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一 晋阳城(2)

章节字数:4297  更新时间:19-04-13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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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琅也顾不上门外那些叫嚣的衙役,两步上前,却见白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冲那老人道:“大爷,我懂一点医术,能让我给你们看看吗?”

    那老人抬起头来小心打量,才见人一副霁风朗月的风貌,一袭白衫清尘脱俗,竟与那庙里的天女神像有几分相似,这才颤巍巍将手伸出去。

    白束毫不避讳地将手搭上去为人诊脉,分别查看了几个人的舌苔眼白,又问了几个问题,回头冲宁琅一笑,“不是瘟疫,是痢疾。”

    宁琅心头悬着的一口气沉了下去。

    白束缓缓道来:“所谓痢疾,即为湿热、疫毒、寒湿结于肠腑,气血壅滞,脂膜血络受损,化为脓血,大肠传导失司,发引而致。其病症与瘟疫类似,皆伴有高热、神昏、惊厥等症状,若是不仔细诊断当真可能会混淆。”

    “不是瘟疫,不是瘟疫那……”老人眼里闪过一瞬亮光,“那我们还有救吗?”

    “《景岳全书》有载:凡治痢疾,最当察虚实,辨寒热,若四者不明,则杀人甚易也。你们病症来的急,据我观测,应该是疫毒痢,”白束有条不紊道:“疫毒痢当解以白头翁汤加减,白头翁、金银花、白芍、黄连各一钱,秦皮、地榆各五钱,熬成汤药饮下,不日便能止住痢下脓血。”

    “只是……”有人小声道:“只是这门从外面锁了,不说拿药,就这么待下去,不出几日便在这里饿死了。”

    “这个倒不是问题,”白束站起来冲宁琅一笑,“师父。”

    宁琅点点头,众人在白束引领下皆退到角落,只见这位天神般的人物从怀里掏出两枚棋子大小的玩意儿,往门上一扔,亮光乍现,轰天动地,连天女像都跟着颤了颤。等到尘烟散去,才见庙门已轰然倒地,连带锁门的铁链子都断成了好几截。

    众百姓当即惊为天人,纷纷跪地叩首:“多谢大人相救。”

    白束笑着将人扶起,“我们不是什么大人,不过就是懂一点行走江湖的手段。在下苏九允,”指着宁琅,“那是我师父,大家唤他三郎就是了。”

    小女孩鼓着勇气脆声道:“那我能叫你小九哥哥吗?”

    白束柔和一笑,在小女孩头上摸一摸:“好。”

    再道:“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到时我去城里给诸位抓药,今夜就先在这庙里将就一夜罢。”

    将这些百姓安顿好白束始才好好躺下来,百姓皆在神台右侧,他们在左,一道神台相隔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白束再三确认没人能看见,这才小心着一双手上去环住宁琅的腰,前半夜筋疲力尽,后半夜又整了这么一出,一躺下来就像软了筋骨,一动也不想动了。

    压低声音小声道:“师父,这些人只怕是染了痢疾被误以为是瘟疫,这才被驱赶至此,防止感染他人,再者人死在庙里就不干那县太爷的事了。”

    “嗯,”宁琅点点头,“理由再冠冕堂皇,草菅人命却也是不可原谅的。”

    “只是这么多人同患痢疾却也稀奇,痢疾虽也有感染性,但能力远不及瘟疫。痢疾多由饮食不洁而生,这么多人同时罹患,应该是吃了相同的东西,如今源头还未找到,只怕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宁琅将人抱在怀里揽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好好询问罢。”

    “嗯,”白束点点头,“明日我去拿药,顺便试试从城里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宁琅眉头一皱:“我去拿药,你好好待着。”

    白束不禁一笑,仰头问道:“师父担心我?可我留在庙里那些衙役再过来我可打不过,师父就不担心了?”

    宁琅眉头果然皱的更紧些,才听白束小声求到:“晋阳城里没几个人认识我的,我去抓药,快去快回,行吗师父?”

    “两个时辰。”宁琅沉声道:“两个时辰回不来,我就去找你。”

    白束计算了一下时间,两个时辰以他的脚力刚好能走一个来回,当真一点空余都没给他留下,不由撇撇嘴:“师父好生小气。”

    “那便不去了,你离开一时一刻我都不放心。”

    “好好好,就两个时辰,”白束急忙妥协,想了想不禁笑了,在人后腰上画着圈圈:“师父可是怕我再去找那个花魁?”

