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章节字数:3088  更新时间:18-05-27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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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支支吾吾说了一些大概,訾尽在他生命之中来去匆匆,到最后一刻他也没能开口表明自己的意思。等訾尽走后他一想,自己这又是何必,坦坦荡荡告诉訾尽求一个结果才是正道。这事要能成,他就等他,不成就……不成再说。总好过什么都没定数,一片空茫茫,落个顾影自怜进退无路的下场。他在长亭外坐了三天,觉得自己这样下去早晚成为一块石头,当机立断租了匹马追訾尽去了。

    军队行进路线不定,师父单知道他们的方向,一路上走了不少弯路,甚至有和军队擦山而过的时候,偏偏不是早一步就是晚一步……这一追就追到了大漠之中圣墓山脚下。

    我记得。师父来到大漠的那一短日子,确实有军队经过过。比他早上了好几天。在茫茫大漠中,几天的落差几同于永生永年。

    他追不上。

    他追不上訾尽,已是戚戚,又见我孤零,难免动恻隐之心。

    如此一来,我也就明白了师父为何年纪轻轻却愿意捡个拖油瓶了。

    师父放下酒杯,从荷包中掏出护身符来。他差遣我去买小零食的时候往往直接把荷包丢给我,那护身符我在掏碎银的时候见过很多次,压根就没当回事。要不是师父把它摆到了桌面上,我大概永远不会在意上边八个蝇头小楷:

    笑口常开,忘我莫怀。

    笑忘。

    效望。

    事到如今谁不懂这两字读作什么?

    又有谁不懂?真要忘记一件事是要沉默不语,是要缄口不言,是要不动念。

    把忘记挂在嘴边很是可笑。

    这两个字,说一回就是把蒙在往事上的灰尘掸一回。这么浅显的道理师父不可能不懂。更名作叶效望,是说他不想忘。非但不想忘,甚至很怕自己一人独念敌不过往事落灰的速度。

    他要全部人都帮着他掸灰拂尘,还以为自己将小心思藏得安稳妥当。

    但要不是仙姑一席话,他也确实藏得安稳妥当。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暗下了日后必定好好关怀孤寡老人的决心,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师父伸手过来屈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我捂上额头看他,他倒是笑着,一脸真不难过的样子,转手又把护身符塞进荷包抛给我,“小小年纪学大人叹什么气,夜市该开了,想玩就去玩一会,注意安全。”

    我兴致缺缺,但想到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西湖,还是拎着荷包出了酒楼。讲真的,他们两同床共枕大半年,我真不信什么都没做,要是喜欢的人睡我身边,我肯定要趁他睡着偷偷亲亲脸的,要是他没醒过来,就再假装睡糊涂了抱抱他。师父一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因为我在,不好意思多讲。但这些话我能当着他的面说吗?手上沉甸甸的荷包告诉我,我不能。

    迎面走来一个大师,我双手合十与他对拜,阿弥陀佛。

    路边路过两个天策小将士行色匆匆间看了大师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其中一个陡然红了双眼。另一位拍了拍他的肩,拿过他手里卷成卷的文书,走到夜市旁的告示牌前贴了上去。红了双眼的那位站在后边默默看着,面上的悲恸硬生生将一旁夜市熙熙攘攘的热闹压下了三分。

    不知道这文书上写了什么。

    人民群众对于一手消息总是怀着不一般的热情,夜市中一下子涌过来一大堆人,我没见过这阵仗,赶紧让了位置往空旷了不少的夜市里面挪。好奇心人皆有之,可怜张罗小铺的老板们得顾着摊子,有心想去公示榜前看却**乏术。只有卖糖葫芦的老爷子人身自由,搬着糖葫芦架子麻溜跑到了街头,想挤进去,但看看碍事的糖葫芦架子又只得放弃,干站在那里张望,逮着从人堆里挤出来的人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被激起了好奇心,于是挨近了糖葫芦架,打开荷包磨磨蹭蹭掏着碎银,打算蹭一耳朵的消息。

    从人堆里挤出来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唉了一声,说:“天策府能有什么事呢,不外乎就是喜报或丧报嘛。”

    废话。

    老爷子显然也没听明白,又问:“那这是喜还是不喜啊?”

    中年人压低了声音,往天策府那两个小将士那边使了个眼色:“老人家您看那两位的神色,能是喜事吗?”

