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37 更新时间：18-04-16 17:38
刘演已习惯了寂寞，从黎明到傍晚，从日出到日落。
几天了？刘演擦去了刻在心里的等待。他在等待为了寻找遗忘了自己的父亲。
等待是苦的，那寻找呢？将未来扔到脚下，除了稍纵即逝的脚印，又能找到什么？刘演守着小小的窗口，残阳西坠，夜又要来了。
时光不会为了谁停下脚步，更不会为了一个九岁的孩子留下丝毫怜悯，它夺走了最后的那一缕阳光，夜来了。
嘈杂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屋子被黑暗吞噬。刘演蜷缩着，他抱着双膝，灯的开关近在咫尺，他没有动，他恐惧抛下自己的一切，更恐惧在这个时候折磨自己的一切。窗外的路灯似乎很遥远，远的感受不到它的温暖。
人造的灯火会有温暖吗？
街道上不再有行人，车子也变少了。可刘演依然望着，他不敢回头看黑暗的屋子，只能将怯懦的希望扔出窗外。他盼望着，他的父亲会为了他回来。
可刘演看到的只是在路灯下徘徊的影，那些影近似于透明，时而消失不见，时而冲进他的双眼，它们看起来很瘦弱，也很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围着人造的灯火转着圈。
刘演知道它们是什么，它们是死亡，是被抛弃的孤独。它们会在不知不觉中消亡，也会因为某种执着获得可怕的重生。这种生是恐惧与死亡的集合体。
刘演怕极了，他瑟瑟发抖。白天还沉寂无声的钟表开始滴答作响，每一次都在撞击刘演幼小的心灵。路灯下的鬼魂似乎听到了滴答声，它们纷纷抬头望向刘演。它们的目光很黯淡，却能穿透空间。刘演知道，吸引它们的是自己身上独有的气味。
我不是人，是尸鬼。
有一只鬼魂看起来很强壮，它周身闪着绿光，它慢慢地解除了浑噩的状态。刘演吓得往后挪了一下，可床发出的吱呀声又吓得刘演停了下来。那只魂在成长，它的执念得到了回报，它没去该去的地方，这个已不属于它的世界给予了它诅咒似的报偿。这只魂正在演变，它就要变成恶鬼了。
魂空洞的双眼闪着绿光，它抬起双臂抱着头哭喊。这种痛活着的生灵无法知晓。鬼哭，魂变成恶鬼的前奏。
有人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可真的死了，不过是另一种活。变成了鬼，依然会饿，依然会冷，这种饿，这种冷又是活着的生灵无法忍受的。游离于人世的魂一旦变成恶鬼，它的欲望会膨胀，会将仅存的那一丝善良撕裂。刘演知道，等那只恶鬼完成变化，自己会沦为食物。
恶鬼抱着头，身子忽明忽暗，但它的双眼始终瞪着刘演，它嘴角微翘，带着狞笑。
尸鬼会以捕猎恶鬼的方式换取在人类世界生存的权利，弱小的尸鬼又是恶鬼最好的食物，为了活，处处充满讽刺。
鬼哭响彻整条街道，窗子微微颤动，对于普通人，这也只是偶尔从耳边拂过的风，掀不起一丝波澜。恶鬼完成了变化，它身上的白衣变成了红色，在风中扑啦啦作响。恶鬼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唯一折磨它的只有饥饿。恶鬼抬起手，它的手是灰白的，指甲如弯钩，透着血色，“你！”恶鬼这一声喊震碎了窗子，刘演捂着脸，他的手臂被碎玻璃划破。寒风涌了进来。
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也无法凝固刘演的恐惧。恶鬼阴嘁嘁地笑着，它飘了起来，停在窗外，死盯着刘演看。刘演的不幸是它最大的幸运。初变的恶鬼如果不尽快进食，它会被饥饿腐蚀，灰飞烟灭。
刘演不断地往后挪，扑通一声摔到地上。恶鬼没有动，它张着鼻孔，闻了闻，它知道，这个家只有刘演一人，它可以安静地进食了。
这只看不出男女，披头散发的恶鬼飘进了屋子，俯视着刘演。活着的人俯视死亡，反过来亦是如此。
刘演怕得发不出声音，他忘记了躲，恶鬼那散发着绿光的双眼似乎有着无穷的魅力，他被深深吸引。恶鬼探出爪子，抓向刘演的脖子。
“刘演！”一声喊，打破了沉寂，随之而来的是门被撞碎的声响。
