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喜扮美人 悲叹情深  第一章 醉酒

章节字数:2799  更新时间:19-02-10 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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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晟八年,暮春清和。

    那时有一个叫刘萱的武官,是仁武大将军辜仁心的手下。一日,他受邀去辜府作客,喝过几杯酒,便离席更衣,又将领路的小厮打发了,转回来,却走差了路。

    他顺着曲廊七折八拐地,进到一个雅致的小院中,窗掩芭蕉,隐约听见一两句歌声。唱的是:“多情去后香留枕,好梦回时冷透衾。愁闷山重海来深……”

    伴着一阵凄凄凉凉冷冷清清的琵琶声,渐渐低下去,将将飘逝之际,一个清脆的笑声将哀音打散:“妹妹唱的好曲子,倒是把我也比下去了。不该是您唤奴家来唱曲,到该是奴家使钱听您的金口玉音才是。”

    那唱歌的女子嗔道:“你胡说什么?连你也要来戏弄我,叫旁人……旁人只会取笑我。”她声音稚嫩,却连连叹气,好似有说不出的忧愁。

    刘萱只道进了女眷的住处,转身欲走,又听得那女子说:“只是外面不知哪儿来的老鼠,未免太坏兴致。”

    另一人嬉笑道:“白日里那来的老鼠?”

    刘萱疑她在说自己,当即怒道:“内家妇人,指桑骂槐,知道什么高低!”这一声骂完便要走开。

    这时,就见屋里转将出一个女孩,不及豆蔻芳华,身量甚小。穿一身素纱轻裳,手抱琵琶,行止娴静,裙下微露鞋尖。

    她说:“你先别走。”待走到他面前,又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小将军,难怪说得这样威风的话。”

    另一人在房中道:“可是刘萱将军?”随之快步出来,见了刘萱,行了一礼,笑道:“刘将军,你来得巧,方才还见这丫头说起你呢。”

    刘萱见这人一身红衣,妆容艳丽,不禁有些厌恶,不愿与这两人调舌,躬身道:“刘某不意走错了路,打扰小姐了。”

    先前那女孩说:“我只知道刘小将军常来我家办事,怎么今日连外门内门也分不清楚,敢情是酒席上多喝了几杯,晕了头了。”

    刘萱见她口齿伶俐,毫无羞涩忸怩之态,便笑道:“好个厉害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你即知道我不过是个丫头,即便告诉了你只怕你也是不记在心上的。”

    刘萱笑着说:“你这样说,我便万万不敢忘了。”

    “我叫松支,可不是松树之枝,乃无木之支。”女孩上下扫视着他,不见半分胆怯。

    刘萱心内称奇,要知他常年征战沙场,神情严肃,不笑时便如凶神一般,寻常这般年纪的人,莫说同他讲话,便是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他虽觉这女孩子有趣,却无意逗留,道:“我该走了,在外面耽误这么久,他们该来寻我了。”

    松支说:“你别进到别个娘子的屋里去,又说是走迷了路。我送将军一程的好。”

    刘萱道了声谢,应道:“有劳小姐了。”

    那红衣女子再没说话,这时才道:“既然姑娘有事,凤仙子这里便先行告辞了。”

    松支道:“明日再寻你说话。”

    凤仙子笑了笑,凑在松支耳边道:“你莫要与他走近了,若生了心思,苦的是你自个。”

    松支微微点头,望了刘萱一眼,并不说话。

    路上,刘萱问她:“你多大年纪?”

    松支说:“只二八。”

    刘萱笑说:“果真还只是个小丫头,比我小上一轮。”

    松支说:“我即便年纪小,也比不得将军糊涂,这般大的园子还会走错路。”

    刘萱与她说着话,心里却疑惑道:“这地方我并没来过,难道又走错了?”

    这时,松支转进一道半月形的拱门,见他慢了步子,倚门望着他:“你怎么不来?”姿态颇有几分散漫。

    刘萱心头一动,走将去,只见门内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西边立着一个阁楼,转过楼去,又有一道小门。

    刘萱问:“这是什么地方,好像离前厅更远了?”

