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29 更新时间：08-04-19 01:03
石蛟宛转，隔断天涯路，
千山无垠，囚鸟无栖木。
一朝青丝，长宫深染秋雪白，白到无穷出，望川风穿柱。
步行依依，石级熙熙。
我不明白自己起起落落的道途究竟作何用处，眼前望川云坛正顺着汉白的长阶遥遥悬立在天边，缥缈如同千万年前流息不止的风月，让人凝目都觉酸涩。
神坛有仙人，记忆中那个黑袍银发的老头儿总是吹着胡子清抿浅笑，嘴角皱起的细褶，一道道，像风吹水影荡起的涟漪。
他说他名带久恒，一字无亘。
他还说-----老朽愚钝，万不求长生，只愿膝下欢腾，如此而已。
不求长生，但愿欢腾。
这话我记了千百万年，每每都想在己身施行。
只是无奈-----
无奈长生退不得货，欢腾亦寄不了主。
其实无亘又何尝不是，老活不死，和了我名一个----老不死。
灵道死了，老不死带着赤沁子这小不死的红鬼儿东跑西撞。
灵道活了，老不死一人在云坛长守灵脉。
千年万年，汉白的云坛被无忘赤红的浮云染出了血的模样。
老头儿却再不愿离开那里。
其实不离开，便是离不开。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想起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澈儿，师傅的时候到了，不得不走，可有太多的东西不得不留，譬如你。
---------
譬如我，只剩我，从心底里。
也许有一天，无亘也会对红鬼儿说着同样的话-----
宫主，老朽的时候到了，不得不走，可有太多的东西不能不留，譬如宫主。
---------如此，
赤沁子又会怎样，是否同我一般，心有凄切，眼角无泪。
回头无比叹惋的瞅眼赤沁子，见他也同样望着我，于是会心一笑。
赤沁子眼珠子一转，话又出口----
我说你，走个台阶需要这么痛不欲生吗？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撇撇嘴，低下头去。
赤沁子一直是个煞风景的主儿，这点我早已领教的清楚，之前他的说法一直是-----我不过也就是个小癞皮，只有煞神才可以合上道。
所谓其人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理所当然地披起了煞神的皮子，“鞭笞”了我如是多年。
我愿得他的欺侮戏虐，只因他是我在这九道之中唯一的知己。
得一知己难上难，特别是心有枷锁之人，恍若我，恍若他。
赤沁子说我记忆里的东西大多过于悲惨，不想也罢。
我很想这样。
只是如今我连悲惨的味道都忘的一干二净，只能把日子当同凡人一样过去，麻木如浮石。
又或许，长生就当如此，麻木，淡凡，无有情栓。
如此而已。
“不知道老头子的胡子长长了没有。”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赤沁子推我来到朱红的石扉前，轻轻叩下清亮的铜轴。石扉开动，我顺着门面凹凸的花饰一路摸去，沾了满手如血湿滑的水汽。
“澈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欢这鸟食人娈的纹路。”
我惊诧的抬起头，鼻尖正对上了老人家如细绢的长髯。
“无，无亘，”我结巴的不行，手心都冒出汗来，“呵呵，无亘老爷子。”
“还老爷子，”他啪的往我脑门上一拍，“不知道是谁啊，一路上老头子老头子的喊个不停，是谁？”
“谁？”我东张西望，“是谁啊？”
无亘转了转如墨深浓的眼珠子，在不见千年之后，又一次对我抿嘴弯起唇来。
笑似春风，连皱纹都开出了花儿。
我看得痴痴然，不自觉地跟着咧开嘴来。
“小色胚，”手臂被人狠狠掐了一记，“对着无亘你也能燎起色心来？”
我背上一阵阴冷，面上的笑容瘫成了一片苦瓜。
“不敢不敢，”我拍拍脸，“鄙人只对美人儿有兴趣。”
老头子呵呵的笑起来，将我的脑袋球一样捶打。
“澈儿说说看，什么人才是美人儿啊,呵呵？”
“我师傅，”我肯定的点头，“我师傅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人。”
老头子眨眨眼，笑成了狐狸的模样。
