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59 更新时间：19-05-18 16:30
第一章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星澜正忙着嘱咐新来的保姆注意事项。“刘姨，我妈这药一天都不能断的。一日三次，都是饭后二十分钟吃。还有，每天上午推她去小区晒晒太阳，这房子太阴了，不怎么见光……”
这姓刘的保姆撇了撇嘴，不怎么情愿地答应了。就这么点工钱，还要求这要求那的，要不是最近不好找活，她才不会接这个端屎端尿，照顾痴呆老人的活儿。看着保姆那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沈星澜叹了口气，想着到时候再抽时间打电话回来提醒她好了，别的都好说，母亲这药是万万断不得的，上次的保姆就是忘了喂药，弄得当天晚上就进了急救室，花光了她一个月工资不说，还差点把她的魂吓没了。手机还在响，沈星澜拿起来一看，是好朋友韩乔乔打来的。她刚喂了一声，那边就噼里啪啦说开了。
“星澜，星澜！你怎么才接啊，我都快急死了！我告诉你，出大事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可别昏过去。”
“你至于吗？我什么事没经历过，再大的事儿在我这儿都不算什么了。”
乔乔有点语塞，“哎呀，这事儿和你们家那些事不一样！其实……也许还算件好事。”
听着她疯疯癫癫的话，沈星澜有些哭笑不得：“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儿啊？我这儿还忙着呢。”
“林子光回来了……”
“谁？”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沈星澜有片刻的恍惚。
“林子光呀，你不会连他都不记得了吧。你大学喜欢了三四年的人。”
“哦，是他呀……”沈星澜张着嘴，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说和秦梦一起回来的，一回来就被一家大公司聘做总监了。想当初那么个穷小子，没想到还会有今天……”
乔乔还在那边不着边际的说着，沈星澜的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林子光，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原以为早已麻木的心脏竟再一次搅动疼痛起来了。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斯文俊朗又带着些戾气，那两道好看的眉总是紧皱着，连带着黑漆漆的一双眸子也深不见底。想当初，自己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一头栽了进去，不可自拔。
“星澜，星澜！你在听吗？”
“嗯。”沈星澜回过神，本能地晃了晃头，想把脑海里那张脸甩掉。“我听着呢，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去了那么多年，总归是要回来的。他家人不还在这儿吗？再说，他一直挺优秀的，又那么努力，成功是早晚的事。”她死死揪住胸前的扣子，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星澜，你就不想见见他吗？也许……。”
“有什么好见的？总不能前男友功成名就了，咱仗着和他谈过几天恋爱就巴巴地凑上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乔乔，我和那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你知道。”
那边叹了一口气，“好，我不提了。阿姨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不认识人。不过吃了你介绍的医生开的药以后，脾气好多了，不见动不动摔东西骂人了！”沈星澜感激地说：“乔乔，谢谢你！”
“你别这么说……”韩乔乔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星澜，这些年你太不容易了。想当初，你要什么没有……”
“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我前二十年把该享的福都享了，现在也该轮到我吃点苦了。乔乔，我真的很好，只要我妈还活着，我就撑得住。”
挂断电话，沈星澜没时间想太多，急急忙忙上班去了。她现在是一家日资企业的小职员，考勤严格得吓人，迟到一次就要扣钱。那几百块的全勤奖，对她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地铁一如既往地人多，沈星澜很有经验地站在人流中间，被推着往前走，开着空调的地铁，居然也出了一大身汗。等她滴一声打上员工卡，离上班时间只剩两分钟。主管脸色很不好的瞄了她一眼，以示警告。沈星澜大气也不敢出，做出羞愧认罪状，大概是看她态度还行，主管没再说什么，扭身往办公室走。身上香奈儿的套裙裹着有些肥大的屁股，像只趾高气扬的肥鹅。沈星澜一边腹诽着，一边用最诚惶诚恐的表情目送她。等到那白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隔断门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抓起水杯灌了一大杯，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小沈，昨天那份报表做好没。市场部等着要呢！”
“哦，好了好了。我马上去复印。”真是要人命，这些吸人血的小日本！沈星澜手忙脚乱地盖好茶杯，马上开始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等到稍微闲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半，她打开带来的饭盒，到了茶水间准备热一下。
