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镜中风月

章节字数:3941  更新时间:08-05-25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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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到霍失的时候,他的面貌又有了一些变化,眉眼上扬,唇色莹润,言笑间显尽了风流韵味。

    众生有万象,可万象到终总有个归路。

    霍失没有,只是顺着变化而变化。

    他的面容----和着他念想的人而改变,赤沁子告诉我,他像过看门的总堂,像过贴身的侍婢,像过舟省,甚至像过市集挑菜的老妈子。

    只是至始至终------没有像过他。

    “他现在看着照样眼熟。”

    “因为他像你,彻澈。”

    “我?”笑着拍拍霍失的肩,“你现在在想我?”

    “你说呢。”

    风华星眸,随风湮没。

    我吃吃的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平生最怕这三个字,一出口就成了供人把玩的话柄。

    你说呢-------我说呢,谁说呢?

    说到最后,不过是凑齐了嬉笑怒骂,算是回答一记。

    都是敷衍,不伤身心,随日阳而去。

    望川白玉天阶渗透露水,红艳如同秋霞,我站在穿连万山的山风中,眼前是一片汪洋。

    “我好像又看见桑艳了。”

    云涛翻滚,又见花容。

    鲜色的花儿接天蔽地,恍如某个仲夏的盛放,灌人满眼的情热。

    “花黄怎易。”霍失急急得凑上身子,指着石阶下血色的浓雾附庸风雅。

    一片片,一丛丛,飞花散去重又成影,撒成秋霞变了余晖,一遇风,又成过眼云烟。

    “桑艳啊----”

    我吃惊的看着霍失,不知他从何而来的感慨。

    “你的花,和你一样好看。”

    “是吗?”我摇摇头,“红鬼儿,恐怕又有人要出墙了,管管。”

    “你真无情。”

    霍失撇撇嘴,照旧将目光扔进了无边的花海中。

    明明眉眼都似陌生,为何还能撩人心弦?

    我不是无情---------只是唯恐,唯恐难堪,唯恐情乱,唯恐难以收拾的左右为难。

    “走吧。”红鬼儿拉着我的手走在了前头,“老不死的,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根本看不见你们所谓的桑艳,一点也看不见。”

    我怔怔,随后握紧赤沁子纤细的指尖,弯起嘴角:“看不见不要紧,我说给你听。”

    “其实和云差不多,一团一团,说不定真的只是云呢。”

    我看着云海汪洋,那里依然是成片成片如火如荼的殷红花色。

    “只是云。”

    看不见,是因为心中无物------

    ------那么他呢?

    一朝颜面成千变,又是为了什么?

    云坛朱色的门扉上仍是一层不变的鸟食人孪,恍恍然看不清结局,无亘说他一直在等着,等一个飞花才见风息的故事。

    --------太难,要找到命途的出路实在太难。

    “无亘身体可好?”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今天这一面还是舟省传的话。”

    “舟省?对了,怎么不见他人?”

    “他在里面。”

    赤沁子手指轻叩朱扉,划出一道亮色的湿痕,光色暗流,一晃即逝。那些沾了水的图腾如沐初生滋养,一笔一画都倍添生气。

    门扉开启,当面是一抹色的青灰,发丝顺风流动,衣袂如蝶翻飞。

    仙?----最是形容眼前的人儿。

    “舟省,长使可否安妥?”