    “这……”老爷子眉间皱纹叠了起来,“那是谁出了事啊?”

    “这说了您也不知道啊。”中年人眼皮子一碰,“一个叫什么李……”

    我停了掏碎银的动作,心头一紧,可别这么巧吧?

    老爷子问:“李什么啊?”

    “李……李顺昌?对,李顺昌。”中年人终于想齐了名字,看老爷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呼啦一笑,“别说您老了,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您说说这有没有意思,碌碌无名一生,死都死了才贴了个皇榜悼念,说什么生前身后名,有个什么用……”

    不幸中的万幸,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两个字。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将军征战沙场这些年立了多少功,绝不是您口中碌碌无名之辈!我因为他才穿上了这身盔甲,努力了好几年,原本终于可以见……”那红着眼睛的天策府小将士听力好得令人发指,赶着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走到了我背后,话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吸了一下通红的鼻尖,带着稚嫩的倔强,“你不记得他的名字总有人会记得的!”

    那中年人想来也就是嘴快,说话全图个痛快,见天策府小将士这样较真,有些兜不住脸,搓了搓手,尴尬地笑着。

    天策府小将士不依不饶,誓要为他们的将军讨回个公道:“你不知道李昌顺这个名字无妨,但你总该知道十年前雁回镇围剿停风寨时,那位名叫李訾尽的吧?”

    “啊……这倒是知道。”他神色不自然地应着。

    “那才我们将军本名,顺昌两字是他回李府之后老太爷给起的,压根就没人这么叫他,所以你不认得。”小将士一板一眼地解释着,伸手抹了抹泛红的眼角,“我们将军心善,先前喝酒时说过,若是有一天命终沙场,贴皇榜时就用这个没人叫的名字,免得他一些故友看了心里添堵……”

    我手一滑,荷包掉在地上,师父放护身符的时候放得有些不走心,一下子就被摔了出来。我看着地上的护身符有些发愣,都说万物有灵,好像也不全是骗人的。纵使是多年前的旧主,这符咒可能还记得比人清楚……我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堵着了,一边蹲下身去捡,一边想着师父可千万别来夜市,也千万别知道这李顺昌是谁……

    正想着,我眼角余光就看到街市尽头两个熟悉的身影,暗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一时间心里火急火燎,想快点捡起荷包跑过去阻止他们继续过来,身旁的夜市烛火却顷刻间黯了一半。

    一个不速之客挡住了我半侧光,蹲在我身边伸出手先我一步捡起了护身符,放在手上掂了掂,指尖停在那一行蝇头小字上,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一道显眼的伤疤。他问我:“这荷包主人与你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尾音带几分撩人的沙哑。一双沾了桃花的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眼尾长睫垂下来拢成一道讳莫如深的阴影。要是往常看到这么好看的人我肯定要失智的,但眼下我心中又跌宕又起伏的,只顾着越过他的肩看着师父越来越近的身影……

    要是师父不知道李訾尽别名李顺昌一切好说。

    但也难保那天策府将士刚刚说的一串话被多少人听了去,会不会在夜市中传开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趁着那人顺着我的目光往后看的间隙,一把从他手中捞过护身符,拔腿跑到师父身边想把他拉出这是非之地……拉了一把,没拉动。

    不止是没拉动他的人,我连他的视角余光都没扯动。师父如同一座失去灵魂的石雕像,蓦然静止在人潮涌流喧嚣四起的夜市之中,失魂落魄地看着刚刚捡护身符的那人,夜市里彩灯投射出五颜六色的火光,映在他眼中,炸开一朵冷冰冰的烟花。

    倒是对面那人,被师父看得不好意思了,终于站起身来。他身上带了些不拘一格的江湖气,长身立在月下挺直的背脊却又矛盾的露出些矜贵来。他落落大方地回望过来,目光轻轻扫过我和仙姑,最后定在师父身上,十分温柔地笑了笑:“路过西湖,来逛逛……有点巧。”

    师父好像突然忘了话该怎么讲。我看不懂这什么情况。只有仙姑游刃有余,看了一眼对面那人,开口问道:“旧情人?”

    对面那人“嗯?”了一声,也有些心不在焉。

    师父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对面那人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给看穿,嘴里却没什么力道,近乎叹息一般地叫了对方一声:“訾尽。”

    我揪紧了荷包,打了个冷颤:“……”

    见鬼。

    我怕是要有个从阴曹地府溜上来的师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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