高兴才对吗?难道……

    “哥哥又想离开吗?”尉迟简紧蹙起眉,觉得能让父亲露出这样沮丧又失态的模样的只能有这个原因。

    然而他看见对面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薄唇紧抿,神色颓然。

    不是想离开?尉迟简愣了愣。

    难道是……被拒绝了吗?一瞬间,脑子里跳出来这样一个念头,尉迟简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是两个人说开了之后,哥哥不能接受和父亲成为恋人?!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吧……

    尉迟简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件事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可似乎……不该笑?

    父子俩人沉默了许久,尉迟简终于等来了父亲的开口:“初五你哥哥生日,安排一下,我们初二去欧洲。”

    尉迟简一时间跟不上父亲的思维,然而在看到男人由颓然转变为严肃而深沉的面孔,他就瞬间明白了,干脆地点了点头应道:“我会安排。”

    ※

    直到下午茶时间,黎昕才终于稍稍平复了情绪,起床略作了洗漱,抬着一只脚试图一跳一跳地下楼。

    幸而尉迟琰恰巧在此时上楼来查看他的情况,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几秒钟后,受了伤还不肯安分的少年被一把打横抱起,顺便毫不留情地训斥了几句。等到接近起居室的时候,在里头的尉迟简只听到父亲冷声的质问:

    “非得伤得更重才肯安分吗?不知道我和小简都会担心吗?”

    一开始黎昕还能为自己辩解几句,例如不想麻烦别人,或者他一只脚也可以自己走之类。然而渐渐地却被尉迟琰数落得消了音,只得老老实实地窝在男人怀里挨骂。等到了起居室,看到站起来迎接他们的尉迟简一脸不赞同的神色,黎昕就更没有脾气了。

    看着怀里安静的人,尉迟琰脸上神色依旧难看,然而心里却已经软得一塌糊涂,直到抱着人坐下依旧不肯放开,只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又让尉迟简递了个抱枕垫高他受伤的脚。

    黎昕当然觉得不自在,然而刚想挣扎,却被尉迟琰佯装余怒未消的一句“还不肯安生吗?”彻底打消了气势。

    吃了点甜点垫了垫肚子,三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好像从前的周末午后,流年恬淡,岁月静好。只是谁也没有提起从前的事,那些伤害,那些痛苦,都好像不曾存在过。

    随后,就是大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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