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076 更新时间：20-04-21 18:05
街道上空旷无人，这里是市中心，每年除夕夜霓虹闪烁，人头攒动，如今悄无声息的仿佛像一座死城。但乔野知道在街道两旁的居民楼里蜷缩着如今谨小慎微的人类，现在连自由呼吸都已变成了奢侈的事情。一旦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晨光熹微，一缕朝霞从路的另一头升起，为天空抹了一丝浅红，远处有一座塔吊静静的竖着，披着这一缕霞光，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人，静静的等着主人的再次召唤，乔野冲着霞光伸出一只手，挡在眼睛面前，她眯起一只眼睛，心想，这样安静也挺好，至少清净。
随即她被自己邪恶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道罪过罪过。快步走到了小区门口。
乔野租住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小区，物业环境都比较好，在这座房价很高的城市她还买不起房子。
小区门口保安巡逻的精神抖擞，拦着乔野：“请出示您的通行证！”
乔野愣住了，她已经几天没回家了，隔离病房人手少，防护用品短缺，大家都不敢浪费，这几天累了就在病房休息，隔离病房里忙的天昏地暗，外面也翻天覆地。
“我没有通行证。”乔野说。
“通行证都办了好几天了，不可以随便出入的，没有通行证我们不能给你放行！”
“我是医院的，我刚下夜班……”
一听说是医院的，保安们一下子散出几米远，像躲病毒一样躲着乔野。乔野哭笑不得。
边上一个看热闹的老太太叫了起来，“哎呦呦，我们小区怎么还有医院的啊，这不就是把病毒带回来呀，不能让她进来啊……”
这回乔野不是哭笑不得，而是出离愤怒了！她没日没夜冒着生命危险，结果还有家不能回！
这时候一个保安突然说道：“对了，你是租的房子吧，小区物业已经发了通知，小区的租户一律要清退。”
“是啊，是啊，我看你收拾一下东西，另找地方吧。”
但乔野自幼不会与人分辨，克制的太久了，即便被气的浑身发抖也学不会破口大骂。
乔野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眼睛因为疲劳本就发红，这会儿被气的更是通红，她在想要用什么方式给这些人教训，他们那么怕她传染病毒，那我就带上病毒好了……
她抬起手指着这些人，刚想说什么，手腕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来人身量不高，但自带强大气场，抡起手里的袋子，直接照着保安砸过去，嘴里还在骂着：“你们他妈的，一群白眼狼，她在拼了命的保护你们，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不知道感恩的东西，良心被狗吃了，她是天使，不是病毒知道吗……”
“还有你，死老太婆，不要以为你年纪一大把我就不敢削你，你说的话你自己听听，配得上你活着这么些岁数吗？无知也就算了，这么无耻，你们现在靠谁？要不是她们不顾危险没日没夜的冲在疫情的第一线，有你们这么安宁的还在这指桑骂槐？你这么大年纪被我一个小姑娘骂无耻，你好意思不？”春睇一大骡子话出口，都不带喘气的，乔野佩服。
老太太听到自己被骂也不甘示弱，站在小区大门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的什么，保安被春娣指着鼻子一阵大骂有些挂不住脸，但还是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让不让乔野回家。
春娣替乔野的这一顿骂让乔野气也撒了一半，另一半她也懒得计较，又恢复了以往的懒懒散散，拉着春娣说：“算了，我去医院住，还方便。”春娣一时气结，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但她见惯了乔野的息事宁人，叹口气说：“唉，你这人……，真是……算了，去我哪里住！”
她一拉乔野的手，回过头恶狠狠地盯了一眼保安说：“我进去收拾东西总可以吧。”
保安见解决了麻烦，乔野肯自己搬走那是最好不过了，自然不再为难她们，放她们进去了。
春娣雷厉风行，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还一边唠叨：“你看你，几天都不回家，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这里不住就不住了，几天不在就一层灰！早就说让你搬去和我住，你又不肯，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头我来和房东说，这个房子退掉退掉……”
乔野一进门就把鞋子甩了歪在沙发上，这会儿看着春娣边收拾东西边絮叨，突然出声问道：“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春娣说：“我打你电话不通，往你们科打了电话，说你下夜班了，我就赶过来了。”
乔野道：“一大早找我干嘛？”
春娣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说话，半天抬头看了乔野一眼，道：“你，我以为你今天……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啦？”
乔野愣了一下，
春娣突然手一挥，“没啥，忘了也好，我今天给你做顿好吃的。”
乔野没讲话，其实她没忘，今天是他爸爸的忌日，几天以来她都很心慌，但是现在又不能出城，就算记得又怎样，也没有办法去看他。她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忙碌，也是掩饰自己的心慌，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忘掉，因为过了爸爸的忌日，不久也就要到妈妈的忌日了。
乔野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没电了。她顺手扔在一边，也没力气充电，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春娣收拾好了东西，没忍心叫她起来，捡起手机充上电，打开冰箱，除了几盒酸奶几个鸡蛋，真是一片菜叶子都找不到。看了看酸奶的日期，也都是半个月前的了。每次看到乔野这样，她都觉得焦躁的不行。
春娣想了想，淘米蒸了一碗饭。她喜欢用蒸的，虽然麻烦，但她觉得蒸出来的米饭又糯又香，再淋上一点芝麻油，乔野不用配菜就可以消耗一大碗。随后她又拿了几个鸡蛋，蛋清和蛋黄分别打到不同的碗里，用了姜汁和醋汁调了味道，炒了一盘蟹黄蛋。春娣是个能把再操蛋的生活都过成诗的人，尤其在吃的方面，只要给点调料就能摆出豪门盛宴，人也一样，只要给点阳光就能灿烂。春娣做完这些事，叫醒了乔野，对她说：”简单吃一点吧。吃完你再睡一会，我们下午出发，晚上回去给你做大餐！”
