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  第二章 十洲三岛

章节字数:5569  更新时间:17-11-12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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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祖洲,桐阳城,苍冉峰——道法一门的首府所在。

    古柏参天色青冉,泉水潺潺烟苍茫。夕阳已落,月隐于云,苍穹是缄默的灰蓝。

    忽然一道灵光直冲云霄,凌冽澄澈,撕破了层层山岚,光所照之处的雾气皆冷凝成冰刃,留出一片澄澈无比的夜空。

    演武场的两端,立着两个身着弟子道袍的年轻人。其中较年长的青年,道法掌门大弟子柏星宇无奈道:“师弟还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师兄既然知道,就不必让我了。”

    柏渊澄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浅色的眸子却亮得摄人。他挽了一个剑花,万千冰刃按精密的阵法列于身后,蓄势待发。

    “输了可不要闹别扭哦。”柏星宇笑了笑,心府中灵力运转,腰间佩剑顿时被深厚的灵力包裹。

    木影剑,出鞘。

    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演武场平整的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纹,柏渊澄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霜华剑一挥,身后万千冰刃如离弦之箭向柏星宇刺去。一时之间,石板崩裂声、冰刃碎裂声混为一体,惊起远处林中一群飞鸟。

    弥散周围的烟尘未散,隐约可见冰刃攻击的位置被一层层藤蔓包裹,未受什么伤害。柏渊澄御剑立于空中,凝神捕捉着对方的灵息,判断对方此刻身处何地。

    在身后。

    柏渊澄挥剑,反手向身后刺去,却未打中。第二剑、第三剑,皆是如此,他也不急躁,脚下蜀步不乱,冷静地寻找对方破绽。

    突然,无数藤蔓自地面直直冲向半空,柏渊澄却是早就料到一般,行云流水地避开,手中霜华剑幻化出数十剑影,四散开来,柏渊澄掐诀聚气,霜华剑灵光攒射,那遮天的藤蔓瞬间被剑气破成芥粉。

    柏渊澄挽剑飞出,藤蔓牢笼之外却早有别的阵法在等他。一道道粗壮的树枝如同游蟒一般,灵活地在空中肆意生长扭动,尖利的枝桠眼看就要刺穿胸膛,少年反应极快,上身后仰,双手在飞驰而来的霜华剑上一接力,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稳稳落在有如活物的树干上。还未等他调息片刻,已有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柏渊澄不慌不忙,借力跃起,又立在另一株树干上。

    此时演武场内已经被盘根错节的古树占领,柏渊澄御剑在这狭小的林中穿梭,一边捕捉着对手的灵息,一边躲过树枝的攻击和剑气的偷袭。忽然,一道角度刁钻的剑气向他刺来。柏渊澄错步闪过,突然反手向身侧挥出一道灵光,只见古木之中闪出一道身影。柏渊澄紧跟上去,每迈一步便挥出七道剑气,一套“浮光掠影”走完,霜华剑送出,只听“锵”的一声,两人长剑相抵。

    张牙舞爪的古树林突然凝固一般,演武场重新归于宁静。

    “明攸,你进步得也太快了。”柏星宇的表情有些惊讶。他收起剑,演武场内的古树藤蔓迅速缩回地下,地面恢复平整,仿佛刚刚的打斗未曾发生过一般。

    “师兄这是在玩捉迷藏么?”柏渊澄归剑入鞘,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道:“再用逗小孩的方式和我比剑,我就把你私藏的画册都烧了。”

    “没下次了!”柏星宇连忙道。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把画册藏在床底下?”

    柏渊澄面无表情道:“我怎么会知道。”

    柏星宇愣了愣,怒道:“你和师父怎么都这样!一个个的不学好!”

    “师兄这次出山所为何事?”柏渊澄立刻转开了话题,避免柏星宇开启苦口婆心的说教模式。

    “去玄洲,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何人?”柏渊澄好奇地等着下文。能让道法首席大弟子亲自去打探的人,绝不是池中之物。

    “墨为形,水为镜,血为媒;手执鬼笔,改骨格命,逆天而行。”柏星宇念起了江湖之中流传的言论,“名不知,姓不知,家不知;行如鬼魅,神分万里——鬼笔书命。”

    “鬼笔……书命?”柏渊澄皱起眉,顿了顿,道:“既然是有些名气的修士,雇些鬼市里的散修就能把祖上几代摸清楚,师兄为何亲自去查?”

