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34 更新时间：18-07-17 21:02
白奕和陈舒刚到山顶，就看到了一个来回踱步的人影。
“小舒，你可算回来了。”李婶等了陈舒几个小时，此时见了陈舒，竟是激动的的带上了哭腔。
李婶的眼睛红肿，显然刚才已经哭过了。
陈舒疑惑不已，温声询问：“李婶，你怎么了？”
“小舒，快回家，杜老头出事了。”李婶拉着陈舒就跑。
陈舒心里“咯噔”一声，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是什么事能让李婶这么着急。
“李婶，我爷爷出什么事了？”
李婶红肿的眼睛再次水润，声线颤抖道：“我今天中午去找杜老头，一进门就看到了杜老头抱着死掉的大黄倒在血泊里，我想送他去医院，可是他不肯，一直嚷嚷着要等你回来。”
“小舒，杜老头伤的很重，你说杜老头会不会死？”李婶问着陈舒，眼中是急切的盼望，希望陈舒说她说的是错的。
可是陈舒给不了李婶什么承诺，从陈舒听到老爷子出事，到李婶说的老爷子可能会死去，陈舒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脑中仿佛断了片，漆黑一片。
“抱歉李婶。”陈舒挣脱李婶的手，飞快的朝家里跑去。
不可能的，李婶一定是在骗我，老爷子今天早上还和他打电话，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呢，他们一定是在整我。
陈舒自欺欺人的想着，奔跑的速度却一步快过一步，眼中是不敢置信的焦急。
从后面走过来的白奕听到两人的对话，看着陈舒已经消失的背影，心里瞬间揪成了一团，老爷子是陈舒的唯一。
陈舒小时候阴郁的童年因为老爷子而有了亮光，在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是老爷子把他捡了回来，甚至可以说，是老爷子给了陈舒第二次生命。
陈舒就像是条被冰封在冰川深处里的鱼，阳光照射不到这个阴暗的地方，颜色渲染不到这个地方，生命的气息被杜绝出这个地方，可是有一天，有一个傻乎乎的人凿破了这块冰，把陈舒这条冰封的鱼捞了出来，把他带到了阳光充足的地方，慢慢融化了陈舒身上的冰。
从此，陈舒有了温度，却只有这个把他打捞上来的人能触碰到，陈舒的世界有了颜色，但只看到了一个人身上的颜色：老爷子。
白奕不难想象，如果这个将陈舒带离阴冷深海的人死去了，陈舒会不会再次回到深海，将自己掩藏起来，只不过这次，恐怕没人能让陈舒再游上岸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白奕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
白奕追上李婶：“李婶，你知道是谁打的老爷子吗？”
李婶头愤愤然回头，声音里带着怨恨：“陈桦，一定是陈桦，我今天看到他们了，除了他们谁还会对杜老头动手。”
白奕沉默，加快了脚步，同李婶一起跑向陈舒家。
陈舒…我现在该怎么帮你呢？你很痛苦吧，我该怎么做呢？
白奕还没进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白奕皱眉，等进门院时，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粗话：“妈的！”
院子里一摊摊干涸的血迹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其中大黄的尸体还躺在血珀里，天气炎热，大黄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难闻的腐肉味，苍蝇在大黄尸体的上空盘旋。
瞧着这一处处的血，白奕心里叹了口气，老爷子估计是…
李婶刚要进屋，就被一边的张叔拦了下来，张叔摇摇头：“现在杜老头在和小舒说话，我们就别进去了。”
院子里站着五个人，其他四个白奕都认识，李婶，张叔，周爷，黄大妈，此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温热的夜晚更加凸显出这里气氛的冷冽。
三人朝白奕点点头，白奕礼貌回敬，然后又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白奕悄悄走到院子外，拨通了谢蝾的电话号码。
“白奕，有事？”
“给我查一下陈桦今天带了那些人来找陈舒的爷爷。”白奕的墨瞳里寒意丛生，声音带着千年的寒霜：“找到了，给我控制住，一个都别放跑了。”
白奕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杀意：“他们，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屋内，老爷子满身血迹的躺在床上，声音是濒临死亡的无力：“小舒，信在我裤兜里，你给我念念。”
“嗯”陈舒将眼里的泪意硬生生逼回去，伸手在老爷子裤兜里摸索，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
老爷子涣散的眼睛在看到信的时候，眼中的焦距慢慢恢复。
老爷子无力的声音，挡不住语气里的急迫：“快给我念念说了什么。”
陈舒温润的嗓音深处有些颤抖。
致杜傻子的信：
傻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有一种情景，我在你身边，抱着你为你朗读这封信。
傻子，你说你好好的当什么兵呢，跑到这随时随地死人的地方我很担心啊，没办法，我也只能和你一起来了，谁叫你傻，要一不小心死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我啊，没了你活不下去的。
哈哈，是不是很意外我会说这种话，接下来还有更让你意外的话，你慢慢听我说。
其实，我没有妻子，家里那个是我的青梅竹马，她怀孕了，孩子父亲不要她们，而我也急着来找你，所以我和她达成了一个协议，假结婚，孩子也有了，我就可以没有阻碍的来找你了，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好？
好吧，我知道不好，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其实我有一个打算，在这个战争年代，随时随地都在死人，所以我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等仗打完了，我就可以带着你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稳的生活。
陈舒突然抬头看了眼老爷子，心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过，自己不是爷爷的孙子，那老爷子这些年为他，为陈桦所做的一切都算什么，笑话？
老爷子会讨厌我吗？老爷子会怎么看我？老爷子会后悔自己收养了我吗？我该怎么办？
陈舒惶恐不安的看着老爷子，只见老爷子的枕头已经湿了大半，苦涩的泪水无声落下，眼中似有怀恋，似有悔恨，似有甜蜜…眼中的情绪千变万化，竟是出现了许多陈舒都不曾看到过的情绪，可是唯独没有看陈舒。
陈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继续读信，只是拿着信的手怎么也不平稳了。
