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情

正文  第三十二章，一念成魔

章节字数：2767  更新时间：19-03-23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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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岸渊便在南华寺住了下来。

    一念和尚铁口难开，不仅不如他所愿。倒是极尽唠叨，反过来劝他，陆岸渊烦了，便冷冰冰看着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也不怕我抢了你的饭碗！”一念和尚笑了下，显得很开心，他合掌念叨：“阿弥陀佛，施主若有此意，小僧即刻退位相让。”他脑袋上光溜溜，戒疤像白点一样明显，身上的袈裟也很难看。

    陆岸渊把人打量一番，而后冷哼着转过头，心里骂这难搞的死秃驴不知道多少遍。

    一念和尚照常诵经，照常念佛。过客来去匆匆。陆岸渊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日，谢非离竟看见了江誉带着的一群人，成两行纵队，皆身穿红袍，手持红缨枪，戾气重的和着寺庙格格不入。谢非离有些意外，他道，“他怎会出现在这？”

    一念和尚上前去招待，领着江家一群人往后院去了。萧景也在看他们，肯定道，“甄选弟子。”两队人从他们面前穿过，中间果真跟着一些年岁不大的孩子，紧张地抓着身上的衣服，跟着前面的江家弟子走，眼睛却咕噜噜不停转着，打量着周围。

    修真门派每隔一段时间，除了开山公开选徒，也会另外派弟子去往凡世带回一些极有天资的小孩。江家作为鼎盛的修真家族，依附的小型修真家族不知何其多，旁支也多。除了惯例在开放日期等待弟子上门拜师，也常常会派弟子去下属家族去挑选一些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萧景与江誉不熟，谢非离倒是因为师姐的缘故和江誉有所接触，他目光落在江誉身上，恍然大悟：“我就说那阴阳鱼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江誉那家伙常带在身上的！”和陆岸渊不同，江誉的半面阴阳鱼玉佩配在腰间，黑色流苏和白色玉佩相互照应，在他黑色腰带上格外明显。

    “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小乞丐要和谁复仇？”谢非离满脑子疑惑，偏生旁边的萧景和他一般不知。他们两个在此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往日发生过的事情，虽然不知谁给他们看的，又有何用意，但是现在只看便好。

    江誉只是匆匆过客，翌日早上便领着弟子和这些挑选的小孩回去了。若不是顾及这些凡人孩子的身体，他们这些早已辟谷的，又何须特意休息一晚和吃食。如今小孩休息好了，自然忙不迭赶着回去。一念和尚把他们从后门送出，身后的弟子带着小孩踩着枫叶一般模样的法器凌空，独留江誉向主持道谢。

    一念和尚道：“阿弥陀佛，能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贫僧也很是高兴。施主慢走。”

    江誉礼貌一笑，“大师留步。”

    角落里，陆岸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谈笑，转身离去。谢非离看他的模样就知不好，他拉着萧景想要跟上去，偏偏离了一念和尚不过百米，就被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去。萧景摸着那屏障，按住了想要暴力打破的谢非离：“一念看不到的，打破了我们也看不到。”

    谢非离皱着眉，恼恨地大力锤了一下那透明屏障。

    一念和尚把门合上，正在此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寺内怎会有血腥味？他像被一盆雪水哗啦倒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僵在原地。一个满身是血的和尚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哭道，“主持，救命啊啊啊……”话未说完，一道黑线穿透他的心脏，就在一念和尚面前，鲜血喷溅而出，洒了干净的庭院满地，也洒了一念和尚的袈裟满身。

    一念跨上去接住他的身体，温热的躯体软趴趴的没有了半点生气。一抹阴影出现在走廊拐角，一念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满脸冷漠的陆岸渊，颤声道：“陆施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岸渊提起两边的唇角，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目光在一念和尚那麻木过后，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脸上停留一番，笑的诡异而又恶劣，“原来呀，你不肯告诉我，是因为你们是一伙的。”他在笑，身上的黑气腾腾，活像是走火入魔，眼神沉沉，黑中透着一点固执的红。