    “已无大碍,里边请。”

    穿过檀香满溢的亭廊,我终于再见到了这位鹤发的老者。

    这是与满月搏命之后的第一次相见,无亘显得异常衰败-----黑袍不再,裹身的不过一件陈旧的长衫,白发凌乱,一张老脸沟壑深浓,灰黄惨淡。

    “老爷子,你看你都虚成这样了,别瞎转悠了,休息才是正理。”

    “彻澈小儿,别总动歪脑筋,老朽我还没有悲惨到这个地步,呵呵呵。”

    无亘揪着一把老胡子满面春风的笑着,招手将舟省叫到身边,一阵耳语。

    “老爷子有猫腻,”我撅起嘴,“红鬼儿说要治病就治病,还要和舟省咬耳朵,我就是没人疼,苦命。”

    “呵呵呵呵,”老头子笑得更加欢快,“我就是宠他,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无亘的老胡子乐成了一把筛子,抖将抖将-----气氛和乐的不行,我却忽然忆起了那日昏去之前看到的光景。

    “那天我看到了师傅,”我说,“老爷子,他就站在你那里。”

    无亘微微一怔,驼背难得僵直,好一会后终于又再笑着开口,“澈儿是想师傅了?”

    “不是想,是看见了。”

    “老朽身边没有人,”无亘放下笑来,面色更显憔悴,“一个人也没有。”

    “师傅他-----”

    “日缺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师傅不在了?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语,千年万年,从他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告诉我-------天神沉睡了,而今无亘却说---日缺不在了。

    “不在了,”老头子摸摸胡子,“心死了,人也不在了。”

    无亘亮着眸子说这话,看不出任何悲切,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恍如只身站立一片荒厅之上,任由心绪沉至冥空的最底。

    ---------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罢,迷题易结难解,找不到化签的高人,因为所有人都一样,一步一扣,走的小心翼翼。

    “老爷子,我们开始吧。”

    “彻澈怎的又心急起来了。”

    “想找个地方躲躲,”懒腰大展,“太费神了。”

    “呵呵呵呵,”老头子单笑不语,合着一脸褶皱,煞是可怖,“来来。澈儿霍失,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且走无妨。”

    -------

    “这是哪里?”

    “一个灵结。”

    “怎么混混沌沌的?”

    风气仿佛成了雾水的蛋清,模模糊糊的纠成团团,在我们周围流动,霍失想必和我一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光景,好奇之余却是一直护在我身边。体息温热,烘的人有些愠燥。

    “走自己的,别总粘着我。”

    “真无情啊。”小虎牙一计不成,干脆圈住了我的手臂。

    “别以为赤沁子不在你就可以撒泼,放开。”

    “不要,你且当我是害怕吧。”

    茶清眸子水雾弥漫,楚楚可怜,我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伸出手来,“只准拉袖子。”

    “好,”霍失转脸轻笑,忽地牵起我的袖子往鼻下一拂,“暗香浮动。”

    “动你的头,走!”一句话又戳到心深处,我拖着袖子急急阔步,腹中五味杂陈。

    对这人的感觉还是难定,见面时胸口恍若有火,能将一言一语都燃尽成灰----太相似,太无错。

    “澈儿莫要总为这些事儿烦忧,”无亘的声音似幻似真,如从天边传至,在看霍失毫无反应的脸,我心下了然----老头子专喜欢干这窥人心思的差事,“顺应天命,静待万生衍息,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因果,急不得。”

    “我怕迟一步晚节不保。”

    “不保就不保,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拉高调--“哎呀呀,到了到了,澈儿快停下来。”

    险险稳住,脚下寸余处就是如镜无波的湖水。

    “水?”

    哪里来的水?

    “这是镜,老朽我独开的一个小界,可花了不少心思,你们可知它印的什么?”

    “云雾?混沌?你我他?”

    “非也非也。”老头子突然上前攀住我的双肩,“霍失抓紧了,我们这就下去看看。”

    倒栽着扎进水境中,头顶四溅着水似琉璃的碎片,一块块都跃入虚尘,再不见踪迹。肩上是无亘的老手,臂上是霍失的大爪,一人一边,扯得我重心不稳,咕噜咕噜喝下几口不知什么水之后如铁砣一样直坠而下。下沉下沉-----忽又浮起身来,顶上有光亮,愈近愈明,我脚下用力,哗的钻出水面。

    日阳高悬,身下是撑满了视野的碧水接天,幽绿照莹蓝,波浮清云动,岸边一脉青山直入天远处,浸润风息,传来阵阵幽香。

    “这里不是灵道,”我大呼,“天是蓝的。”

    “这是空从湖。”

    “空从湖,”我甩甩头,“空从湖?!”

