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118 更新时间：23-03-30 12:42
“小城故事多……”手机铃声如诉如泣，放了—遍又一遍。
林羽还沉浸在美梦中的世界里：蓝蓝的天空下，绿色如茸的草地，空中飞翔着雄鹰，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美少女，像仙女下凡似的飞到他身边，大胆地依偎在他怀里，少女的体香扑面而来……秋波流盼的眼神，他们忘情地搂抱……他陶醉在少女的温柔乡里……
“羽儿，快九点了，快起来。昨夜你说，学校今天要开会。你不能迟到！”
母亲的呼喊把他从美梦中拉回现实。梦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睁开眼，世界全变了：用红砖砌的木板床，低矮的已经有点腐烂木板房，陈旧的简单的家俱，都是母亲从废品店里低价买回来的被主人遗弃的残疾家俱。原始的潮湿的水泥地板。屋中白发苍苍的背有点驼老妈。其实母亲还不到五十，看起来像六十岁的老婆了。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黑黑的额头上刻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皱纹。这里没有美女，没有鲜花，只有一个贫穷的出租屋。林羽几次提出要租好一点的房子，母亲总是嫌贵。他明白，母亲想攒钱给自己买新房子。娶老婆。现实与梦相距太远。凭母亲每个一千月扫大街的那点工资，想买房子，那只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母亲一生善良勤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休息过一天。
如今，林羽自己有工资了，可以实现母亲的梦想，可是，林羽这几年，想发财，跌入炒股的泥潭不能自拔。可怜他攒起的那点工资血本无归。还欠了几万元的债。
他终于收手了。摆在他眼前的路，只有一条：安心教书，做一个脚踏实地的人。自己不是发财的命。
五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五，和往年一样，十一中，在开学前，全校老师集中在学校办公室学习，校长对上学期教师的教学工作进行总结，公布了上学期各授课老师的教学成绩名次。对考得好的老师现金发奖，并发并颁发荣誉证书。对考倒数名次的老师点名批评并罚款。这一次开会，林羽倒霉透了，他被校长点名批评，被罚了五百元。还说，年底还要扣绩效工资。并透露：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新学期要进行教学改革。具体措施在新学期开学公布。看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老师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新学期的改革方案。其中最担心的是上学期教学考倒数的老师。林羽也算其中的一个。也是全校考得最惨的一个。
林羽这一次在全校老师大会面前大失颜面，堂堂的师大毕业生，教出来的学生还不如一个中师毕业的老师。教学无能的帽子稳稳地戴在他头上。他的脸像火烧似的痛。自尊性受到极大的伤害。
会后，教导主任找到他说这一期学校要进行教学改革，按聘课多少决定老师的去留。要他做好思想准备。他不禁暗暗叫苦，他知道。上一个学期，他教的是七年级语文，全校二十个七年级班，学统考的成绩，他是全年级的倒数第一。平均不到四十分。真倒霉透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自己堂堂的重点本科大学生。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这样怂呢？好不容易调到城里来。看来这一次自己是死定了，又要回到那所僻远的只有一栋七十年代破旧低矮的一半是红砖一半是土砖教学楼的所谓片办中学了。学校几乎是清一色的的家住在附近的民办老师。他们半教半农，为了养家糊口，在教学之余，还要回家挖土种地。
“儿子呀！你现在是城里老师了。今天是九月一日，学生都去学校了。你这个当老师的，还躺在床上不起来，比学生还差，你可要守规矩。快起来！”
