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浊世难得有清流

章节字数:3772  更新时间:18-01-24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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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盐使到张轩府邸,二人正商议盐商之事。原来,他们假借挖湖筑堤的名义,再向盐商加税,可是周庄的周老爷子却不知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煽动众人罢缴,张轩非常生气。

    盐使却道:「这周老头子,受软不受硬。他做的生意最大,在这一行最吃得开,德高望重,人人马首是瞻。他赚的钱最多,捐的款亦是最多,得罪不得!」

    二人正没计较处,周庄大少爷却派总管送上拜帖及名贵药材等礼品,邀张轩亲自到周家一趟,并称:众盐商答应缴纳新税,现在大少爷已代大人全盘点收。因为数目大,所以请张大人亲自过府。

    盐使喜道:「还是周家大少爷会当家,识大体,知道咱们厉害!」

    张轩闻讯,领著盐使,带著数名随从到周家。

    到得门外,周大少爷已亲自出迎陪笑脸,行礼鞠躬,请两位大人上座,奉茶端点心,不在话下。

    此人三十岁上下,办事手法甚是俐落,客套话说完,扯上正题,道:「国家徵收税款,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家父最近染了风寒,精神不爽,脾气是暴躁了一点,在此代家父向两位大人请罪。」

    张轩见周大少爷甚是客气,亦发作不得。

    周大少爷续道:「因为数目大,若交给其他差役,我怕不清不楚,所以才请两位大人到小民舍下,当面点收。」

    张轩二人连声答好。

    周大少爷便呼唤下人,走出一白发白须的老管家。周大少爷命他取银子出来。

    那老管家答应一声,入内室,须臾即回,与另一大胡子仆人捧出银子一千多两。

    张轩与盐使看著白花花的银子,已经笑逐颜开,非常得意,也就什麼都不再计较。

    周大少爷道:「我们已经算过,每斤盐收税五文,另加一文拨作修治河道之用,但另外二文,来收税的衙差却交代得不尽不实…」

    张轩忙道:「最近西湖湖底淤泥沈积,影响了本城的河道交通和水利农产,需要效法当年东波居士,重新挖湖筑堤,所以多徵二文!」

    周大少爷便答道:「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了两位大人,那麼,请两位大人查收!」

    二人非常高兴,点一点数,遂命随从将银子放入两个箱子搬走,周大少爷与仆人亲自恭送出门。

    到了门外,竟看见叶提督领著士兵十数人,逐渐步近,正要招呼,叶提督已向部属落令:「抓住他们!」

    士兵立即上前逮捕张轩等人。

    张轩瞪大了眼睛,怒道:「干麼?」

    叶提督答道:「张轩,你贪得无厌,歛财枉法,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张轩大吃一惊,仍保持镇定:「叶大人,别开玩笑了,本官什麼时候歛财?什麼时候枉法?证据又是从何而来?」

    叶提督指著张轩随从捧著的箱子道:「这些就是证据!」

    张轩笑道:「这些不过是税款。」

    叶提督问道:「那麼,多出来的七百多两呢?」

    张轩一听,又是一惊,怎麼连数目亦查出来了,仍陪笑道:「这个…这个…是这样的,年前我借钱给周大少爷周转,他们现在归还。」又悄声道:「叶大人,现在又没有什麼大征伐,没有什麼油水可捞,若然有需要,这七百多两尽管取去…」竟然想贿赂叶提督。

    叶提督摇头叹息:「到了这个时候,仍恬不知耻,执迷不悟,你转头看看站在身後的是谁?」

    张轩非常诧异,这才转头,竟然看见那弯腰躬背的老管家摘下瓜皮帽,把脸上的白须撕下,挺身一立,赫然就是五阿哥;另一大胡子仆人,亦将胡子去掉,当然就是福大爷。那麼,刚才自己那一副馋相,二人全都看在眼内。

    永琪怒视著他:「你万万想不到自己会犯在我们的手里吧?还有什麼话可说?」

    原来永琪、尔康一早已经部署,他们派人夜探周庄帐房,取走了帐簿及收发单据,又在那裏弄了一场小火,周家上下各人以为帐房内所有簿册,已付之一炬,加上忙著点算清理,亦没有深究。其他行家、甚至官府均没有怀疑。

    岂料,一日黄昏,帐房先生被人不由分说的抓到一庄园问话。

    到了书斋,给按著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才稍微抬头偷看一眼,只瞥见两个青年公子注视著自己,在旁的人又再喝令:「跪好,还不向五阿哥和福大爷请安!」

    一侍卫将帐簿取出,永琪怒道:「大胆刁民,你记在帐上的数目,不尽不实,有的支出根本是无中生有,究竟那些银子去了哪里?是否已经中饱私囊?还不从实招来,先打五十大板,再关进大牢去!」

    这帐房先生早已被弄得晕头转向,现在又看见地上帐簿,真的吓得魂魄全飞,忙道:「冤枉呀!五阿哥,冤枉呀!福大爷,小民真的没有中饱私囊,这些项目是周老爷亲自加的,那些支出都全数付给了衙门,请五阿哥、福大爷明察!」

    尔康怕他抵赖,就命他画了押。跟著,又请来了周老爷及其儿子,询问张轩贪污一事。

    其实,众商人对於衙门的苛捐杂税,早已敢怒而不敢言。但张轩势力太大,大家明哲保身,都不敢莽动。周老爷虽承认张轩巧立名目,藉此歛财,然而,仍非常怕事,不肯出面顶证他。

