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马背身家—203)备胄倒春俶装客,十六洲国水胡杨  (14)燃烧的苦艾

章节字数:4270  更新时间:21-07-20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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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蓝色的天空鲜洁如洗,热烈的阳光在猎场里凝结出玉石般的光泽,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挂着露水灼灼的开着,美丽而明澈。可汗的王帐挂满色彩斑斓的旗帜,一丛丛的刺向天空,绣满蓝天和山谷的边界,如整日绵延于雪山宫堡的角龙般不怒自威,向来到这里的人们骄傲宣称着他们的强大与富饶。

    我缓缓睁开眼睛,在地下爬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一抹金色,一个姑娘用手里的三斤羊腿掀开蓬布走了进来,那样子是理直气壮,一双潮水一样的眸子漾起,那是一种怎样的蓝色?仿佛在对起时筛碎了,挑细了,散下一片忧郁和宁静的柔光,仿佛就要在下一秒失去的,都要在上一秒被重重打碎,变为满世界的寒冷与流离。她见我起,双手搭在一起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走到角落打开那里的窗户,阳光射入整个帐篷,我迷迷糊糊把头抬起来,刺眼的简直分不清洒在她肩上的阳光和头发的颜色,只依稀能感受到一片正在晕开的绚烂,薄如刀刃的唇角略略挑起,勾起了一个很哑的笑容,有阳光在那笑容里停了一会,慢慢滑过那沉静的瞳孔,留下一道与脸上笑容极不相称的冷冽寒光,晕出一片异样冰凉残酷的安静。

    好似嘲讽冷睨这世间的旁观者,又似孤独徘徊的迷路精灵……让人心生怜惜却又从心底忍不住寒彻心扉……

    “郎君还没醒吧?要不要再多睡会啊?”女孩找来彩盆,把羊腿小心架了上去,半匍着送到我的榻前,“方才见你们部落里的女人在分肉,见你一直未起,就先抢了一条大腿拿回来,见郎君这么瘦弱,得好好补一补了。”

    “我不须吃这羊腿,你也不须再这样做了。”我把羊腿让给她,她用手在上面撕下肉来,放到嘴里,贪婪的嚼碎吞咽着上面的肉汁,我从车撵上拿下筷子来,递给她,她茫然接过,分开并起的两根筷子,仔细研究起来。

    我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下面,教她怎样去用汉朝的叉子撕取后固定住食物,用筷子从上面取下肉来,我慢慢挪到她的身后,将脸颊浸到那冰凉的像绸缎的头发里,靠近她的耳际,用余光慢慢指导着筷子的方向和力度,用力感受着灵魂里面的温热与冰凉,待她全神贯注时,用迭部语慢慢说道,“如此自然的去取羊肉,以前在自己的家里是不是从不须和别人客气的?”

    她吓的筷子都掉了下来。

    “之前莫不是有个尊贵的出身?”我用大拇指为轴,从腰上转上来一把刀子,另一只手锁住她的肩膀,用刀子穿过她的发梢抵到喉咙上,“心思如此鬼迷,叫我怎么留的住。”

    “你怎么知道的?”她定了定心神,慢慢的垂下眼睛,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静到起不来一丝波澜。

    “倘若只是普通的奴隶,应当习惯了被安排命运,接受命运,并最终死掉,就算这样,主人总归是不想你们大量死掉的,所以,被送来这里的奴隶,反应都不会像你那样激烈,那样挣扎就像是在寻死。”

    “寻死?”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在里面带着绝望消失,“我们的部族生活在克孜尔尕山下,有七条来自天上的河水带来的一切,部族里没有珠宝美玉,却有成群的牛羊,生活虽然辛苦,但人人都很幸福,如果没有战争,现在应该也可以像图兰一样,圈占更多的牧场,喂养成群的牛羊吧?”