“我知道了。”林羽知道，母亲一生非常勤劳，很守时。每天都是天刚亮就起床了。母亲做事非常认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休息过一天。可惜她是个农民，做得再好，也没有谁给她颁发奖状发奖金。尽管如此，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为了供自己读书，到现在还是租屋子住。农村老家的老屋也破旧不堪了。自己调到县城最好的中学，可是自己工作并不扎实，一年来，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自己竟然对教书毫无兴趣。总是埋怨工资太低，只想去下海闯世界。参加工作五年，买不起房子，也买不起车。现在还住在四十多平方的出租房。他几次都下决心停薪留职，想去闯世界，挣大钱。这个贫穷的家太需要钱了。母亲含辛茹苦供自己上大学，毕业后，并没有改变贫穷的局面。而一些连高中都没上的打工的农民都在外面挣了大钱，在农村修了漂亮的房子，有的还买了车，娶了外面漂亮的老婆。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孩快读一年级了。而他连对象在何方都不知道。
他就不信，自己是重点大学生，年轻，帅气，有本钱。为什么不去赌一把呢？人生就是赌，大胆的去闯。不要怕摔倒。
可是，母亲极力反对。要他安心的工作。还说金子到那里都是发光的。母亲虽然读书不多，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她把全部的希望押在自己身上，教育自己要做好人教好书，然后，找个姑娘，成个家。生儿育女。无论是谁，都逃不出这一人生过程。奇怪，自从林羽调到县城后，给他做媒相亲的人真不少。与他一个学校的英语老师就主动向他示好抛媚眼，可是，她长得太丑，年龄比他大两岁，他看不上。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除了十九个毕业班老师上课外，其余老师都不得缺席会议。学校的广播反复播放开会通知：今天上午九点在学校办公室召开十一中全体老师会议，任何老师不得缺席会议……
林羽九点半就来到了学校，走进学校会议室，老师都到齐了，他是最后到的一个。老师们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议论什么。校长端坐在主席台上，一脸严肃的样子。林羽在会议室的旮旯里坐了下来，老师们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只有那个向他示爱的女老师向他点头微笑，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她教学很厉害，年年考第一。看来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十一中是县办重点中学，往年会考，毕业班县排名总是全县第一。可是，今年的会考，名次一下跌到前五名后面去了。保苗生还还不如县镇中学。全县900分以上的，十一中只占了十个名额。这是十一中历年来考得最惨的。究其原因，教师责任感不强，本届学生班风极差，有好几个班教师无法正常上课。更为严重的还出现学生拿刀威胁老师。综上所述，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学校决定对学校教师的教学的责任感进行彻底整顿。以聘课多少决定老师的去留。看来，自己已经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了。又要回到自己在乡下的那所片办中学。
林羽心里明白，自己这两年，没有把精力放在教学上，而是醉心于炒股，想一夜暴富，无心教学。结果，自己上学期七年级语文统考全校倒数第一。现在想来，他心里愧疚。自己拿着国家的工资，干自己的自留地，结果，亏得一塌糊涂。母亲常常埋怨自己的工资那去了，他有苦难言。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带大，送自己上大学，工作快五年了，一分钱也没存。他暗暗决定，彻底告别股市，安心教书。看来今天没有老师会聘他上课了。别以为自己重本大学生，到了学校，教出好成绩就是好老师。
林羽暗暗叫苦，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他不愿离开这所教师的梦想之地县重点中学啊！这样他是没面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他也一样。
今天会议的议题是全校大聘课，完全打破过去传统由学校领导统一安排教学工作的老模式。这一次，学校把权力下放到班主任，由班主任聘课，没有聘到课的老师调离十一中。调到乡下最偏远的学校去支教。十一中是县办重点中学，全县老师，把进十一中工作是每个老师的梦想。平时林羽最讨厌开老师会。今天，他老老实实准时赶到。他知道，这一次会议关系到他本学期是否还能继续留在十一中教书的严重问题。十一中一共一八十多位教师，共六十个班主任进行聘课，会议开了整整两个小时，聘课的结果出来了。教导主任公布了结果。全校只有林羽老师没有聘到一节课。林羽没想到自己这么惨。他是正宗的师大毕业的本科生啊！他无话可说，他面临的结果是调离十一中，回到他原来乡下那所片办中学。除了校长，教导主任，教学副校长加上总务主任和工会主任和后勤副校长外加办公室主任。学校每个老师头上都顶着一顶官帽。当初，林羽没调动之前，还是学校的办公室主任。但是，学生还在继续流失。
