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王圣:倘若无你,生无可恋(第二部分)

章节字数:4316  更新时间:19-04-11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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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王圣:倘若无你,生无可恋(第二部分)

    第一次法庭调查,检方律师当庭出示了两大证据,愈发显得胸有成竹:

    “听证席上的先生和女士们,你们也许还会认为,检方的例证不够充分,析罪逻辑不甚严密,因为这是要判一个人的罪,而这个人才刚刚20岁,人生还刚刚开始,他的前途本来铺满了鲜花……人们总是对年轻人倍加怜惜,忍不住要对他倾注父爱或母爱。

    “然而正是这种对年轻生命的爱,使你们罔顾了他们对社会的危害,忘记了他们曾经作为社会隐忧而存在,而今天他们仍然是荼毒新加坡的祸害!你们,当你们身处危机,甚至已经遭受了极其严重的侵害时,还摆脱不了这种情感的困扰,甚至希望以慈悲来拯救他们,那么,我只能说,这无异于养虎为患、助纣为虐。你们的‘慈悲’只能给本来已经是问题多多的社会雪上加霜!”

    唐律师:“我反对!检方律师已经超出了本案话题。”

    法官木无表情地:“反对成立。”

    检方律师淡然一笑:“确实,这些社会深层话题,理当由社会学家在另一些场合去说,我只是想提醒诸位,不要让你们的善良干扰了本案审理,同情心通常不是治愈社会的良药。我知道眼下你们每个人最大的狐的是,究竟是什么促使眼前这个面目清俊、楚楚可怜的男孩犯下不可饶恕罪行?刚才,辩护律师也再三提到了‘动机’这个词,他认为,在这个案子中最不清晰、最无法得到合理解释是‘犯罪动机’。那好,法官先生,请允许我请出相关证人,通过证人证言来做出合理解释,解开你们心中的疑团——”

    法官慵懒地说:“同意。”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小圣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神黯淡地盯着那扇供证人出入的橡木门。他非常想看到,谁是检方证人?谁又能来证实他的“犯罪动机”?当他看到踽踽进入法庭的竟然是自己的继父时,不觉浑身瘫软,欲哭无泪。

    小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继父了。自打被拘押后,他无数次想到继父,但从未得到过继父一点消息,哪怕是托人捎一句口信、给他一点关照都没有。他知道继父一向对自己严苛,之前一直把这种严苛看作是巴望他好、有出息,最起码不要给家里惹麻烦。所以,小圣在“雅郎”做工,对继父缄口不言严加保密,也叮嘱家明哥千万不可让继父知道。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次麻烦惹大了,对于继父来说,简直就是闯了天大的祸。他不知道继父会生出怎样的怨恨恼怒?会如何决绝,跟他扯断最后一丝牵连?

    “……这么说,在新加坡,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我是他继父——”

    律师和继父的对话让小圣震醒,之前他们在说什么他并没听见。当继父强调自己只是小圣的“继父”时,小圣听后,心里隐隐作痛。

    继父继续说:“他母亲去世后,我和他就没什么来往……这一年,更加疏远了……他已经二十了,我对他不再有抚养责任。”

    “这么说,大概有两年时间,你已经不承担继子的生活花销?”

    “是这样。”

    “也不资助他上学?”

    继父诘屈地说:“他打一份工,送外卖。挣的钱,可以支付学资。”

    “呵呵——”律师冷笑了一声,“送外卖能挣多少钱啊?何况他还是个学生,每天可以用来做工的时间极其有限。”

    “小圣他很努力的,”继父说,“每天做工到很晚。”随即,又很没底气地重申,“——他告诉我是这样。”

    “即便你说的都是事实——他很努力,每天送外卖都到很晚,积下的钱可以满足支付学资,那么是不是也证明,他日常的经济状况很差?生活很拮据?甚至可以说是个穷孩子?他还租了一间屋,虽然位于廉价地界,那木屋也很旧,花不了几个钱,但毕竟是一笔花销。”

    继父愣了很久,回应说:“应该是这样。”

    “好,这个问题已经清楚了,接下来我将询问另一个问题——据查实,你继子按时会向你的账户打入一笔钱,数额不算大,每月大致在三百新元左右,有时多一些,但不会超过一千元。请问,这是一笔什么钱?”