    “你还别说,这人的来历,鬼市的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柏星宇笑道,“我之前也想不明白,旬空纪年以来,人的信息就再也藏不住了。可从他出现到现在已经三年,十洲之内,鬼笔书命的名号无人不晓,却没人知道此人姓何名谁。”

    “怎讲?”

    “鬼笔书命,是个‘无棨之人’。”

    “无棨之人?”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旬空元年的历史,你应该有学过吧?”柏星宇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时候天坛刚成立,世人的名字都录入了《生灵录》,并得到了户棨。”

    柏渊澄回忆先生在课上讲的内容,的确有这么一出。那时候百年之乱刚结束,人心惶惶,百废俱兴。云之上的十位神使借神鬼之力发动法术,将世人的元神抽取万分之一,置于天坛并登记成册,名为《十洲三岛生灵录》。人们交上去的元神,就是他们的‘户棨’。

    通过户棨,神使们便能知道世人何时做了什么,并通过机甲术一一记录,分析数据,根据纷杂的因果关系,整理出适合十洲三岛的法典。”

    柏星宇接着道:“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交出了元神,名字也没有录入《生灵录》。世人将这些没有户棨的人,称为‘无棨之人’。”

    “那无棨之人不是很自由么?”柏渊澄问道。

    “是很自由,不过那种自由只属于强者。”柏星宇摇了摇头,道:“旬空纪年以后,杀谁都会触犯法典,唯独杀无棨之人不会。”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天阶前,顺着走下去,就算下了山。柏星宇边说着话边迈开脚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果然看见柏渊澄停在阶前,一步也没逾越。

    柏星宇笑道:“明攸这个架势,离心动期也不远了吧?”

    自柏渊澄十年前一次游历开始,柏星宇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他倔脾气的师父和师弟定下约定:心动期前,绝不踏出苍冉峰一步。

    柏渊澄总算是有了一点笑容,道:“下次就可以和师兄一起下山了。”

    柏星宇点了点头,两人对揖作别,柏星宇转身下山。

    十七岁突破心动期……恐怕几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这样的天才吧?柏星宇心想。

    虽然听着很不可思议,但只要柏渊澄这么说了,他就一定能做到。



    喧闹的人群,每个人都如同恶鬼一般,血红的夕阳被凝固的恶紫夺去光芒。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方寸之地,唯一能让他意识到时间流动的,是一个温暖怀抱的来去,一个婉转歌声的开合。

    可很快,这两个事物全部离他而去。男孩堆起小小的土堆,茫然地守在原地,任时间流逝,不知春秋。

    “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等死……”

    女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男孩握紧手中的骨笔,看着面前巨大的怪物。

    “不能,我们不能……”

    歇斯底里的哭喊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男孩的理智,直到他跟着意识中的声音轻声念道:

    “……不如一了百了。”

    骨笔爆发出凌厉的黑光,吞噬了眼前的怪物。它倒下,愣愣地打量着男孩,口吐人言:

    “把我的尸骨撒入四海八荒,让恶人永世不得安宁。”

    男孩近乎残忍地笑了。

    它在说什么?恶人不就是它吗?

    不对,它是人吗?不过是一匹妖兽而已。

    垂死的怪物最后看了他一眼,终于闭上了眼睛。

    男孩慢慢举起骨笔,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眼看就要刺下去。脑海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说好了,这是约定,不许反悔!”