    宁琅欺身一压,在人耳边一字一顿咬道:“我看你是还没长记性。”

    白束顿觉手脚发软,头皮发麻,悻悻往人怀里缩了缩:“记得了记得了,买完药就回来,两个时辰,绝不留恋。”

    宁琅这才下来躺下,把人往怀里一圈,“睡吧。”

    第二日入了晋阳城,白束不禁皱了皱眉,这才刚刚离开了两日,晋阳城里竟涌进来这么多灾民,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且看这些人一个个目光羞怯,却也不像是常年乞讨为生,定是哪里的黎民百姓遭了天灾,这才逃难至此。

    白束买了几个馒头给这些人一一分发下去,借机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这一问便有几个民妇偷偷抹眼泪,只道他们原是沱河陵的百姓,奈何他们村子地势低洼,入了夏以来连日暴雨,沱河决堤,整个村子都被淹了,尸横遍野,饿殍遍地,尸体在河里都泡的发了臭,只有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才侥幸一路乞讨来到这里。

    白束不禁皱眉问:“如此天灾,朝廷不管吗?”

    几个男人叹了口气,“朝廷管,甚至还派了钦差下来巡视,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被迫长途跋涉迁徙。”

    “这又是为何?”

    “如今朝廷注重绩效,那县令为了粉饰太平,遂将我们从原籍驱赶出来,你若现在去沱河陵看一眼,那定是一副官民一心,盛世升平的假象,只因我们这些真正的灾民早已被驱赶出来了。”

    “岂有此理!”白束握了握拳,“如此欺世盗名之辈如何能做的了百姓的父母官?”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只道:“如今我们只盼着那朝廷钦差能早些走,我们也好回去看看我们的房屋田地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辞别了这些百姓,白束心中不禁戚戚,所谓太平,竟是靠踩着这些百姓的尸骨而塑,前有邙岭县将染了病的百姓驱逐到破庙里,这又有沱河陵将真正的灾民偷天换日,做足了表面功夫,内里却腐朽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这钦差是何许人也,竟这么被牵着鼻子走的顺风顺水。届时回去一报,君悦臣悦,唯一苦的却是老百姓。

    从药铺抓了药出来,白束心中烦闷埋头往回走,一个不当心撞上一人,急忙后退两步拱手道歉,看清撞的人心头一凛。

    撞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那个衙役头头。

    “你……”衙役眯眼打量着人,一时没认出来。

    昨夜火光昏暗,与他们对打的又是宁琅,至于后来出现的白束自然没有多少人上心。

    白束对这些人却是记得清楚,趁着人愣神的功夫埋头快走了几步。

    “你站住!”背后喝道。

    即便不认识人,这袭白衣白衫却是眼熟的很。

    白束拔腿就跑。

    晋阳城也算得上是个大城,人口稠密,白束仗着自己身形灵活挤过人群,三拐两拐穿街过巷进了一条胡同,看到尽头不禁暗叫一声糟了。

    死胡同。

    这时候再往外跑定能与那些衙役撞个正着,白束咬一咬牙,想着往里找个地方躲一躲。

    奈何胡同里一干二净,避无可避。靠在一扇紧闭的门上不由心如擂鼓,这些人是衙役,抓了他定然要下狱,一想到那个阴暗的地方白束一双手就止不住抖起来。

    脚步声渐近,白束手心沁满冷汗,已然想好了这要是被抓了定然让他招什么他便认什么,绝不多受无妄之灾。身后院门猛地一开,白束一屁股跌坐下去。

    紧接着院门被关上,一双眼睛含笑望着他,门外一行脚步匆匆而过,不消一会儿又无功而返。

    白束看清身前人,站起来抚了抚身上尘土,拱手一笑:“多谢红翎姑娘相救。”

    一袭红衣掩面而笑,“老远就看见你了,还当你是后悔那日走了,特意来找我的呢?”

    白束打量了一眼周遭:“这是?”

    “公子看来不光酒量差,记性也差,从前门进来认得,从后门进就不认得了?”

    白束一惊:“这是怡红院?”