春娣家的小区离这里不远，买在这里就是因为离乔野上班的地方近，每次死磨硬泡的让乔野搬来和她住，乔野都不肯。她们大学住了四年的上下铺，春娣帮她打了四年的热水，抄了四年的笔记，乔野觉得闺蜜做到这份上已经亏欠春娣的太多了，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这次终于被春娣强拖着去了她家。
现在的春娣不叫春娣了，叫张盼兮，据她说是取自美目盼兮的意思，一个十八线小网红，乔野不太了解这个行当，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想当年他们大学毕业时春娣毅然决然的去西藏支边，乔野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谁知几年之后她改了名字，摇身一变又滚回了她身边。
春娣满面春风，拖着乔野进了门，指着客房对乔野说，“那是你的房间，你自己收拾啊，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存货。”然后径自走向厨房。
春娣的房子是个三室一厅，装修非常别致，简欧风格，主色调偏绿色，用了橄榄绿的壁纸，配上墙角别具匠心的手绘藤蔓，像走进了童话森林。
客房用的是天蓝色的基调，窗帘也是晕染的蓝色，蓝底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花朵，像从天空中飘散而下。最有特点的是春娣找人在房间的天花板上用荧光颜料手绘了一片星海，白天的时候并不显现，夜晚关了灯躺在床上就像置身于一片星空之下。这让乔野想起他们少年时代在星空下看银河的那些个晚上。乔野高二那年学校下乡学农，美其名曰淬励教育，要让孩子们像铁一样经过淬火历练才能变成有用的钢。一群生长在城市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少爷要住在老乡家一个星期，吃着发霉的米面，帮助老乡掰苞米做农活。有没有经过淬励了乔野不知道，但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看到了银河，看到明亮的北斗星就像挂在树梢上一样。城市的天空是那么灰暗，而乡村的夜空是那么清澈！每天晚上，她都拉着春娣坐在高高的苞米垛上，和老乡们天南地北的侃大山，听他们讲农村的趣事，比如田鼠是如何藏粮食，而孩子们又如何逮田鼠的。那是乔野记忆里最快乐时光。
房间非常整齐，一尘不染，窗台上还有一盆养的很好的君子兰，像是随时等待着屋子的主人归来一样。床边的置物架上甚至还放着一只陶笛，也只有春娣会这么了解她了，知道她喜欢哪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乔野拿起那只陶笛，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和她之前的那只一模一样，甚至上面也刻着她名字的缩写。
“吹一曲吧，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你吹这个了。”
乔野回过头，看到春娣斜斜的靠在门框上，双臂在胸前抱着，还扎着围裙，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的笑意却像要漾了出来。
乔野笑道：“已经太久没碰过，忘记了，难得你还记得。”
春娣道：“当然了，你不会忘了你的第一支曲子还是吹给我听的那！”
乔野扑哧笑了：“对，对，那时候你还说要是每天都听这么难听的曲子，你宁可去死！”
春娣低下了头哈哈大笑起来，等过了几秒再抬起头时已经敛了笑意，眼睛里含着微微的水光，轻轻的说：“我现在却真希望能够天天听到那么难听的曲子……”
乔野呆呆的看着她，心里暖暖的，却不知道怎么接话。
春娣目光闪烁，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的说道：“快来吧，我们的白衣天使，今天我可是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你要是不把所有的都吃了，就是不给我面子。”随后推着她来到了桌子前。
春娣的速度还是真够快的，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四菜一汤了，全是乔野的家乡菜。春娣倒了两杯红酒，又多拿了一个杯子出来，乔野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了。父亲的忌日没必要在在朋友家给别人找晦气，虽然她知道春娣不会介意。
吃过晚饭，乔野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盯着手机，计算着时间。果然，八点一过铃声响了。
“姐，找你几天都找不到，你知道我都担心死了!”
乔野嘴角翘了一下，“我好得很，离了十万八万里，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那我翻个跟头就能看见你啦，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毕业实验马上要结束了，论文完成我就可以申请毕业了，你等我回去给你带包啊，给你升升级，你想啥牌子的？”
“你别整那没用的，每天多去泡泡实验室，不要老和你那几个室友鬼混！”乔野没听到回答，就又加了一句：“听到没有。”
“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我看你人设要崩塌了。”乔原不耐烦的回答，却有一丝撒娇的语气。
“行了，没别的事挂了，赶快上学吧，别老打电话给我，我又不不一定能接的着，烦！”
“姐，我看推特上你那边情况不乐观，你要知道照顾好自己，还有……你早点睡。”
“知道了，拜拜，我会帮你给爸带好的。”
啪，乔野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小崽子到底没有说出来什么，她明白他是在小心翼翼的揣测她的情绪。父亲过世的时候他还小，所以相对于爸爸，他更在意他这个姐姐的感受。
乔野找出纸笔。
“爸爸，
你好吗？
都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可是你能看见我吗？这些年你会懊悔你走的太早了吗？爸爸，我依然恨你，但我也很想你。如果你能透过天空的无数星星看到我，就请你指引我的方向。对了，乔原很好。女儿敬上”
乔野把纸条折起来，找出一个打火机，找了个小陶瓷碟子，就着窗口烧了。算是完成了对父亲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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