    男孩愣了愣,指尖微微颤抖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

    他还差一个约定没有完成。

    男孩低头看着那怪物散落一地的骨灰,从破旧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蹲下来将它们收进去,喃喃道:“这是你第一次让我做事,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挥动骨笔,乌黑的灵力撕开结界,男孩走了出去,脚下却踩空了,整个人迅速坠入深渊里,眼前掠过一具具狰狞的尸骨,一双双阴狠的眼睛,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柳景明惊醒,朝阳透过窗户落入房间,入眼是枝干交错的屋顶。他茫然地呼吸几次,慢慢起身。模糊之中看见房间桌前坐着一个人。

    他心中一惊:对方近在咫尺,自己竟毫无察觉。

    只要是活人,就会有灵息在周身运转。对于五感敏锐的修士而言,感知周围的灵息就和呼吸一样简单且必须。

    但如果对方灵力实在是太纯粹深厚,修为高于自己好几个层次的话,也会出现无法感知的状况。

    几乎是下意识地防护动作,柳景明反手放出一道灵符。可那人连动都没动,原本势如破竹的符纸生生停在远处,在两人之间停滞不动。

    “醒了?”那人笑盈盈地看着柳景明。

    “陆合前辈……”柳景明看清来人,很快醒过神来,扶住额头闷声道:“……您不能敲个门么?”

    “那不就吵醒你了,多不好意思。”

    直接用法术穿墙进来就好意思了吗?柳景明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忍住想皱眉的冲动,礼节性地弯起唇角:“一别两年啊,陆合前辈。”

    “何必那么生疏嘛,景明。”陆合倒像是习惯了这个晚辈的态度,露出亲切的笑容:

    “相逢是缘,一叙如何?”



    两人穿过街道来到对面茶馆,上了楼阁雅座。楼下大厅在讲着十洲往事,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朗声念到:

    “乾坤初开张,天地人三皇……”

    陆合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下的戏,说道:“亲身经历过的往事,听别人当故事讲,倒是另一种趣味。”

    柳景明不置可否,只是安静地听起戏来。

    “九州历经洪荒时代,三皇各自分化出后裔。天皇一脉有神族、精魅,由万物生灵吸取灵脉净化而生。地皇一脉有鬼行、巫祇,是山川地脉气象五时之灵。

    人皇便是人族的祖先,他们分治九州,号令黎民开山理水,带领这片大陆达到了文明的顶峰。

    然而物极必反。

    人皇祖先相继陨落,他们的后裔苦心经营,将人族王朝延续了三千个年头,终究抵不过王道的失落。

    天子死社稷,诸侯尽争霸。漫长的百年之乱拉开序幕。有道是:百年蚁穴蜂衙里,笑煞昆仑顶上人。”

    “妖怪遍地横行,加剧了民间的混乱。之前一直隐居的修士们不得不入世,净化邪祟。九州十二派修道者,全部加入战争。”

    “百年之乱越战越凶,连精魅和巫祇都卷入进来,人族之间的争霸变成了三族混战。终于,鬼神两族降下天谴,修道者挺身而出,替凡人承担了所有天罚。”

    “天地皇族后裔不堪战火侵扰,以鬼神两族为首,发动了‘绝地天通’,另外创造了新的世界,率四族一同离开九州,用时空结界将两个世界隔绝。”

    “九州一时大乱,患难当头,运灵一派竟然落井下石,创造出无数妖兽魍魉,并勾结其余四族,妄图灭绝人族!”

    众人听到此处,咒骂声,嘲讽声此起彼伏;待说书人讲到“道法派当仁不让,集结正五派和散四派,群雄聚集聚窟洲的鬼门,屠尽了运灵逆贼!”时,又纷纷拍案叫好。

    “运灵逆贼死到临头了,仍要遗毒人族!遍地邪祟扰乱了九州灵脉,一时之间江海倒流,山崩地裂,昼夜不分,乱象丛生。天机阁与烛照宫不忍见生灵涂炭,凭借强大的法力重构九州灵脉。最终,新世界稳定分为三个界面:云之上、天地间、光之下。后人称为“十洲三岛”。”

    百年之乱的故事算是讲完了,满座喝彩。可那说书人把惊堂木一拍,话锋一转:

    “旬空纪年,十洲三岛的灵脉远不及当年的九州充盈,修道者的境界集体跌落,可新人之中,依旧是人才辈出。”

    “若说近日最抢眼的,定是前日才出山的道法掌门的二弟子——柏渊澄!年仅十七,竟然突破了一般修士百年都难以跨越的心动期,天才之名当之无愧!”