“那是自然。”他摞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一脸痴迷。
我不知道老头子和我师傅有什么渊源，但凡说起美人儿这个问题，我只要一提师傅，老头儿立马眉开眼笑，好像被夸的是自己老婆一样。
时候一长，师傅这个名称自然成了我自保的法宝。
并且屡试不爽，从没有失手过。
我原本以为老头儿暗恋师傅，可问题是，老头儿只关心师傅的美貌，从来不过问他的生死。若是喜爱，又怎会是这样的光景？
世事难测，也不知道老头儿安的什么心眼。
我瞥着眼瞅无亘，他依然一脸无害的笑容。
这点他和师傅是截然相反的，师傅是神者，冷漠如冰凌，平日里不哭也不笑，总是眼眸低垂，漠视万生。
无亘也近是个仙人，却总呵呵哈哈，如若看穿了悲喜，再生不出忧思。
只是，神也好，仙也好，谁人可以真正看破世间百相，生如虚妄？
我不懂。
“大千众生，岂能说懂就懂？”
“嗯？”
老头子什么时候练就窥人心思的神功了？
“不告诉你。”
无亘皱着鼻子，笑出了一排白花花的老牙，暧昧非常。
我被这骇人的情景唬得寒战连连，只觉双腿酸软，心肝脾肺皆受刺激非浅。
老头子桃花眼，天哪---------
“又傻了”？赤沁子揪住我的衣结，“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发呆的。”
“那是为什么？”
“带你去看样东西。”
赤沁子转头和老头儿对着眼珠子眨巴眨巴起来，而后又回头朝我眨巴眨巴。
眨巴，眨巴。
我被眨巴的茫然一片，完全不知这一老一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继续呆滞，被人拖着飞出老远----------
石柱从耳边嗖嗖飞过。
云廊宛转，
恍然如梦。
停下徒步，穿行间尽是满鼻息如沐秋水的沁凉。左右皆雾海，我转头，只见赤云殷烟中开遍了红艳的花儿，光焘烂漫。
“桑艳！”我惊呼一声。
“什么？”赤沁子凑到我身边，“哪里？”
“那-------嗯?没有了？”
云涛翻滚，哪里还有春颜娇艳的花儿。
“可是----”我转头看向无亘，他正眯眼若有所思地瞅着我。
“澈儿，”他说，“你很想回去，是不是？”
回去？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走吧。”
无亘不再说什么，只是面色淡然地向前走去。
我看着他恍若空松背影，再不见前方狭小的甬道。
天色越行越暗，雾气荡起血腥的气味。
“这是哪里？”
“虚空。”
“灵道自行开启的虚空界。”
再转了一个弯，眼前赫然立出一座青石高殿，青石森森，上头刻满了与先前朱红石门相同的花纹。
鸟食人孪-----似乎是，天若有二子，则一者必死。
“天下唯我？”
“故事没有完，你猜猜结局。”
“什么意思？”
“老夫也不知。”
“？？”
“我都说了故事没完，老夫也正等着结局哪---------哈哈哈------”
我无言，眼睁睁看着他张腿颤巍巍的迈开步去。
----------结局？
我还是不懂。
“不懂就忘记，懂了的时候再想起来也不迟啊。”
真是的，又被老头儿看穿了心思。
“老不死的！！”赤沁子忽然大吼一声，吓得我急忙扭回头去。
黑幕从天而降，恍惚间，我成了目盲的瞎子。
“为什么？”我捏紧拳头，掌心微痛。
“老不死的，我还会害你吗？”赤沁子的声音在耳边萦萦绕绕，远在天边，“这不过是个隔挡结，这里是灵道天牢，所以你不能看见。”
我点点头，被赤沁子牵着手摸索着向前探去。
要看什么，我大抵已经猜着。
周围都是血腻的腥味，我捂着口鼻，恹恹欲呕。
血淤，终是生而不止。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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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算是补完了，过段时间我会把之前的文修改一下，因为这里的文有一些地方和我电脑上的原稿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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