傻子，知道我为什么现在给你写信吗？我知道你猜不出来，所以我就自己说了，因为这是最后的一次战役了，打完了这场仗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你一直都希望战争结束，如果我在你最激动的时候说这句话，你会不会因为激动而答应了我？
傻子，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可以吗？
是不是很奇怪？两个大男人，但是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不可以拒绝，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手段。
我是不是有点疯狂了，你会害怕我吗？
“陈学…”带着无限眷恋的声音突然响起，眼角留下的泪不曾停留过，仿佛要把自己这辈子来不及发泄的痛苦全部哭出来，老爷子不自觉的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陈舒闭上眼，将眼里的打转的泪逼回去，继续念。
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会发生，那就是我不在你身边，而这封信永远封藏在了笔中，那意味着我死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有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你多年后会不会忘了我，所以，与其当你看见这封信而想不起我这个人，那我宁愿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这样我还能说服自己，你还是记得我的。
是不是很幼稚？但是你不能说我，谁叫你比我还幼稚。
最后不管你看没看见，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话：我爱你，无关性别，只要这个人是你。
陈舒放下手中的信，静静的看着老爷子。
“小舒，你会觉得恶心吗？”老爷子发黄的眼珠看着陈舒，眼中无悲无喜，但是眼眸深处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忐忑。
陈舒摇头安慰老爷子：“爷爷的感情不恶心，很纯粹，爱情无关性别。”
老爷子眼眶一热，平淡的表情破碎成渣：“谢谢，如果当初我勇敢点迈出去，是不是我和他就可以在死前就可以有个好点的结局了？”
陈舒不知道怎么说，老爷子也不期望陈舒说什么，自言自语道：“当初我怕说了喜欢他会恶心，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没想到他也会喜欢我。”
老爷子苦涩一笑：“如果我们当初早一点对彼此坦然，那该有多好…”
对不起，临近死亡，我才得知你的心意。
“算了，算了…”老爷子闭上眼：“我是不是很贪心，以前希望他喜欢我，现在又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最起码在死的时候知道他也是爱我的，我也不算单相思。”
“爷爷…”
老爷子释然的笑笑，生命力渐渐流失，他已经油尽灯枯了，死撑着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小舒，你是爷爷的孙子，爷爷不后悔收留你，不过现在让爷爷任性一次好不好？”
陈舒深吸口气，涨红了眼圈，从喉咙里艰难的憋出一个字：“嗯。”
老爷子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房子是他给我修的，我原本想就给你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小舒，这房子是他唯一留给我的，我舍不得。”
“我不要房子。”
老爷子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摸向陈舒，陈舒拉住老爷子的手，老爷子手上的老茧在这一刻刺的陈舒生疼：“不要去找你爸爸，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老爷子轻抚陈舒的脸庞，慈爱的眼中是此生最后一次的不舍与愧疚：“去把李婶他们叫进来吧。”
陈舒夺门而出，把李婶他们叫进了屋，一时间，狭小的屋子站满了人，白奕在陈舒后面，只想把这个脆弱的背影抱入怀中。
老爷子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散去，对着李婶们说了句话：“等会，在我断气以后，把我和房子一起烧了吧。”
陈舒猛然抬头，倒退了一步，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后面的白奕从后面把他抱住，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杜老头。”李婶大喊，一直忍着的泪掉了下来。
“答应我。”
短暂的沉默，李婶沉重的点了点头，泣不成声。
老爷子看到李婶众人点头，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闭眼的时候，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白雾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自己一直等待的人在朝自己挥手。
“傻子，我来接你了。”
“爷爷！！”陈舒崩溃大哭，所有的伪装不攻自破。
白奕把人紧紧抱在怀里，陈舒的泪滴落在他手上，一滴，两滴，滴滴滴落在他灼热的心上，烫伤了白奕的五脏六腑，痛的难忍。
李婶几人安慰陈舒，白奕把陈舒拉出了屋子，李婶点燃了火把。
陈舒祈求：“让我来可以吗？”
“小舒…”李婶迟疑，把火把递给了陈舒。
陈舒走进屋内，刚才还与他说话的老爷子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陈舒拿着火把站立，颤抖的手怎么也动不了。
“爷爷，爷爷，爷爷，不要走好不好？”
陈舒卑微的祈求，然而不管他说什么，空气里只有他的声音，陈舒像个自说自话的小丑，搞笑的一直重复两个字：“爷爷，爷爷，爷爷…”
陈舒悲痛，却没有看到，离他只有一面墙的距离的白奕，同样心如刀割，求求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不好？
在火焰要熄灭的时候，陈舒仿佛意识到老爷子不会再哄自己了，握紧手中的火把，哭着点燃了屋内的东西。
在陈舒动手的时候，门外的白奕拉着陈舒飞快离开了屋子。
冉冉升起的大火把陈舒的回忆一起吞噬，霹雳啪里的声音响彻不绝，火光在众人脸上跳跃，这场大火烧向了天空，照亮了黑夜里的景物，肆无忌惮的闪耀自己的炽热。
或许别人不明白，但是陈舒明白为什么老爷子要求他们把他和房子一起烧了。
把家烧了，是断了陈舒找陈桦的念想，陈舒对陈桦的恨，老爷子对陈舒的恩，都随着火光泯灭而消失，不留一丝挂念，老爷子为陈舒做出了选择，不要拘留在过去，不要迷失在仇恨中，他希望陈舒是开心的。
老爷子在最后一刻都在为他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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