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章节字数:2381  更新时间:19-01-20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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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渊不明白该如何定位崇百川,是该将其保护起来,还是该与其一起去闯这道腥风血浪。他来到“春光”时崇百川和包蔚聊得很愉快,包蔚见了郭渊立即闭了嘴,老老实实让到一边:“郭哥。”

    崇百川抿着唇笑,让郭渊想起那一瞬间微凉柔软的触感。郭渊干咳一声,将手机举到崇百川面前:“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认识。”崇百川只大致扫了一眼:“他很少来春光,一个月最多来一次,而且一般喝低度酒。”

    这个男人很奇怪,肌肉发达的近乎畸形,好像筋肉在皮肤下打成死结。露出来的皮肤被大面积的纹身覆盖,左臂上有一只很大的蜘蛛。

    郭渊面色一僵:“蜘蛛?”

    崇百川不明所以。这是属于郭渊的记忆,充满暴力与血腥,深刻在大脑皮层难以磨灭。郭渊一屁股坐在崇百川的床上,崇百川在他身边坐下,拍拍郭渊的大腿面:“怎么了?”

    郭渊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否应当将这段岁月与崇百川共享,春风尚冷,吹进这间小阁楼,一个人最初的悲苦在春风中拂开云雾见得月明。连好八卦的包蔚也第一次知道,这个道上身边向来不缺人的郭哥是个孤儿,在孤儿院灰色的建筑里长大。孤儿院在某些意义上与洪街的垃圾堆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在萧瑟中万般温情。郭渊有一个身上有二十多处肿瘤的姐姐,那个姐姐永远都在做娃娃,每天坐在成山的娃娃堆里。这些娃娃是不足月婴儿的奶粉。他还有许多弟弟妹妹,有一个妹妹长得很可爱,坐在小椅上像极了一件工艺品,而她此生也只能坐在椅子上,空荡的裤管昭示着她下肢畸形。郭渊算是年龄大的孩子,年龄大的孩子得赚钱,养活这个严重超载的孤儿院。

    郭渊做过很多杂工,遇见过很多人,摸爬滚打,时不时需要用拳头捍卫微薄的报酬。后来有一天,他在街头打完架,路边有人问他:“小子,有个活你干不干?钱给得多!”

    郭渊把外套甩到肩上,一抹脸,“多少钱?”

    那个人说:“两千。”

    那个年代的两千可以给院里的孩子买半年的奶粉,可以给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男孩做手术,那个男孩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郭渊几乎不需要考虑:“干!”

    两千块钱,预支五百,另一千五之后再付。郭渊把五百块钱送回院里,没敢当面给院长奶奶,托坐在台阶上做娃娃的姐姐转交,姐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脸色大变:“小渊,你干了什么?”

    郭渊说:“你别管。”转身就走。

    姐姐那个时候已经站不起来,当然拉不住郭渊,郭渊行如一只欲飞的鸟,愈走愈急,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一声惊惧的“小渊——”丢在身后,坚强勇敢,风雨不摧。

    郭渊去了黑拳场。

    崇百川的心吊在嗓子眼,尽管郭渊省略了大量细节,仍然显出命悬一线时扼住喉咙般的压迫感,郭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集中在那幅《星空》上代表云彩的蓝绿色线条看久了仿佛会流动。崇百川端给他一杯水,透明的液体在高硼玻璃杯里好像没有一丝杂质,还带着与人体温相似适宜饮用的温度。郭渊一饮而尽,嘴唇触到玻璃杯光滑微凉的质地,记忆的浪潮翻涌,尘封在不见天日的海底的岁月被水流带向海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比黑夜更加黑暗。

    郭渊不知道拳场老板是何方神圣,只在旁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知道老板姓高,都喊他高先生,高老板,听起来十分文雅。拳场的名字叫罗马俱乐部,从外面看起来像一个高档娱乐场所,绝不会让人往生与死的方面想。一进门便是一个巨大的照壁,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图腾几乎布满整个照壁,两边各一排穿着高叉旗袍的女人,齐齐90°鞠躬:“欢迎光临!”

    郭渊第一次见到那么大场面,心里有些怯,又不愿意表露出来。挺直了腰,一言不发地跟进去,还不知道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他这种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最方便拿来当做炮灰,在夜深人静时将拳场的疯狂推向最高潮。郭渊在后台看着,擂台上的搏击带着点表演的成分,且点到为止,郭渊认为仅仅如此,还在心里打起算盘:十来回合假装倒地认输,拿钱走人。

    可是等他上场的时候就变了,场子里的观众疯了一样地在他和对手身上下注,对手像一只牛犊子,光头,头皮上有一道很深的疤,郭渊意识到对手怀着一个极为暴虐的躁动灵魂,但是——郭渊环视四周,拳场的打手分布在他身边——逃不掉了。

    郭渊直到被推上场,才知道自己打得是生死局。

    崇百川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拳,郭渊干咳了一声:“扯远了,那个拳场的擂主,都会在胳膊上纹一只蜘蛛。”

    崇百川没有追问那一局的结果,郭渊现在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手脚齐全,生龙活虎,就足够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抹去,让郭渊可以在谈笑间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地评论不足一提。

    后来郭渊正经八百地混了道上,跟了逢爷,还带着人跟姓高的火拼过,原因是这人卖粉卖到了逢爷的地界上,一个磕了药的男人打残了郭渊手底下好几位兄弟,那个男人的手臂上也有一只蜘蛛,八条腿贪婪地向四周张开。但是郭渊将这一段故事吞进肚子里,好像自己已经忘记。

    看来要从罗马俱乐部下手。郭渊想。他站起身要走,被崇百川拦下,郭渊一抬眼,目光正撞进崇百川的眼睛里,那一瞬间好像缠身诸事都退去了,而崇百川却点明了现实:“你要去哪儿?”

    这是崇百川第一次过问他的行踪,好像要参与介入他的人生。郭渊愣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将他所拥有的那部分的世界的背面交付到崇百川面前,崇百川总是这样洞察人心,他道:“郭哥,我们在一条船上。”

    一条船上。

    郭渊抿紧了唇,他不知道这条船是驶向希望还是覆亡,但又确实搭载着他们的命运。他们像这条在大洋上漂泊的船上的两位乘客,在同一条航线上毫无交集地生活了多年,直到一场灾难将两人逼上同一块木板,同一条救生艇,同命相连,各有所依。

    郭渊沉静地注视着崇百川的眼睛,崇百川看上去无求无惧,这种眼神说服了郭渊,他无法将另一个占着血腥气的十五年排除在外,郭渊道:“我要去罗马俱乐部。”

    “我和你一起去。”崇百川好像没有经过思考,仅仅是一种动物本能。郭渊怀疑此时此刻无论自己说出什么地点都会得到同样的回答,哪怕是刀山火海,地狱或者伊甸园。郭渊没有回答,两人僵持在原地,在空气中无声地角力,针锋相对的对抗感迅速蔓延,几乎要了生性聒噪的包蔚的命,包蔚甚至有点惊慌:“郭哥……”

    郭渊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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