    永琪、尔康无计可施,只好取出帐房先生的供词,警告他道:「你不肯出面指证张轩,那麼,我们只好告你贿赂朝廷令官。」

    周老爷一听,大吃一惊,叫苦连连。

    永琪续道:「我们今次到杭州,就是要把这里的贪污腐败风气,好好整治一番。若然大家合作,齐心协力,这张轩不单会被革职查办,而且更有可能被判处极刑,他的党羽,亦会一并瓦解,你就不用再担心他会找你麻烦了!」

    永琪、尔康软硬兼施,迫得这周老头子和儿子配合他们一起演戏;周老爷先向官兵发一顿脾气,再煽动众人罢缴税款。

    然後叫儿子出面邀得张轩过府,假意卖好,令张轩在二人面前亲自点收贿款。

    这次真是人证物证俱在,张轩无法抵赖。但他犹在想,这数百两银子,算是什麼?贪官又岂止他一人,大不了,被革去巡府之职,谪到边疆,作个小官!遂跟了提督大人而去。

    却没想到,以前一直没有人告发他,只因他与同僚互相勾结,势力太大,无人肯挺身而出,带头与他作对。现在忽然有人领先指证,仗义执言,其他人恨不得在他身上踹上几脚。都相继前来告状,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张轩亦真是作恶多端,太过大胆嚣张,凡要跟衙门打交道的人,无论是打官司,还是申冤报案;发新工程,还是衙门重修;新科上任,还是上京补缺;均要人家献礼疏通,捞上一笔。这样,致使来告发他的人络绎不绝,当然不限於盐商。

    永琪、尔康始发现此案牵连甚广,连带他的部属,也须要一并惩办。结果,依法被抄家的有二十多人,革职查办的共五十馀人,将杭州城大大地整顿了一番。

    张轩罪大恶极,永琪、尔康亦不敢自己处置,遂命叶提督将其押解至大牢中,好好看守。且派人送奏捷上京,等待乾隆亲自判决。

    这件案子,在杭州轰动一时,大街小巷,酒楼茶馆,议论纷纷,人人称快。其他官吏均引以为戒。

    待得一切事情已了,在回家路上,永琪道:「其实,张轩的部属当中,亦非全是贪得无厌之辈,只是张轩势力太大,有部分小官,身在官场,身不由己!」

    尔康点头道:「做人处世,必须要坚守原则,否则容易变成同流合污。」想一想,又道:「小燕子的爹甚有气节,他就是有这份文人的傲骨,不屑与贪官污吏为伍,才失意於官场。这份勇气,实在令人非常钦佩。」

    永琪点头称是。

    不提小燕子犹可,一提到小燕子,就令永琪牵肠挂肚地思念著她,不知道她跟太师父学武功有何进展,有没有耍性子、惹麻烦,把云松山庄闹了一个人仰马翻。

    马车经过西湖,想起上次与小燕子在这里散步,二人有说有笑,後来还遇上陈嘉洛,便非常怀念…

    这几天,心里老记挂著一件事。他著马车停下,道:「我去散散步!」

    尔康答道:「我跟你一起去!」

    永琪却摇摇头:「不用了,这些日子我们忙过没完,你还是早点回去陪伴紫薇吧!」

    尔康巴不得早点回去见紫薇,也不勉强永琪:「那麼,晚饭前回来吧,紫薇亲自烧菜,说要给我们庆祝一下!」

    永琪独自沿著湖边步行,忽然看见有几个小孩围著一人,好奇之下,慢慢走近,竟然是那个搓泥娃娃的伯伯,他蹲在那裏,拿著大剪刀,技巧依然是那麼纯熟,他的女儿就在身旁帮忙。

    永琪向那小女孩道:「奶奶的病好了吧!」

    小女孩抬头,两颗眼珠子好奇地注视他,默不作声,见永琪向自己微笑,甚是和气,才点点头。

    伯伯望了永琪一眼,笑道:「奶奶的病?全好了,谢谢关心!」

    永琪又问道:「你以前不是在城南的小胡同摆卖的吗?怎麼来了这里?」

    伯伯道:「那裏行人少,没有生意。这里人多,生意比较好。不过,以前官兵要钱,我没钱,就呆不下去了!」然後又欣喜地说:「自从那个京城来的什麼皇亲国戚,把大贪官抓去後,那些官兵也不敢再来要钱,大家总算有好日子过了!」

    永琪听後,顿感安慰,又道:「你干这行有多久了?」

    伯伯道:「快三十年了,从小就跟师傅学。全靠这些泥巴,才混得一口饭吃…」这伯伯竟然在泥巴中,和上了自己的一份感情!又向永琪道:「喔!你要买一个回家给孩子玩吗?」

    永琪无可无不可,便道:「好,我要个孙悟空,金鸡独立的那一个!」说著,又用手比划著。

    伯伯忙道:「啊!孙悟空,我晓得。」说著,捏一把泥,这里搓搓,那裏剪剪,压平一下,添件外衣,加两只眼睛,再加一根竹枝,就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孙悟空,在旁围观的小孩边看边赞叹不矣,都拍手叫好。

    永琪付钱接过,又问:「伯伯,你不认得我吗?」那天晚上,自己穿著战袍,骑在马背上,不知伯伯有否瞧见。

    伯伯定睛看他,确是有点儿眼熟,然後道:「你是小松子的哥哥吗?」

    永琪听後,默然一笑,摇摇头,转身离开。

    信步而行,又来到那个茶馆。上次与陈嘉洛在此不期而遇,小燕子有心撮合他和柳红,把他弄得尴尴尬尬的,不禁会心微笑。记得曾与他相约,十五再来此相聚,今天正好是十五,不知他是否仍记得;又想,他不是已经逃出了杭州城吗?再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永琪独自上了阁楼,凭拦远眺,风景依旧,人面不再;一阵落寞,一阵无奈,一阵感慨,纷至沓来。

    忍不住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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