    那悲伤与不甘仿佛源源不断的海水,流到心中是滴血般的疼,她低下头,嘴角仿佛带着笑意,那悄声的叹息,轻声的呢喃,声音很轻,如果那不是错觉,分明是让她站在原地,看着家园远去,用力的去呼喊,可传出的只有喑哑呻吟,跑在黑暗到漫无边际的旷野,没有目的和希望,只有咸涩的冷雨浇在整个世界。

    “可是,我们输了。”她轻轻笑道,露出尖尖的牙齿,“可是,这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没有利齿的狼,找不到族群的鸟,失去了回忆和故乡的种子,走到哪里都不会是乐土,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的机会,可如果我们的部族强大起来,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啊。”她的眼神依旧是亮亮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透明,就好像朦朦胧胧的月亮毫无保留的倾泻到海里,给黑暗里留下灵魂中最洁白的冰凉。

    斑驳的皂荚树叶投射下星星影影的碎光,说话间,她那金色的发丝在晨曦的光芒里氤成一片明媚的柔软,晨风中光影荡漾在她微扬的脸颊和垂落的发丝上,一点一星,明明灭灭的游离着,隐隐有不真实的幻觉。

    “如果有一天,”我站起身,她昂起头,神色漠然的望着我,“如果有一天,为夫能训练一支兵马,为你收复故土,帮你找回昔日的记忆和快乐,我们走到那里,走累了,就留下来,你会把那里当做你的乐土吗?”

    “郎君多虑了,”她低下头,嘴角勉强抿出一个生疏的笑意,眼神含着淡淡的漠色,“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啊……”

    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哪怕有阳光漏过树枝将温度刻进屋里,也只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水纹般的光华,哪怕是许久未消的冰雪,也会输给那种含望的寒冷意味。

    ……

    风吹过的原野宁静而宽阔,旗帜层层围围,四散打开,猎猎发出摄人心魄的响动。

    四方诸侯会际的春季猎场,站满了威风的甲士,毕吉赞照例穿着紫色的盛装,翠绿的扳指上下挥动,在光芒下密集的闪烁着耀眼的光,青铜酒杯霞殇交递,不断交换着图兰人的最高礼节。

    为首冲出的一人身覆银鳞,戴着八瓣的铁盔,一双尖头马靴嵌着闪亮的铁片,他掏出一支拥有青色羽毛的名矢,向虚空中射去,他带来的士兵齐齐搭箭,但见条条怖人青矢如毒蛇一般划破长空,在青色箭矢落下的地方形成一束铁雨,更多的箭从空中飞过,干净利落的落在青色箭矢不远的地方。

    “青色箭矢所到之处,便是万箭覆盖之处,士从不疑,士从如流!”银鳞男子骑马从自己的士兵身前经过,绕场一圈,回到毕吉赞身边,下马叩拜,“父汗,儿臣已练得青矢弓骑九千骑,步弓手一万五千骑,青色箭矢所覆盖之处,为我图兰人的牧马之土!”

    “伊雉邪,我的长子,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养出的十八把刀,你是最利的一把!谁要敢不从,你就让他们的男人做我们的奴隶,让他们的女人,为我们享乐!”毕吉赞拍了拍归队的银鳞少年,举起他的青色弓箭,让所有诸侯都能看的到。

    “一种作用是威慑诸侯,让他们不敢起异心,一种作用是培养自己的孩子,让他能应付这样的场面,看来,毕吉赞是有意培养继承人了。”夏侯杰骑马坐在我的身边,远远的望着队伍最前面的一对父子。

    “培养强军,固然是巩固统治和扬威立信的好办法,只是,如果这些人只听伊雉邪的话……”恩弟坐在夏侯杰的身边,从后面瞧着那些穿着威风整齐的鳞甲的士兵。

    “那就要看这伊雉邪能不能顾念父子之情了。”夏侯杰撇了夏侯恩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

    伊雉邪抬起象征着军威与号令的弓箭走了一圈,迎来澎湃的呼声,此际,无论是想巴结大族的小族诸侯,还是同样强大的友邦,都在倾力呼喊这个声音。

    “伊雉邪!伊雉邪!”

    这名声太大了就容易出事,这不,有人就不服气了。

    “尊敬的图兰可汗,我是古涅部的使臣,令郎的箭术让我佩服,只是虚空射箭,追射令箭,没有实际目标,不能让人信服。”

    “对啊,连靶子都没有,怎么能让人信服?”

    “只是找个地方往地下射,我们几个都没什么问题吧?”

    伊雉邪王子的表情一下变的十分难看,他恶狠狠的看着古涅部的使臣,“古涅部的使臣,那你想怎么样?”

