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595 更新时间：18-06-17 00:03
裴照壁难得有能在裴玉折面前掰回一局的机会，不舍得白白浪费了，打定主意要让裴玉折提心吊胆一回，慢腾腾地喝了一口敲竹杠敲来的酒。
“说来话长，此事需得追溯至二十四年前，对，你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们两就好上了。那时候谷师祖带着谷师伯出花谷去玩，路过西庄，到西庄之后发生的事我就不在赘述了……其实挺匪夷所思的，不管真相如何，兰摧师叔一家满门因为谷师伯他爹而灭门，谷师伯他爹又是因为兰摧师叔他爹而死，两人应该势同水火、见面就打一架才对，但是没有。恰恰相反，谷师伯处处护着兰摧师叔，兰摧师叔那时候孤僻又不理人，却也对谷师伯网开一面……下午回花谷的路上那群老不休拿他们两小时候的事情开了那么久的玩笑，你应该也知道了当年两人之间有多少猫腻……”
另一边，花谷外的破庙里。
谷云卧坐在杂乱的稻草堆里，头往后微微仰着，半醉不醉地靠在破败的窗户上。他的手指似是没有着力，握在手里的酒壶略微倾斜了一点，酒水沿着瓶口微微溢出，濡湿了一小块袖口。
“怎么可能不恨他。只是我娘要我护着他一些，护着他一些……说这事跟他没关系，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亲人，比我更可怜。我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况且那小崽子小小年纪就整天的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他一屁股债。”
裴照壁把《花谷风流录》藏在了桌子底下的暗格中，此时摊在腿上偷偷瞄了一眼复习了一波剧情，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裴玉折，继续风凉道：“师兄你生闷气也没用，谁让你晚投胎了那么几年，没赶上英雄救美的好时候。兰摧师叔的记性在小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好，五六岁时就被掌门的特准提前进了学堂……抱团欺负人的事你也见过，兰摧师叔那时候就是被围起来欺负的那一个，他年纪小，在花谷又没什么亲人，离开师祖们的视线外还不是随便人欺负。好在有个谷师伯。”他停顿了一下，强调道，“谷师伯对他有多好呢？这么跟你讲，他天天早起接兰摧师叔上学，晚上又把他送回家，为他打架，为他闹事，风雨无阻好几年。后来也不知道是那群爱欺负人的长大了懂事了被管制了，还是谷师伯的拳头突然有劲了，渐渐的大家伙转了性，才没人天天瞎闹兰摧师叔……可以说，在兰摧师叔的成长过程中，谷师伯功不可没！”
谷云卧回忆着已经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往事，非常非常轻地笑了一下：“裴兰摧那小崽子从小就蔫儿坏，别看外表白白净净的，心里比谁都要黑。昨天回了趟花谷，师兄们说起他还都悔不当初，说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竟然因为这种罪过去为难兰摧儿……这群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打肿脸充胖子，搞得好像当年是他们单方面占的上风，完全不记得被裴兰摧阴到集体拉了几天肚子，拉得虚脱、排着队抢学堂后院的茅房、上课迟到被先生打了十几记手心的事。我还记得当时心里拔凉拔凉的，头一回怀疑起自己的人生价值……觉得自己非常没用，活得不如一包泻药。”
裴照壁继续瞎捣蛋，临时客串起了情感大师：“唉……兰摧师叔看起来一副薄情寡义负心汉的模样，但你也知道，越是这种人，心里越是情根深种。云卧师叔对他的好他不可能不看在眼里，许师伯下午讲的那些还真都是有根据的，有一阵子兰摧师叔和谷师伯天天黏在一起，夜夜同枕而眠。你想想，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啊？”
谷云卧这个姿势坐累了，窗户上的横杠压得他后脑勺疼，把稻草堆简单的铺了一下：“报仇？怎么会没人想报仇……别看一个个嘴里念的谷训都深明大义，宛如菩萨再世，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孩子心性。怎么可能不想报仇？只不过裴兰摧坏啊，坏到了骨头里，他们往他房间里放了些毒物想让他吃点苦头，他当晚就抱着个枕头，不要脸地蹭了我半张床。那群人被气得恨不得扒窗进来把他给掏出来，但又不敢造次，免得惹我娘生气。我爹死后我娘脾气就十分不好，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对裴兰摧格外有耐心，要是让她逮着谁欺负裴兰摧，可就不是拉个肚子那么简单了。”
“虽然后来两人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兰摧师叔常驻花谷，谷师伯外出游医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见不着面，慢慢的就疏远了，但感情啊……谁也不知道死灰什么时候就蹭的一下，复燃了。”裴照壁慢悠悠地说着，眼看着裴玉折脸上越来越了无生趣，觉得自己玩够了，而且还有新的八卦等他录入在册，决定做个最后的总结，把裴玉折都打发了，“要我说，师兄你就死心吧。”
“我那阵子为了这事还吃过醋，觉得亲生的不如外边捡的。但是把，那时候我对那小子动了点歪心思，转念一想，这样以后不存在婆媳问题，也好。”谷云卧就着稻草堆躺下了，眉目英气依旧，眼神中少了年少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被岁月强塞进了几分温柔。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漏进来的夜色，今晚月明星稀，天气格外的好，不由得想起了年少时决绝离开花谷的那一晚，心里仍是堵得慌，“可惜。后来才知道……我娘对他再好也不算好，我保护他再多，也不算多……”
“如果你不打算主动和兰摧师叔把事说清楚，就死心吧。”裴照壁喘了个长气，把《花谷风流录》重新塞进了桌子底下的暗格，拽起裴玉折，打开门，把裴兰摧往门外一塞，“这种事情藏在心里永远不会有结果。兰摧师叔差不多也该醒了，这种时候你就应该去床边坐着，假装守了他一整夜，说不定还能拉点好感，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
谷云卧最后瞥了一眼破庙里边颓了半边的菩萨像，陷在回忆里的笑容渐渐变得讽刺，闭上了眼：“……跟一堆泥土在这儿费什么话。”
裴照壁啪的关上了门，把裴玉折拍在了门外。
裴玉折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裴兰摧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太爱说话，徒有一张招人喜欢的脸，骨子里的冷漠薄情能从眼睛里透出来。屋子里多了个无亲无故的麻烦，裴兰摧没把这个麻烦甩给别人的原因是什么？他小时候想了很久，也许是因为他不是特别烦人，也许是因为裴兰摧不想欠人情，但他从来没想过，也许是因为……谷云卧。
他还想着就算要用八辈子才能把裴兰摧掰弯他也认了，却从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裴玉折侧了侧脑袋，看到隔壁屋子里透出来的微弱烛光，胸口翻涌了半天的嫉妒让他心如火烧，燃起的那点希望又往里边添了一把干柴，此刻烧得噼里啪啦的，有几百万个声响在他脑子里同声嚣噪。
安稳是一件非常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的东西。裴兰摧不过回花谷十天，十天时间，两人一起同吃同睡同行同归，几乎就让裴玉折忘记了他不告而别的那两年。几乎想把自己缩回两年以前，和裴兰摧一起，继续师徒相称，过一天是一天……也许会等到裴兰摧再一次不告而别。
望着花谷谷口的煎熬绝望都成了一道结痂的疤，不去摸就记不起曾经被血淋淋的砍过一刀。
裴玉折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出诊被打断，他所谓的缓刑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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