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忆相思

陌上少年篇  第八章 跗骨相思（上）

章节字数：2000  更新时间：19-09-24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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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跗骨相思，相思入骨。

    冯熊为自己选的本命蛊，终究也成了他的一生箴言。

    冯熊不是汉人，他来自苗疆。到灵山书院读书，本应该是他被安排离开苗寨，行走江湖的第一步。但这一步，冯熊终究没跨过去。

    冯熊小时候，和寨子里的其他孩子一起被挑选训练，养蛊的姥姥当年让每个孩子选一个本命蛊。冯熊一下就选中了“蚀骨相思”，当时姥姥看了他许久，叹了声“命也”。

    其实那时候，冯熊也是懵懵懂懂的孩子，他只是觉得这蛊的名字很好听而已。姥姥在传授“蚀骨相思”的时候告诉他，即便再蚀骨灼心的蛊毒，都逃不过情之一字。姥姥有时候会摸着冯熊的头，告诉他，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日后不能对感情太执着。蛊毒可解，人心难解。冯熊总是听的迷迷糊糊，尚不能懂，但总会听话的点点头。

    苗寨隔几年都会选些蛊术小成的孩子送出去历练学习，也是跟外面的世界保持联系的一种手段。一些长相平常的，就会被重点培养，以便日后能在外做一些联络工作，行走江湖。冯熊就因为长得平常憨厚，被送到了江南的灵山书院学习。

    冯熊第一次见到秦阳是在灵山的天泉湖，那是一天夜里，他去收集一些饲蛊材料。一个清瘦少年裸身站在湖中，白皙的皮肤在月光的笼罩下，闪烁着醉人的光泽。冯熊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人竟是自己同届的秦阳。一下没认出是因为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和平时那个总在一边存在感如空气一样的人相比，今晚的秦阳，一见难忘。冯熊就站在湖边树下，看着秦阳沐浴，看着他淡淡的笑颜，听着他悠悠的哼唱着一首小曲，嗓音酥软，眼神迷离。冯熊觉得，这天泉湖若有仙灵，应该就是现在秦阳的样子。

    冯熊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感觉那湖中的少年用他细软白皙的小手，在那天夜里，不停摩挲自己的心。冯熊痴痴的站在树下，一直到秦阳穿上衣服离开了许久，才恍如梦醒一般，回到了寝房，两手空空。

    后来，冯熊再也无法忽视这个平日里看起不太起眼的同届弟子。上课的时候，练功的时候，活动的时候，秦阳总是默默的待在角落里，安静的仿佛不属于这个集体，对所有人沉默、疏离、小心翼翼。就像冯熊印象里一样，宛如空气一般存在于这个集体中。

    人的好奇心很多时候会压到一切。冯熊开始对秦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想探索属于这个少年的全部秘密。秦阳在月色里的风华和在书院里的一言一行，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牢牢牵动着冯熊的心思。那种感觉就像是种了蛊的人，身不由己。但又不像种蛊，因为那样的魂牵梦萦，因为心中常有欢喜。秦阳读书的样子，练琴的样子，吃饭的样子，迷茫的样子，每个日常的点滴都深深印刻在了冯熊的心中。冯熊想，这应该就是姥姥曾经告诉自己的喜欢吧。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

    冯熊很快和秦阳有了第一次实质上的接触。那是一节骑术课。

    秦阳不善骑术，他怕马。可能是由于小时候在街头，那些高大的马蹄对这些弱小的孩子们的践踏和威胁，对马的恐惧深深的根植在了秦阳的心底深处。但是，他总是很好的掩饰着。那天的骑术课，秦阳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失控了。秦阳应该能够在夫子的指导下控制住自己的马匹的，像之前一样。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何他害怕极了，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的惊慌已经让他从高大的马背上摔了下来。

    秦阳没有落地，他稳稳的被冯熊接抱住。冯熊看着自己怀中秦阳惊慌失措的表情，感受着怀中纤细的少年身体，感觉自己再也放不下这个柔弱的少年了。他的心似乎一瞬间被填满了，那种满足让他好想就这么一直抱着怀里的人，再也不松手。那天，秦阳连耳朵都成了粉色，他嗫嚅了半天，才轻轻的说出了“谢谢。”软糯的低语。如果喜欢是毒，爱恋是蛊，冯熊知道自己已经蛊毒入心，解不了了。

    自此，秦阳不再是一个暗暗躲在角落的透明弟子，因为冯熊总是在他的身边，那个高大的少年总是时时刻刻跟随者秦阳。大家开始注意到秦阳，注意到他那种特别的少年柔弱和清秀样貌。但是秦阳依旧没有其他朋友，因为冯熊在他的身边。希望别人看见，但又要牢牢抓住，这就是当年的冯熊。

    换作别人，这可能只是一个平淡的少年爱恋故事，但故事的主角是秦阳的话，从来就可能平淡。关于他的爱，他的情，必定夺人性命。也许从孙之岭带他离开仙陵城的街头那天起，属于秦阳的故事就不会和谐美满。

    那年冬天，大雪封城。

    那是冯熊在仙陵城过的第一个农历年。假期前夜，天泉湖边，冯熊正夜饮赏雪时，忽然看见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湖边。来人居然是秦阳。只见秦阳在湖边慢慢褪尽衣衫，冯熊记忆中的无暇肌肤上出现了一条条的红痕和青紫。湖水冰冷刺骨，但秦阳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径直走了下去。他的发丝都凝结了一层细细的冰晶，他在湖中，双手掩面，轻轻颤抖。水滴从他的指尖滑落，滴入湖中，激起阵阵涟漪。

    理智告诉冯熊，他应该像上次一样，默默旁观，把这一切埋藏在心中；但月光下的情景，少年身体上的痕迹，低声的啜泣，夺去了冯熊所有的理智，他带着手中的酒坛，走下了天泉湖。

    姥姥说过，有的蛊，沾上了解不了，有的人，见到了再放不下。更何况，今日的冯熊，早已相思入骨。

    那年冬天的雪，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