林羽心里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自从他被分配到乡下中学后，他一直没有安心工作。一个堂堂的师大毕业生，去乡下教初中，而且是片办中学，他觉得很憋屈，大才小用啊！其实，他有一个当县长的父亲，曾经要他改行当公务员，被他拒绝了。因为从小他就跟着被父亲无情抛弃的母亲长大。他恨他父亲。从小抛弃他和母亲，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当清洁工捡破烂的母亲把自己带大，供自己读书。他瞧不起父亲的所做所为。他不愿接受父亲的恩惠。他恨父亲！从小到大，他也没叫过父亲。父亲见他不接受自己的安排，他被分到自己家乡的片办中学教初中。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一纸调令把他调到县城重点初中。后来他才知道，是他父亲的功劳。他心里很不爽。他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调到县城的。他心里感到很别扭，从大家的眼神里，他读出鄙视。到十一中一年来，他又没有安心工作。他心里明白，自从自己从乡下调到十一中后，他工作仍然和乡下一样，不备课，不看作业。上课只上十分钟，不管学生是否听懂，他站在教室外看风景看手机股市行情。他教初一班的语文，全班语文成绩平均三十二分。比第一名的班级整整相差三四十分。原班任几次到校长那里告状，要求换语文教师。而且，教导主任在全校老师会上把他任的班级语文成绩进行了专门的报道。还有许多家长都到学校反映他的工作态度。在事实面前，他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学校加一班的班主任徐来源老师一脸铁青地走进会议室。林羽知道，学校二十个毕业班分出了一个新班叫加一班。这是一个双差班，由每个毕业班班主任选十个双差生，组成一个新班叫加一班。加一班成了各班牛鬼蛇神大杂烩。由教学经验丰富管班有方法的徐来源任班主任。暑假刚分班，他信心满满，全校老师会议上，表达了自己的决心。的确，他在当班主任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他管理的班级纪律和学生的考试成绩都是在同年级中名列前茅。他是全县第一个率先评上中教高级的老师。学校为了这个加一班能顺利毕业，也开出了丰厚的报酬：班主费双倍，课时费双倍，评优评先优先。
这时，徐老师毫不客气站在办公室的主席台上，大声说：“老师们等一下，我有话说！”
徐老师德高望重，当了快四十年的班任，大家都很尊重他，安静地坐了下来。
老师们都知道，这个加一班班主任不好当。这些双差生还没分出来，就有好几个班级的班主辞职不干。这一届学生是历届学生最难管的一届。每个班都有近二十个不听话的双差生，老师们上课都带着教棍，虽然学校一再强调不能体罚学生，不能骂学生，但在实际教学中，无法行得通。没分班，有五个班，课堂纪律乱得无法上课。特别是年老的老师上课，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有一半时间讲纪律。学校决定对毕业班进行改革，从每班抽3到4个双差生组成一个新班，叫加一班。进行集中管理。减少原班主的压力。
现在把双差生集中在一个班，管理的难度无法想象。学校原以为双课时费双班主任费来吸引老师，没想到无人愿意接这个班。这个时候，徐老师毛遂自荐，表示愿意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更让他意外的是他当班主任还不到十天，他就向学校辞职不干，学校没有同意，这已经是他第十次辞职了。
徐老师一脸怒气，走到主席台，大声说：“李校长，这个班主任我无法当了。再要当下去，我这点老命就要送到这个班了。这些学生那里是学生，简直就像土匪，不可教。从我接班主任起，班上没上成一堂课。晚上睡不好觉，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算我徐来源无能，拜托了，这是我第十次辞班主任了。今天当着全校老师的面，大家给我作个见证，我坚决不当这个班主任。如果我再当这个班主任，我就是狗娘养的。”老师们不禁大笑。
李校长说：“徐老师，不要激动，有话好说，只要你继续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课时费再加一倍，你的班主任费也一样。”