    松支不答他,只顾往前走,从侧门出去了。刘萱只好跟过去,转过门去,视线顿时开阔起来,平地里高高的筑起一个台子,旁边列放着兵器架,陈列着十八般兵器,却是一个练武场。

    松支顺着石阶走上台去,站住了,低眼看他走近。

    刘萱生气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松支笑说:“我早就听闻将军武艺高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难逢敌手,今日难得见到将军,自然想要看看这话属不属实。”

    刘萱哭笑不得,说:“我今日可没那闲功夫陪你玩耍。”

    松支从兵器架前走过,问:“将军要使什么?刀枪剑戟斧钺……瞧我,明知道将军的枪使的最好,还要问这多余的话。”

    刘萱心中只觉荒唐,转身便走。

    松支喝道:“你走去哪?”

    话音才落,刘萱就听得身后风响,似有什么重兵器向他掷来,他忙转过身去,只见一柄琵琶迎面砸来。他一个侧步躲开,琵琶险险擦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刘萱低头看去,才注意到她这琵琶由铁石制成,身部扁平,面板两侧尖锐如刃,哪里是乐器,分明是一把杀人凶器。

    松支笑道:“我还当你如何厉害,原来连我的一把琵琶都接不住。”

    刘萱道:“平常琵琶倒是接的住,你这琵琶刘某却不敢接了。”

    他将琵琶拿在手上,说:“女孩子还是安分些好,不必拿这东西来玩耍,便是不用来伤人,伤了自己也不好。”

    松支说:“伤不伤旁人我不晓得,只晓得要伤将军,却是十分已有了八分。”

    刘萱看她投掷琵琶的身手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使得也不过是寻常的力气,便玩笑道:“你定要和我比划?”

    松支说:“这是自然,只是……若将军十招之内赢不了我,可否应下我一件事?”

    刘萱失笑道:“若是赢了你又如何?”

    松支说:“那我,情愿任将军处置。”说完,颇为怪异地笑了笑。

    随即,她从台上一跃而下,身形利落,直掠至刘萱面前,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

    刘萱心下一动,不禁认真起来,道:“我让你三招。”

    松支抬眼看着他,不发一言。蓦地,只见她将膝一屈,右掌向他腹部打去,刘萱立即后撤,将琵琶斜挡于前。她这一掌还未打实,便已收起,紧接着左掌猛力拍向他面门,刘萱忙屈膝低头避过。她右掌瞬时成勾爪,击他下颌。

    她这几下又疾又狠,招未实已成虚,竟叫刘萱险些避让不及。况且他这手中拿着铁琵琶,却还占了便宜。

    “已经三招了。”刘萱说。

    “你已经用不着出招了。”松支从容道。

    她右掌劲力一散,分花拂柳一般在弦上轻轻一扫,只听得哗啦一声,犹如玉碎帛裂,琵琶齐弦俱断。

    刘萱一惊,他竟没有瞧清她这一手是如何出招,如何收招的,只见她将身一撤,说:“你输了。”

    刘萱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起来,轰的一声,身如山倒。

    “看来将军也不过是名副其实。”松支从他手上拿过琵琶来,手扯着弦,摆弄了一番,琴弦顿时恢复如初,全没有断裂之像。

    刘萱尚有些微意识,问:“你如何……”

    松支弯下腰来,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他嘴上,说:“我知道你要问我怎么就胜了你,将军的本事,我都已知道了;可我的本事,将军却一无所知。你怎会觉得我一定不能赢您呢?”

    刘萱两眼涣散地盯着她那根手指,一字也说不出来,渐渐地没了意识。

    松支屈膝跪下,将人扶靠肩头,抬手抚过他的脸颊,叹道:“将军呀,将军呀……”心头万般的言语,却一字也讲不出口。

    刘萱这一倒下,便昏了三日。那日席上诸人久久不见他人,就派人去找寻,寻了半日,才见他人醉倒在练武场,睡了过去,只好叫了轿子将他送回府中。

    家人见他迟迟不醒,颇为担心,去请了大夫来,只说是醉了,开了副醒酒的方子。

    众人都道:“究竟是喝了怎样厉害的酒,竟醉了三日。”期间,辜将军还特地派人送了礼来,问他安好。

    他一时不慎,着了那小丫头的道,也不好告诉别人,只在心里生气。他这时只觉这丫头古怪精灵,并不曾想日后会闹出那样一场笑话。

    疆场失权谋,尚有沉冤得雪之机;情场失心计,却无覆水再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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