    “王子箭术高超,何不为我等展示一下。”古涅使臣慢慢鞠躬退去,伊雉邪再次搭弓上前,一个女子走到前面去为他擦汗。

    “你,向前走200步。”伊雉邪命令道。

    女子慢慢鞠躬,向前缓缓走去,走到二百步转过来,王子猝然搭箭,青色箭矢带风而动,射穿女子的胸膛,霎然间,利箭辞弦声此起彼伏,如黑云般压过天空,朝伊雉邪的女人倾泻而下,女子应声倒地,诸侯骇然。

    不管是什么样的目标,只要王子的箭到,他们的箭也要到。

    “喂狗!”伊雉邪快马奔回毕吉赞身边,“父汗,只是个女奴而已,比起父王身后这数千精兵,不值一提!而这样的精兵,只听我的命令!”

    “我儿能这样想就对了,我儿打下了数百个部落,别说一个女奴,就是一万个女奴,又有何难!这天下早晚都是你的,我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为父绝不阻拦!”

    父子俩放声大笑。

    总感觉,这样的教育方法,是要出事。

    那一晚,月明星稀,明月嵌入湖面,白色月光柔软披撒,草原上的人们点起篝火,尽情享受着羊羔的滋味。

    不管白天发生过什么,诸侯们还是镇定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慢的品酒,跳舞,装作很欢乐的样子。

    借着夜幕的掩护,我流窜在各个使臣中间,从别人的盘子里夹了一大块的羊肉,躲在林子里吃了起来,这一退到林子里,那样嘈杂的声音就变的不是这么碍事了。

    我在林中绕着营地走了一段,就跟上了那个女孩,女孩一身黑袍,模样很不显眼,但那一头在任何光芒下都会更加耀眼的金色头发可是藏不住,我跟上她,就见她在一棵大树下面停下来,从树洞里掏出来一个十分贵重的杯子,扬一扬手,杯壁上镶嵌的珍珠和宝石流淌着水一样的华光,在这种光芒的笼罩下,繁复的图案在期间如花盛开,镶嵌着瑰丽的红宝石,散发出一种异国他乡的味道。

    女孩按一下镶嵌着红宝石的蛇头,就在毒牙上滴下两滴无色的液体,掏出怀中的酒壶,神色无彩的把毒液和酒液混在一起。

    “别做傻事。”她愕然,木然的看着我,眼眸中突然漾起一丝凄色,她昂起头,用手快速端起杯子,我把那杯子打翻在地,在清冷的月光下,对上那一双无神的蓝色眼仁。

    “原来,就是毕吉赞的大儿子杀了你的全族。”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那眼神暗下来,晕出一片绝望的神色,冷冷道,“你动手吧,别把我交给里面的人。”

    我用力给了她一拳,她踉跄的退到树下,无色的眼神垂下,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为什么要管我的事?就因为这很好笑是吗?”

    “是这样打人一拳疼,还是缩回去再打一拳更疼?”我走到她身边,用手贴在她的伤口上,“报仇的办法有很多种!我们慢慢去报仇!你这样报仇连我也不能保你!”

    “阿晏,我不怕死,只怕不能报爹娘的仇啊!”她突然用手抓住我,“现在的我每日都会想起他们的音容相貌,每一晚都会骑马跨过七条河流,来到克孜尔尕山下,等待他们来到我的身边,每一想起,眼泪都要熬干了!”

    “可伊雉邪身边这么多诸侯供奉,他会要你的酒吗?把你赏给了其他的属下你要如何?”

    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无色的瞳孔恢复了神采,月光般的眸子里弥漫着清澈的哀伤,流淌着一汪汪晶莹的月光。

    “那自然是缩回去再打一拳更疼啊,要不怎么能叫拳头。”我安抚道,她慢慢站起来,又是一个踉跄,我赶紧搀扶起她,“有时候退一步,明明会有很多种办法不是吗?”

    “复仇的方法,只要有一种管用,我愿意以粉身碎骨为代价……”她狠狠的说道,仿佛一潭宁静的水,豢养着最深最深的漩涡。

    “啊!”她惨叫一声,在我的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我忙不迭的抱起她,在她的肩胛穿过一道极深的伤口,整个的穿过来,一把青钢剑从她的身体里抽出来,映照着月光的剑刃白的刺眼。

    “麒麟兄只说让我杀了她!”拿着青钢剑的夏侯恩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我……我就杀了她……”

    我把目光投向树后面,在沉沉的夜色中,他那随风飘动的黑色长发就像纷扬的黑色绸缎般肆意释放着他决绝的冰凉,尽情享受着黑暗的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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