    “陆施主！你……”一念话还没来得及说出，黑线袭来，他用手抵挡，扯住黑线，黑线极其锐利，手掌里漏出来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一念抬头，眼中瞳孔猛地扩大。那是不可言喻的惊惧，另一条、另一条黑线忽然捆住他的脖子、嘴巴，继而第三条线袭来，把他的手连同身子捆的密密麻麻，像个可怖的黑茧。

    而那笑着的恶魔扯着那三根线，把一念拽倒在地上，一路拖到大堂，青石板摩擦着他，像牲畜一样被人拽着走，血迹滴滴答答留了一路，要把平日里扫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染红。陆岸渊狠狠把人砸在光亮洁净的佛像上，砸的金佛碎成一块又一块，像是隐忍的怒气猛然爆发，掺和着一些一念和尚不知道从哪来的戾气和恨意，吼道，“来啊，劝我啊，秃驴！”他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煞气和魔气，冲上天空，大殿里的香客、和尚……所有的人，都被他惊到了，继而意识到面前是个杀人魔头，立刻跑的跑，逃的逃，惨叫声满堂。

    一念和尚猛地睁大眼，目眦尽裂，喉咙撕破一般哑声喊道：“你做什么？！你放过他们，有什么冲我来！”

    黑线从陆岸渊身上冒出，“你放过他们！陆岸渊！”一念用尽全力吼道，不断的挣扎，不断地求饶，连同嗓子都要被他震出来。如同毛毛虫一样顶着满身黑茧挪动，妄图留下哪怕一条人命。冷静不在，青筋冒出。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那黑线毫不迟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所有人的身体。

    “你放过他们啊……”无力的求饶得不到施暴者任何宽恕。血红液体弥漫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一念和尚猛地闭了闭眼，几滴血液溅在他脸上，生命的温度慢慢逝去，然而他却闭不住耳朵，闭不住去感受身上溅到的血液，温热的让他心里烫的一抽一抽。

    是他引狼入室！

    都是他！

    内疚和愧欠一瞬间占满了心房，一念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以往的所有都粉碎如尘，什么都不剩了。

    直到满堂寂静，一身罪恶的陆岸渊狞笑着跨过粉碎的佛像，拍了拍紧闭着眼睛被捂住嘴捆住身子的人，轻声道，“睁开眼，你看看呀，看看你的南华寺。”他的神情狰狞而恐怖，不复最初的俊雅秀气，他像是很理智，又像是疯狂过后短暂的歇息：“现在，你告诉我，你能不能，放下仇恨，回头是岸？”说罢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起来极有意思。

    世人皆道感同身受，而不过怜悯时的置之身外，冷眼旁观所有悲痛，最后不过一句‘感同身受，愿你回头是岸。’一念闭嘴不语，陆岸渊又拍了拍他光洁的脸，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啊，你倒是说啊！”黑线忽然间如潮退去。一念睁开眼，满眼血丝，咬牙切齿：“你，你简直是个恶魔！”他迅速起身，袈裟染血，鞋子沾泥，狼狈不堪。摇摇欲坠，踉跄着站稳，他环顾满室断了生机的‘人’，跑过去一个一个探了鼻息，好不容易寻了个还有一口气的。

    他眼中被人践踏至熄灭的光一点一点亮起，一念和尚喜从悲中来，喘了口气要把人扶起。却见一根黑线猛地穿透那人后心，一念和尚怔住了，保持着扶起的姿势，僵硬地回头，却看见陆岸渊半蹲着在那笑！他顿时就疯了，疯了般冲过去，像一直笑面迎人的佛像碎裂，露出背后的血泪：“你个牲畜道降生的东西，我杀了你啊！”

    两招未过，已被人狠狠踩在脚下，陆岸渊弯下身笑的温柔，“你不是，要我回头是岸嘛？那你自己呢？”

    你自己呢？

    一念和尚眼中失去了神采，忽而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眼里啪嗒啪嗒落下泪来。染湿了血色的地板。所谓大恸于心，莫能复言。脸上布满蛛网裂纹的佛像仍旧静静地俯视着众人。

    陆岸渊忽然抬起头，直直地往谢非离他们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