同事吴姐从里面出来：“小沈，微波炉好像坏了。要不今天你点个外卖吧。”吴姐算是公司里和沈星阑关系最亲近的人了，全公司就她俩带饭，沈星澜知道她家有个瘫在床上的老公，儿子刚上小学四年级。
“没事儿，现在天气热，就这么吃吧。”沈星澜朝她笑笑，打开饭盒吃了起来。“可别！”吴姐过来一把抢了过来，“这饭盒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这么吃肯定闹肚子，到时候省那点钱全送给医院了。我这儿还有半盒饼干，你吃不？”
“好呀！谢谢吴姐！”沈星澜眼睛一亮，立马接了过来。她也不想吃这些冷嗖嗖的饭菜，但早上太忙，没来得急吃饭，现在已经饿得要吃人。
“小沈。”吴姐一边看着沈星澜饿死鬼一样往嘴里塞饼干，一边说：“你就没想找个对象帮帮你？你也不小了吧？”
“嗯，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六了。”
“都二十六了？”吴姐似乎吃了一惊，“我二十六的时候都有我家崽崽了。看你条件也不差呀，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没拿到学位。”沈星澜咽下最后一快饼干，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口水。“最后一年差了太多学分了。”
“哎呀，那可太可惜了。怎么不去补修上？”
沈星澜没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没事，我现在这工作不要求学历。”
“小沈，我有个同学的弟弟，也是你们大学毕业的。条件真的蛮好，在银行工作呢，房子车子都有。年纪嘛也不大，就是离过一次婚，带着个五岁的女儿……”
“吴姐。”沈星澜忍不住打断她，稍微有点不痛快。她沈星澜现在已经沦落到只能给人当后妈了？转念一想，可不是吗？家徒四壁，还拖着一个有病的妈。人家是好心才给她说这事吧。想到这里，她口气缓和下来：“谢谢你，吴姐。这事儿还是过一段再说吧。我妈最近身体不太稳定。”
“嗯～～”对方理解地点点头，感同身受：“我家先生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有个头疼脑热的。唉！没办法，谁叫我命苦。”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那些个同学朋友，哪个条件有我好，凭什么她们个个甩起手来当太太，我却成了苦命的丫头……”
吴姐的苦水倒起来就没完没了，沈星澜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收住了。这么一搅和，沈星澜把打电话回去的事给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休息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她赶紧往家里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保姆的声音很不客气：“喂，找谁？”
“刘姨，是我。我想问问，我妈吃药了吗？”
“哦，小沈呀”保姆的口气好了一点，“吃了吃了。”
“您没忘了是饭后二十分钟吧？”
可能是嫌她太罗嗦了，保姆的声音又开始冷硬起来：“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能忘吗？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挂了。”
“噢，没了……哎，刘姨，今天下午我可能……。”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要晚半小时回来这几个字卡在她喉咙里，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差点把她噎死。
虽然紧赶慢赶，沈星澜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四十分钟到家。保姆已经把鞋都换好了，黑着脸站在门口。“对不起，对不起！”沈星澜气喘吁吁，“公司最近实在太忙了。这几盒酸奶您拿着，真是不好意思了。”保姆看了看那几盒酸奶，带果粒的，超市卖八块钱一盒的。脸色顿时好看了点：“下次有事提前通知我啊，我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晚饭呢。”
“好好，辛苦您了！”
送走了保姆，沈星澜把剩下的东西放进冰箱。淘好米把电饭锅插上，才转到客厅看母亲。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眼珠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看明白播的什么没有。
“妈，”沈星澜蹲下来，轻轻抚摸着母亲消瘦的手。“你在看什么呢？”对方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紧紧地盯住电视，好像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妈，”沈星澜把母亲的手轻轻放在脸侧，这双手的主人原来是多么优雅自信的一个人。脸上总是化着得体的妆，细眉明眸，笑起来眼角处会带一点纹路，却不是老，只更显得气质端庄。这双手也是保养得非常好的，常年擦着最昂贵的护手霜，白皙丰润。不像现在这样，枯干得如同烧焦的树枝，上面还有很多细小的口子，应该是上次发脾气甩碗被碎片割伤的。沈星澜握着这双手在脸上轻轻摩挲，“妈，你知道吗？他回来了。你又要笑我没出息了吧，是啊，你知道的。我就是个没出息的家伙，一辈子就喜欢过那么一个人。”说到这，沈星澜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吧嗒吧嗒，一滴又一滴，掉在母亲的膝盖上。一点点的晕染开来，就好像六年前那个下雨的午后，雨滴也是那么毫无预兆地一滴又一滴落下来，淋湿了她最心爱的那件粉蓝色的连衣裙。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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