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629 更新时间：18-05-25 22:29
杨虚词一把火借了风，顷刻间就把停风寨烧成了旺火寨，寨子连着树林的那一方以沙石划分开来，把旺火寨独独圈在火笼里，我站在寨外一看。有些惨不忍睹。
寨子里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寨子外边这些凭空冒出来一般的人却一个个都不声不响，纵是如此混乱的情景仍可看出秩序井然。火光将他们的脸色映得通红，照得眼神沉如铁水不起波澜，仿佛手下做的压根就不是伤人见血的事。
隔岸观火这种事我做起来毫无负担，訾尽却站不住脚，刚把我放下马就一拽缰绳握着长枪转头冲进了火海，融入那一堆黑压压的寒戟长铩之中，只让我别乱跑。
我收回轻剑，席地而坐。眼前局势颇为明朗，停风寨寨主被打得骂娘，几无还手之力。寨子里的想要出来，寨子外的不肯放行，只留了一个小豁口，是给缴械投降的贼人一条不知前路的活口。
虽说离家这半年我见识了不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自己也不是没有动过狠手，但眼前这幅场景还是让我背后发寒。佛经之中有无间地狱易入难出，周围八万余里，高一万里，上火聚而下燃，下火焰上燃。夜叉口舌如剑，眼火光，手铜爪，叉刺人身，蛇绞人颈，五百亿铁觜虫爬满罪人身，千万亿劫求出无期。这些人作恶多端，若世上真有十八地狱，日后免不了要进去，只不过提前尝了尝皮烧肉烂的滋味。可眼睁睁看着那一张张脸上淋漓的鲜血，奋力挥动的武器，垂死挣扎的目光，恐惧与绝望扑面而来，使我生出一种被扼住了喉咙的怪异感……尘世与十八间，约莫只隔了薄薄一层窗户纸，心头魔障一起，薄窗纸应声而破，从此人间即是地狱。
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我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气归气，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訾尽，我在人群中找着他的身影，从左往右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没有找着，倒是杨虚词一身青衣在黑甲红缨中格外出众。这人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只当他是个掌管悬赏事宜的好脾气小文官，可他以足尖点立寨前树沿，单手抚琴，凌空以音刃伤人，衣不沾血的模样，竟飘飘然有仙人之姿，只可惜是个杀孽深重的仙人。
其实心绪稳定下来再一想，也明白杨虚词送我上山是为什么了。他太清楚訾尽的性格，怕他真做出里应外合的事情，想要借我让訾尽惜命而已。事实证明，相比于逞英雄，訾尽确实觉得我的安危要更重要一些。
“在看什么？”
我正出神，耳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我立马起身防御，定睛一看是訾尽。他往前了一步走到我方才站立的位置，目光往我刚才看着的方向投去，看仔细了是杨虚词，眉角微微一挑，旋即一把揪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凑近他，很是不服：“我两大婚的日子你直愣愣盯着别的男人算怎么回事？是为夫的枪舞得没他厉害，还是长得没他好看？”
满山满营的大火映得他眉目如刀刻，唇角微掀的薄情模样俊美如铸，说不出的撩人。我一时间被唬住了，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慌忙要解释：“我不是……”
他顿时乐了：“哦？你不是在看他，那是在看谁？莫非是在找为夫？”
“訾！尽！”
“哎哎哎，好了好了，离得火那么近你热不热啊？不是……你手怎么这么凉？”他捏了捏我的手指，又松开了。我刚想是不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杀气重重了，一件外衣就压上了我的肩头，他顺势压在外衣上边，一搭我的肩，“走吧。”
“……去哪？”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善后这种粗活交给杨虚词就好。”
感情他刚刚不是去打架的，难怪找不着。我问他：“你刚刚去哪了？”
“也没去哪……”訾尽将手伸入衣襟，掏出一个扁玉壶和两个小巧玉杯，晃了晃，“找个地方去看星星看月亮怎么样？”
我咽下了剩下的话。
“不乐意啊？”他沉吟片刻，“那好吧，你看星星看月亮，我看你，这样成吗？”
我咬牙切齿：“不！成！”
訾尽颇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眼角透出些委曲求全的意味：“可是在这种地方喝交杯酒未免太煞风情了。”
他轻声说着，半认真半不认真的，我和身后大火在他眼中隐隐熠熠，火光将我围困其中，好像要让我在里头化成飞灰。我心想若是灯火也像他目光一般，做一只飞蛾也没什么不好，什么烈火灼身之痛，什么此命休已，谁还有心思计较那些……
他趁我发呆，手指爬上我脸颊摩挲了两下，压低了嗓：“还是你比较喜欢回房？嗯？”
……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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