    “……这是他母亲欠下的医药费!”继父匆忙回答。

    律师问:“欠谁的?”

    “我的……”

    “他母亲不就是你的妻子吗?”律师嘴角露出讥嘲的笑。

    继父愣神,继而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他承诺的……”

    “你说的‘他’,是你的继子,眼前这个年轻的嫌犯王圣吗?”

    “……是。”继父接着嘟哝道:“他哪里还得清……每月两百、三百。他们母子可把我害苦了。”

    听证的皮特知道检方律师要把问题往哪条路上引,也知道小圣继父老实,完全不明白律师的用意,只顾照实回话,造成的局面对小圣特别不利。这一环节唐律师是输定了,皮特为之焦急,却又无奈。

    检方律师律师不听继父叨絮,突然向继父发问:“嫌犯王圣有没有向你借过钱?”

    “有。”

    “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四个月前……也许更久一些。”

    “他向你提出借款的数目是多少?”

    “不记得了。”

    “你好好回忆一下——”

    “好像是两万……好像是三万……”

    “新加坡元?”

    “是。”

    “好像是两万,好像是三万。总之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有没有问他借这笔钱是为了什么?”

    “没有……”继父刚否认,立马改口:“问了,他没有说。”

    “好的,”检方律师转向法官:“法官先生,我的问题问完了——”

    法官半睡半醒地宣布:“请证人退席!”

    继父经过被告席时偷眼看了下小圣。

    继父的样子很胆怯。从心底说,他不愿意给小圣带来任何伤害,但他真真是不知道自己证言是否得体,有没有落入律师的圈套。

    小圣目送继父离开法庭,从继父的眼睛里看不到关切抑或怨恨。

    检方律师等待法庭稍事稳定了之后,清了清嗓音说:“从刚才证人的陈述中,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嫌犯王圣不仅生活拮据,需要靠打临工来应付学业、维持生计,还要替母亲偿还生前所欠的医药支出。从他开口向继父借钱这件事来看,很可能还负有其他巨额债务!”他表演性地环顾全场,调动起所有听证者的注意力。“一个刚满20岁的年轻人,为何会欠下巨债?这不能不让我们对他的品行产生怀疑——”

    听到这,皮特为之一震。

    也就是在这时候,担任小圣辩护律师的唐激动地嚷道:“我反对——”

    法官眼睛都没抬,慢条斯理地说:“反对无效。”

    检方律师不为人察觉地得意一笑:“我请求,法庭允许我的第二个证人出庭——”

    在此之前,生活对于小圣来讲,完全不是这样的。他任性地支配着生活,从没想过,自己的一切,有朝一日,有可能被调查、被公开,被社会指认为不良品端,标注在额头,招摇过市,引人侧目,且永远无法抹去……

    在“芽笼组屋”,当他褪下底裤,向客人出示自己生机勃勃的“卖品”时,他曾想过,这些都是暂时的,所谓“暗职业”,就是没人会了解底细,等自己攒够了还债的钱,不再染指这一行,一切都会被遗忘、被抹去;

    当他依偎在陈家栋怀里,捻着哥哥充满欲念的RU头,享受着两片鲜艳柔软的舌头轻轻缠绕轻吐爱意时,他曾想到,只要能满足情感需求,天底下就没有“不伦”这一说,不需要理会世人的评说和世俗的眼光,甚至在进入言严的空穴时,他都有这么想:都是你情我愿的事,都是少年的狂浪和无羁,将来,一旦各自有了家庭,甚或有了儿女,谁也不会提这事,发生没发生过只有天知道。

    这就叫隐私。谁没有隐私?谁都有隐私!隐私是被法律许可受法律保护的。可是……到了这会儿,小圣突然意识到,隐私这东西其实是不存在的,所谓“保护隐私”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他是什么时候才想明白这一点的?很晚。事实上,直到被拘押后,他才茅塞顿开,明白自己被生活愚弄了。他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险,而这个危险直接关乎隐私。