    柳景明眨了眨眼睛,叹道:“十七岁心动期?真了不起。”

    陆合笑了笑,瞥了眼对面的少年,道:“你不也一样?”

    只听说书人又一拍惊堂木,朗朗道:“若说另一位名震江湖的,当属一位不知名姓,甚至年纪都成迷的散修!”

    柳景明举杯的手一顿,垂下眼帘。

    “出世三年,世间无人不晓这个逆天之人,却也无人知晓这名修士的出身,原来这位被称为‘鬼笔书命’的逆天修士,竟是《生灵录》未录名的无棨之人!”

    “同样的年纪,齐名啊?”陆合揶揄道。

    柳景明皱着眉头,低声道:“不过是离经叛道而已。”

    店家把茶端上来,柳景明沉默着接过茶壶,先为对面的长者斟满。陆合也很配合地无视楼下的曲艺,端起茶杯,道:“不愧是天机阁主教出来的徒弟,这么讨厌我,晚辈该守的规距却一点都不落下。”

    “师父的教诲我会一生谨记。”柳景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茶:“对前辈,在下也不是讨厌,只是……”

    少年的声音顿住了,陆合也没有打断,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抬眼问道:“只是?”

    “只是一见到前辈,就难免想起自己的罪孽未赎。”

    “与其说是罪孽,不若说是重任。”陆合笑道:“还剩几次?”

    “七次。”

    柳景明说着,从袖口中唤出一杆骨笔,它通身惨白,却泛起乌黑的灵气。

    “不是谁都愿意轻易改骨的。我这些年游历十洲,鬼笔书命的名字人尽皆知,可找我改骨的人仍是寥寥无几。”柳景明把玩着手中的骨笔,眼神复杂:“我担心改骨带来的未知后果,求骨的人也害怕与天坛失去联系,变成无棨之人吧?”

    陆合仔细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做个无棨之人。”

    “呵……您不正是看中我没能交出元神,才把这支笔还给我的吗?”柳景明苦笑:“若不是无棨之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它慢慢销毁呢?”

    陆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将茶杯放下,看着柳景明正色道:“天坛会盟将至,前往光之下的结界即将打开。近期时局变动,找你改骨的人应该会不少。”

    “云之上以天坛为首,天机阁和烛照宫坐镇;天地间有道法、临渊、破军、文渊、回春……”陆合看向柳景明,示意他接下去。

    柳景明迟疑了一下,道:“青囊、逆刃、水饰、释家。”

    “还有?”

    “前辈,那应该算是禁语。”柳景明端起茶抿了一口,可挨不过对方的视线,勉强回道:

    “运灵。”

    “没错,当年百年之乱中站出来的明明是十二大门派,可绝地天通后却只留下了十一家。十洲里九个大洲皆是一片繁华,唯独聚窟洲寸草不生。”陆合看向柳景明,眼中却没有映出任何倒影,仿佛是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运灵,说是禁语,可修士们从来没有忘记过。说是以史为鉴,可偏偏不把最重要的教训传给后人。天坛的妥协,是温柔还是残忍呢。”

    柳景明不语。陆合的感慨,他似懂非懂。

    “十二干支缺了一脉无人补全,无论是神使还是其余的十一门派都不会默不作声。散修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想要自成一派,补上运灵的位置。”陆合放下茶盏,看着柳景明,郑重道:“天地间要泛起波澜了。你在其中,记得保全自己。”

    “谢谢前辈提醒。”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陆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锦囊,放到对方面前。

    柳景明眼神一黯,轻声道:“我差点忘记它了,真是不该。”

    陆合道:“当年看你年幼莽撞,姑且将你劝下了。如今你已经十七,算是个大人了,如何抉择我都不会干涉。”

    柳景明看着陆合,对方却没有提建议的意思,反而笑道:

    “答案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寻到的。如果不是从心中生长出来的答案,再正确又有什么意义呢?”

    柳景明愣了愣:“没想到,前辈也会说这样的话。”

    陆合笑道:“我毕竟也是修道之人。”

    陆合离开之后,柳景明打开了锦囊。其中是一团包裹着什么的破旧棉布。一股熟悉的邪气迎面而来,他压制下心脏的痉挛,将锦囊放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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