刘演呆呆地坐在地上，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了冲进来的女孩。刘演想叫她的名字，可声音被恐惧夺走了，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绣雨，你来救我了，绣雨、绣雨、绣雨……
刘演一遍遍在心里呼喊着女孩的名字，女孩似乎都看在眼里。她比刘演大十岁，19岁的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惧。
恶鬼收回爪子，鬼生性多疑，它在估量绣雨的本事。
先是窗子被震碎，之后是房门倒在地上，这一连串的响动惊动了邻居，楼上楼下都响起了开门声。绣雨知道，有些事跟普通人解释不清。她动作很快，一扬手，扔出一张火符，这火符不能杀死恶鬼，但足矣将其逼退。争来了片刻喘息，绣雨迅速打开衣柜，随手拿起几件衣裤，“刘演，快穿！”
刘演这才惊醒，也不管穿到身上的是什么，最后绣雨将羽绒服披到刘演身上，将他拦腰抱起，似一阵风，二人已从窗子跃出，轻飘飘落于楼下。
恶鬼当然不甘心，但它也不想惊动太多人，绣雨也不想放过恶鬼，双方达成了默契，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绣雨背着刘演，径直往山上跑。等远离了住宅区，远离了那一个个日夜工作的摄像头，绣雨才用了真功夫，她像影，更像风，雪上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恶鬼紧追不舍。
林子越来越密，月光被挡在外面。树影映在雪上，随风颤抖，像一只只鬼手。绣雨停了下来，她将刘演放下，“刘演，等下，等我料理了这只恶鬼。”
刘演下意识地想抓绣雨的手，绣雨笑了笑，避开了，“你是男孩子，别怕。”
刘演的心莫名地疼了起来，他一直在寻找，他不想再一个人，但显然绣雨不是那个可以陪伴他的人。可刘演还是抬起头，他在寻找绣雨的目光，如果绣雨肯为自己流露出哪怕是一丝的温柔，刘演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
绣雨的目光闪烁着，她也想安慰刘演，可刘演太聪明了，他看出了绣雨眼中的狂热。这种狂热是另一种难以忍受的饥饿。
刘演甚至觉得绣雨是活着的恶鬼。
“刘演，别怕，有姐姐在。”
绣雨的本事是跟刘演的父亲学的，算是刘演的师姐。父亲每一次出去寻找总要将刘演托付给绣雨。在绣雨的照料下，刘演饿不着、冻不着，但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孤独与恐惧。
恶鬼再一次吼叫起来，它的吼叫震得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绣雨抱住了刘演，积雪砸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刘演不懂。绣雨似乎视自己是摆脱不掉的麻烦，可又会在危难的时刻救自己。
我不能拉你的手，你却要为我挡去落雪？
绣雨哈哈大笑，她透着男人的豪爽，“臭鬼，就这点本事？”
“我要吃了你。”
“吃我？就凭你？”
“你还想用火烧我？我不怕！”
“哦，我不擅长用符火，我一般都用这个。”绣雨取出一把匕首，“看到了吗，就是这东西。”绣雨一脸嘲讽，在手里掂了掂匕首，“你恐怕不知道这是什么吧，这是灵武。”
“呵呵呵呵，”恶鬼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我。”
就在绣雨握紧匕首的刹那，一道白光涌进匕首，匕首似乎融化了，开始改变形态，竟变成了一把步枪。绣雨眼睛眯成了弯月，“傻瓜，知道世上的恶鬼为什么这么少吗？都是笨死的。”绣雨扣动扳机，一声枪响，这种声响只有拥有灵力的人才能听到。一道光束射出，恶鬼的身子被穿透。
鬼哭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为了生，而是因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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