    那一刻,他被撂在冰冷的石墙下,衣衫褴褛,寒意蚀骨,抱紧身子也不能换来丝毫暖意。他绝望地想,这一次,自己的隐私恐怕是无法保全了——不堪的家世,贫寒窘困的生活境遇,试图向所有人隐瞒的“暗职业”……都有可能被一一披露,甚至身子——他那年轻金贵的身子,也有可能被曝于光天化日之下——否则他们干吗给他拍那么多照,不就是为了在法庭上公诸于众吗?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回转头来小圣这么想。他内心更害怕所有的事会牵扯出另一个人。这个人于他而言是何等重要,他是点燃他黑暗命运的火焰,是照进他二十年人生的第一缕阳光。他甚至想起了这样一个说辞:倘若无你,生无可恋。甚至记忆起这样一首歌,“纵然万劫不复,纵然相思入骨,我也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他被这些人类至深至浓的情感所感动。

    他想,从今往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为了保护这一个“你”,哪怕是曝光自己所有的隐私,哪怕是撕裂自己,焚燃成灰。

    想到这一层,小圣仿佛得到了一种无形的支撑,心里坚实多了。

    后来,他在拘押室的墙根下睡着了,虽然梦里还不时发出颤栗。

    第二个出庭证人是白家明。

    看见家明哥,小圣心里有点慌乱,因为白家明知道得太多了。

    皮特也为之紧张,他不知道检控方是怎么找到白家明的,也不知道白家明在法庭上会说些什么。按照做警员的经验,像白家明这样连自己PI股都擦不干净的家伙,特别害怕跟警察、法庭打交道。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一吓唬什么都会说出来。至此,皮特不能不承认检方律师好有手腕,而肉肉的、黏黏糊糊的唐律师几乎不是他的对手。

    法庭上的局势越来越朝不利于小圣的方向发展。

    白家明把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一条白裤子包裹着肥硕的大臀,盖味很重。眼神却不时在躲闪着什么,既不敢看小圣,也不看法官,紧张得满脸冒油。

    “……你跟嫌犯是怎么认识的?”检方律师问。

    “之前,我租他们家屋子住,是他们家房客。”

    “你在他们家做房客的那些日子,有没有发现嫌犯王圣在品行上有什么问题?”见白家明踌躇,检方律师追问:“比如,嗑药;比如,赌钱;比如……偷窃!”

    白家明迟疑了片刻说:“我在他们家住的那会儿,他还小,还是个孩子。我租他们家的屋时间也不长,前后也就半年时间,每个月我都按时结清房租……”

    显然,白家明话说多了,而且和律师的提问无关,在法庭上,这最遭人恼了。检方律师打断白家明不着边际的叨叨,凌厉地问:“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白家明怔了一下:“没有。”

    “从来没发生失窃的事?比如说,某天,你回到租屋,发现你居住的地方少了什么,而当时就疑心是小小年纪的王圣干的。”

    “我反对!”唐律师当庭抗议,“我反对检方律师做出诱导性提问!!”

    “反对有效。”法官瓮声瓮气地说,眼睛依旧没有从桌面上抬起来,不知道桌上有什么,他在关注着什么?

    检方律师耸耸肩,继而问:“那么,我可不可以问证人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在居住了仅仅半年时间,决意要离开组屋?据我所知,在新加坡租一间屋也不是那么容易,没有特殊原因,通常不会只住半年六个月就解除租屋合约。”

    面对这样的问题,白家明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这个间隙恰恰给了检方律师机会:“证人难道不是因为发现房东家刚刚成年的孩子品行不端,特别麻烦,为了自身的人身安全和财产的安全,下决心择枝另栖?”

    “不是这样的!”这次,白家明几乎是抢了律师的话。他觉得这个猴腮的律师太腹黑,想着法子把小王圣往死里整。“他是个好孩子……每天早早就背着书包去上学,书也念得很好,回家还帮着继父Dohousework……”白家明显然是不适应这种场合,说什么都颠三倒四,不得要领,然而看得出他真是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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