    净道有空从,波及千里,灵蛟精鲲任遨游,艳蕊送香迤。

    艳蕊落在西北,我犹记得那里环绕的青山,还有,一间竹屋前接天连地的殷红花儿。春去春来,花盛花败,那一地匍匐的精灵终是开出了狭小的谷坳,蔓延四海。

    桑艳-----不知今生开到了何处。

    “这里是净道。”我用手遮去眼睛,从指缝里偷看烈日的光华。

    “是也非也。”

    “此话怎讲?”

    “这里是镜中的净道,”高阳过盛,无亘的面上有些脱力的虚白,“这里没有生灵,只有一日昼夜不断交替的时间,往复重衍。你们看到的树木花草只留有这一日的记忆,不可能再改变,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已死的净道。”

    “无论生死,它都是净道的模样没错,”是的,只要是这样熟识的模样,我便已经心满意足,“老爷子,鄙人当是感激在心。”

    “呼呼呵呵,”老人家笑得灿烂,一头银发沾水闪亮,晃得人眼酸,“老夫还在担心你会怪我不把你们送到真的净道呢。”

    我歪歪头:“老爷子是担心,我和霍失旧伤未除,过不了溯流道?”

    “过不了?”霍失忽地钻出水面,扬起一片透金的浪花,“我没伤啊,不会有问题。”

    “是不会有问题。”

    “大不了你再失忆一次,把我们都忘了。”

    原来--------

    忘记,我们都是一样的光景,一样在轮回中沉浮,一样抓不住得以栖息的浮木。忆今生忘前世,顺着溯流的波涛,在命途的圈套中留连。

    “回去吧!老爷子。”我跳着奔到岸上,“这路我认得,不必再劳烦老爷子。”

    “真的?”

    “真的。”牵起霍失的手,执眼带笑,“我定会还个漂漂亮亮的霍失给你们。”

    “好----”

    好字刚没,已不见了银发旧衫的身影。

    水波无声,都是寂静。

    空从湖清平如明镜,偶尔因风荡起涟漪,岸上枝叶轻摇,落下满山满坡清爽的风息。我抬着头深深嗅吸,恍然觉得手指仍被人紧紧握着。

    “放手吧。”

    对面人儿笑而不语,一身长衫因湿紧贴身躯,肌理流畅,更显出一身风流。

    “放手。”指头在掌中起汗,粘腻腻的叫人难受。

    “走吧!”被人强行牵着迈开步来,“就你那小葱根的手指,我才不稀罕捏着。”

    “不稀罕还捏着。”用力甩手,不脱。

    “不是怕你摔着嘛。”霍失突然回头,黑发扬起,崩了我一脸的水珠,“我就当捏着一团棉花,勉强舒服罢。”

    这是什么道理?---勉强舒服?

    “不舒服就给我放手,”我瞪大了眼珠,“小心我剁了你,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怕给人看见。”

    “哦?我们两个?”长指一勾,索性将我整个手掌含在掌心,“那就更要紧紧抓着了,回家回家。”

    “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吗?”

    被人拖着走路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哗哗直响。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恐怕不行,拳脚相加?有失身份,用美色迷诱?太过危险,或者干脆一刀下去,然后毁尸灭迹?太不合实际。

    思来想去,竟在不知觉中与他走成了执手相牵,旧景同游的模样,一拍脑袋,我大呼不该-----

    “糟了。”

    “怎么?”

    “我好像忘了问,丝旋究竟怎么才能引出黄泉。而且----”

    “还有什么?”

    “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

    两人相对无言,但听着山风呼呼刮过,扰人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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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没能到5000字,好吧,我计算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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