“校长，你就是给一座金山给我，我也不当！钱与命相比，命还要重要！我教了快四十年的书了，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调皮的学生。学校用这种办法管差生，太缺德！”
“徐老师，你别生气，学校也是冇办法。这一届学生顽劣的学生太多了。好几个班级的课都上不下去了。没办法，把他集中起来，以毒攻毒。只要管到他们不打架就行，反正他们都不听课。”
“我不管！反正我不当这个班主任，从今天起，我辞职！班上的钥匙和学生的花名册都在这，我走了。”徐老师气冲冲地走了。
会议室出奇地安静。
徐老师是林羽的数学老师，教学教得很好。他是学校最好的数学老师，经常担任重点班班主任。也是全校公认的最好的班任。
不知过了多久，李校长才说：“老师们，这个班已经到了这个样子，不办下去不行。而且一定要管好。在这里我宣布：谁当这个班的班主任，不要任课，当专职班主任，待遇按学校最高标准，评优优先。”
没有人站出来。
李校长阴沉着脸说：“我校一百多教师，难道没有人敢挑重担？”
“我愿意。”林羽一下子站了出来。
“你！！！”李校长望着林羽，失望地摇了摇头说：“林老师，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没有这个能力。你连课都教不好，能管好这个班？你要是管这个班，学生还不是飞上天！”
“校长，你别瞧不起我！你以为我想当这个班的班主任？我告诉你，如果我真想当这个班的班主任，小菜一碟。信不信，信不信你求我当还不一定呢。”
“求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教导主任何湘阶冷冷地说。
“门缝里看人！”林羽说完就离开会议室。看来没有选择了。只有回乡里教书这条路了。想不到自己堂堂的正牌大学这么落魄。与自己一起毕业的大学同学都比他分得好，有的改行当公务员，有的考上研究生，有的分到重点高中。只有自己最差。原想去高中当老师，因为没关系，分到乡片办中学。后来因为那个不称职的父亲暗暗把自己调到县十一中，没想到这一学期学校进行教学改革，因为自己不安心工作，学生成绩考得不好，没有班主任聘自己教课。只好调离十一中。
林羽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学校，回到他的出租屋。母亲见他一脸沉重，对他说：“儿子，喜事喜事，今天有个媒人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妹子是一完小的老师，师范刚毕业，人长得水灵灵的。比你还小五岁呢。”
林羽心里坏透了。那有心情考虑对象的事。原以为自己从乡里调到城里，找一个美女，在县城里买一套房子。现在看来，一切都泡汤了。怎么办？
“羽儿，说好了，你们今天见一面。”
“不见！我不想找！”
“你也老大不小了，快奔三十的人了。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妈只想你早点结婚生孩子。趁妈还抱得动，给你减轻负担。”
“妈！您就别啰嗦了，我现在没心情谈对象。”
“为啥？今天吃火药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又要回乡下教书。”
“你说啥疯话。只有乡里进城，那有城里下乡。是不是你犯了啥？得罪了校长？”
“是我不会教书，学校不要我，行了吧！”
“儿子，我不信！你不是傻子，是正牌的大学生。别人教得好，你为啥不行？你太使娘伤心了，娘为了你读书，搬家都搬了好几次。为了你读书，二十六岁打单身，为了你读书，我没有再婚！为了……”
“妈，烦不烦，您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恨自己！”林羽说完，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狠狠地炸向自己的脑袋，酒瓶顿时爆裂，额头鲜血直流。母亲惊呆了，抱着林羽伤心地说：“儿子，你不要这样，回乡里就回乡里。我只要你平安。千万不要伤害自己。以后，你要做一个工作负责的老师。要对得国家，对得起学生，对得起家长。想当年，要不是那个王老师看得起你，教育你怎样做人，怎样读学。要你勤学好问，你能有今天吗？”停了停，母亲说：“一班学生，几十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老师手里。俗话说：“师高弟子强。老师不负责，害了学生一辈子。”
林羽想不到母亲能说出这么入情入理的话，他深深地被触动了。他像犯罪似，沉重地说：“妈，我错了。您说得对，从现在起，我要振作起来，好好教书做人，活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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