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394 更新时间：19-02-02 16:03
晚饭的时辰刚刚到，建安长街上的一所饭馆里却已经是挤满了人，整个建安长街的菜馆都比不上长宁馆中的客人多。
长宁馆在建安是远近闻名的一家酒馆。菜做的倒是一般，只是那自家酿的酒当真是好得很。一到了开春起春酒的时节，整条建安长街全都洋溢着一股醇厚的酒香，但凡有路过的闻到那酒香，便昏头巴脑的直往长宁馆里头钻。富人家一次喝上两坛三坛也都不足为奇，穷人家只花几两钱便买一碗酒，便也舍不得迈出长宁馆了。
长宁馆后厨房分为左右两间，左间里全是酿酒、温酒的行当。里面的小师傅都是河内郡崤山上的一位年近七十的老酒师带着门下的弟子专门来酿酒，手艺自然是不必多说，整个师门上下都是闻名遐迩。
这天下着大雪，建安街上的人寥寥无几。长宁馆里的客人与往常相比倒是少了些，多半都是来温几碗酒喝就走了的。左厨房中酒香弥漫，酒坛相碰的清脆之声不绝于耳。弟子们一个个抬着酒坛子往前堂而去，唯独司马文钦等几个资历尚浅的学徒弟子坐在架火的小灶子边，手轻轻摇着蒲扇，专注地温着一小碗陈酿的女儿红。
温酒也是个技术活，若是蒲扇摇轻了亦或是摇重了，酒的味道都会随着火候的大小改变。司马文钦天天干着这极其无聊的事，倒也是认真仔细。毕竟从师还不满半年，自然是要从这些小事做起。
看着师兄把白花花的大米淘净撒进锅里蒸煮，又捞起来放进酒坛子里准备酿米酒，司马文钦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不温酒了呢。
正发呆着出神，突然一个门徒毫不客气地用脚踢了一下他坐的木板凳，不满道：“上什么神呢，坐在这里温酒不挡路吗？”
司马文钦猛地回过神来，低眉顺眼地双手捧起酒碗，起身想到一边的角落去温酒，却不慎溅出了几滴酒落到酒碗下的火里，窜起了火苗正好烫到了司马文钦的手。司马文钦惊得手一缩，酒碗应声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酒也都洒在了地上，顿时一股醇厚甘美的酒香散逸开来。
那门徒瞪了一眼司马文钦，颐指气使道：“糊涂！这女儿红是陈酿了一百年的酒，你这么洒了真是浪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司马文钦，不屑道：“这么笨手笨脚的，师父怎么收了你做徒弟？”说罢头也不回地拎起一坛桑落酒就走出了厨房。
司马文钦也很是惋惜地看着地上洒了一滩的酒，恨得只想扇自己得耳光。百年的女儿红，意味着倘若从他这时的年纪将这酒盖上了红封盖埋入地下，那么等到这坛酒再出世见人的时候，他已经是入土的人了。就这么洒了，他也很是痛心。
他懊丧的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无奈地站起身重新用酒匙舀了一碗酒，开始细细温起来。与他同为学徒的陆之玳来到他身后，蹲下细细嗅了嗅半温的酒，赞道：“文钦，这酒温得正是时候！快别温了，赶紧给前厅的客人送去吧。”
司马文钦“哦”了一声，熄掉了灶子，小心翼翼地捧起酒碗。
陆之玳见他满脸懊丧，便劝慰道：“七师兄就是仗着咱们年纪不大资历不深来指手画脚呢！你别往心里去了，给我，让我来吧。”他双手接过酒碗，刚想迈出厨房，突然又回头说道：“今儿个天气不好，长宁馆打烊打得早。大师兄让咱俩今晚留在长宁馆看着酒窖。”
司马文钦闻言点点头，微露喜色回应道：“好。”
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的确来的人不是很多了。长宁馆早早地打了烊，厨房里的弟子都回到了的荀正府上去，只有司马文钦和陆之玳仍然留在长宁馆的酒窖里守着这些比金银珠宝还贵重的酒坛子。
两个人来到厨房后院一间宽敞气派的宅子里。那宅子外修得红漆绿瓦，甚是豪华，可是进到里面却就是简陋阴暗，四周全是酒坛子摆了满满的一大圈、好几层，各种不同的酒味道都在屋里飘忽着。
陆之玳兴奋地跑到一坛七尹酒前，轻轻掀开红封盖，陶醉地闻着七尹酒特有的浓烈刺鼻的酒香，留着口水道：“这可馋死我了！”
司马文钦则捧着一小坛子元正酒微微嗅了一下，欢喜道：“这酒是正宗的十载元正酒！”他手捧着酒坛，像捧着一颗夜明珠一般轻轻放回原位，然后踱步巡视着满屋各种各样的酒，真是大开眼界了。他转过头去，对陆之玳笑道：“咱们偷喝一点，师父不会发现吧！”
“不会，”陆之玳信心满满地回答道，“就一点点，怎么会被发现。”
“也就咱们新学徒想尝个新鲜，师兄们来值夜的时候都不会偷喝的，想必早就喝惯了。”司马文钦边说边向一边的大酒缸走去，“这么一大缸酒，是不是要卖到宫里去？”
陆之玳看了一眼那缸酒道：“这应该是要窖藏到明年的，今年暖冬的酒刚刚送进宫。”
司马文钦环顾着两侧摆的整整齐齐的酒，心里暗暗叹着。这是师父和师兄们多少年的心血啊。
突然，他看到一个极小的酒坛子，多说也不过是茶壶大小，被塞在角落里，挡在几个大酒坛之后。司马文钦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闻酒闻得正起劲的陆之玳，便走了过去，独自挪开大酒坛，伸手拿出沾满了灰尘的小酒坛，只见酒坛贴着的红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杜康。
“酒祖杜康？”司马文钦暗暗想着。师父说杜康酒是位列酒首。这杜康酒想必是及其珍贵了，不然怎么会藏得这么隐蔽。
他越加思索便越好奇心大盛。有幸见到听闻已久的酒首杜康，他实在是不想辜负了这天赐良机，便伸手掀起封盖，凑近闻了一闻，顿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副青山翠树、溪水潺潺、桃花盛开又凤蝶飞舞的幻境，迷了心窍一般沦陷在了杜康酒美妙浓郁的香气中。
司马文钦定了定神，手不受控制地将酒坛抬到嘴边，一口酒咽下肚去，更让他觉得晕晕沉沉的，不到一会儿就站立不稳只觉得胃里仿佛一团熊熊烈火在烧。
他赶忙将酒放回原处，把酒坛子摆好，一步三晃地向陆之玳走去。陆之玳正用手指头沾着元正酒抿着，见司马文钦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忙盖上盖子过去扶住他，道：“文钦，你怎么了？”说话间问道司马文钦身上一股从不曾闻到过的酒气，便疑惑道：“这是喝了什么烈酒？”
司马文钦昏昏欲睡，靠在陆之玳身上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陆之玳无奈地扶着他到旁边的榻上，心里思忖着，越发感到奇怪。什么酒竟然酒劲儿如此之大，只是喝了些许，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人昏睡了去？
虽说满腹狐疑，但陆之玳却也不愿去细想，看着司马文钦泛红的面颊，自己也感到睡意渐浓，便也脱了鞋倒在了榻上，伴着跳跃闪烁的烛火，思绪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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