    再一看可不就是当日他三杯酒倒下的地方,不由苦笑,来之前再三保证买完药就回,绝不多生事端,这要被师父撞见他又出现在这怡红院里不知该怎么变着法儿罚他呢。

    听着外面没了声响白束急急告辞:“今日谢过姑娘了,只是我还有急事,便不叨扰了。”

    “看来当真不是来找我的,”红衣姑娘撇一撇嘴,转头又一笑,“可是急着回去找那日接你之人,说起来那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呢,公子下次再来时可记得把那位公子也一并叫上,红翎倒是有意为那位公子献上一曲。”

    白束:“……好。”

    红翎开了院门先出去看了看,遂回来道:“人都走了,那公子慢走,红翎便不送了。”

    白束悻悻而出,心里只道这晋阳城是打死也不会再来了。

    看看天色,暗道一声不好,提着药急匆匆往回赶。

    果真在回去的路上便遇到了出来寻人的宁琅。

    早在白束看见他之前宁琅便已经停了步子,看着那袭白衣白衫翩然而至,嘴里叼着根草随步子颠着,一双茶色眸子才恢复了往日平静。

    看见来人白束快走两步,冲宁琅一笑:“师父,你还当真来了。”

    宁琅从白束手里接过药材,顺势将人嘴里叼着的草拔出来,边往回走边道:“晚了半个时辰。”

    白束跟在后面道:“今日药铺里人特别多,抓药耽搁了些时辰。”

    宁琅在前突然停了步子,白束一头撞进那冷香的怀里,刚待深嗅一口,宁琅便在他头上拍了一拍,“抓药抓出一身脂粉气来?”

    白束一惊,当即提起衣袖嗅了嗅,“有吗?”抬头又悻悻一笑,“师父怕是闻岔了罢,都说药香药香,檀香麝香陈皮佛手香橼皆有香味,混在一起可能就是这么个味道。”

    宁琅点点头:“看来那花魁家里是开药铺的。”

    “师父……”白束咬了咬唇,自知是躲不过去了,这才将原委说了一遍,最后委屈地一撇嘴:“我如今脚还是酸的呢,师父便不要跟我计较了。”

    宁琅看着人终是叹了口气,转个身:“上来。”

    白束嘻嘻一笑,轻轻一跳便攀到人背上,双手往人脖颈上一揽:“就知道师父心疼我。”

    “下次再不让你一个人出去了。”

    “好,下次我们一道去,”白束安心伏在人背上,过了会儿又直起身子道:“对了师父,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患痢疾里。”

    宁琅点点头:“我也知道了。”

    “师父问出来了?”

    “其实早该想到了,这么多人同时罹患痢疾,百家人吃百家饭,唯一同用的便是水了。”

    “正是水,”白束道:“沱河上游决堤,污泥杂草全都汇入水中,更有人畜尸体无人打捞,夏日炎热,本就容易滋生腐败,下游的村民喝了沱河水自然就患了痢疾。”

    “痢疾好治,水源却难清,除非官府组织安排,否则以个人之力只怕难以办到。”

    “一说到官府我就来气,”白束忿忿道:“你说萧怀剑要是知道下面如此阳奉阴违得气成什么样?当地官府只怕是指望不上了,朝廷来的那位钦差说不定还能指望一下,说不定他认识你呢。”

    宁琅不禁笑了:“我可是皇上亲下诏书已经以身殉国了的人,如今突然再活过来你也不怕拂了萧怀剑的面子。”

    “这倒也是。”白束凝眉点点头。

    “小束,此事已不在我们能力范围,救了这些灾民,再将事情告知官府已是我们能做的极限,我们如今无籍无贯,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白束抿了抿唇,终是小声“嗯”了一声。

    临近天女祠宁琅将人放了下来,皱眉道:“你先在这等等。”

    白束顿时警惕:“怎么了?”

    宁琅指了指地上一行凌乱的马蹄印,将人安置在一棵树后,“我去看看。”

    白束躲在树后不禁焦急,刚在城里看到了昨夜那帮衙役,只怕是城里涌进灾民遂从地方调了人手前去巡查,按说不该这么快又出现在这里。只是师父让他等,那定是出了什么事,他耳目不及师父,远远眺一眼只能看见破庙那塌了一半的房顶,不由更加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行脚步声渐近,却不像是师父那稳健的步子,不由缩了缩身子,抓起地上一截木头蓄势待发。

    在那人一步出现在树后时一棍子抡了上去。

    却稳稳跌入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小束这几年本事见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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