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76 更新时间：20-06-26 00:45
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四月的风有些燥热，吹的脑袋昏沉，视线开始模糊，瞳孔所见一袭翠色。石蕊无力地扑倒在草色般温润中去。
站在青青草地上，鲜草的香味被微风轻送鼻尖，低下头看见自己斜长的影子与另一个影子融合在一起。久违的温暖的画面，令人如此安心。
石蕊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只余一个空的床位。腹部的伤口已经缝合，却痛的无法坐起身，勉强只能侧着身稍稍挪动一下，她用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艰难地拿着枕头往身下垫，几次尝试后终于放弃。还是无法坐起身来，腹部多用一分力仿佛整个伤口要撕裂般。无奈，她只能保持那个斜躺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窗帘被拉上了，偶尔投进的光表明现在是白天，至于上午还是下午就不清楚了。周围所处环境是医院，头上挂着吊瓶滴答滴答的表示时间的推进，无事可做的石蕊便一边默默忍受着腹部传来的隐痛，一边静静空想。这样半醒半梦着，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临近，蝉翼般的睫毛努力煽动着，由于平躺着视线所及有限，她看不清楚，只听那脚步越来越近。
待那人推门近身旁时，石蕊才看清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他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桌上，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输了大半的药水瓶，然后伸手去调试一次性输液器，最后去看她扎着针的手。
由于男生侧身站着无法看清容貌，石蕊平静地看着他。他的衣着并不是医护人员，至于是谁，她真是有点好奇。
四目相对。
“你醒了?”男生惊喜地说道，声音清冽。
很明显有个问题不用回答。
“嗯！”
“我睡了多久？”
男生抬手看了下手腕“昨天上午到今天下午，差不多三十个小时了。”
他说着漫不经心勾了下嘴角，修长的手指覆上淡绿色的保温杯，手腕稍用力一转再扭两下。盒里骨头的清香飘来。石蕊还未细想自己怎么昏了那么长时间，便被食物的味道诱惑，不合时宜地蠕动了一下喉咙。恍惚间想起昏过去前眼前那片薄荷绿。
“你是那个撞到我的?”
男生刚拧开的饭盒闻声啪的合上了，嘴角的笑渐而收敛，一脸无辜地望过去。
“是你撞得我，我好好的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是你撞得我好吧?”后面那语气颇有点撒娇的味道。
“不好意思，没想到撞到你。”
石蕊干笑着敷衍了后，认真回想了一下，满含歉意的表示是自己的错。当然是看在食物的份上。
男生方才继续欣喜地打开盒饭，排骨的清香冲淡了病房消毒水的味道，石蕊觉得自己被消毒水刺激的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了一些，甚至有点饿。
“我叫陈年。耳东陈，年岁的年。”陈年说着要帮石蕊把枕头垫在身后。
石蕊有些尴尬地看着他，陈年倒是毫不在意。“如果会碰到伤口的话，我帮你把床升一下？”
“不用了，就这样吧!”他用一直手臂的力度撑着石蕊的上半身，温热的手掌扶着背部，石蕊配合他一点点起身，终于找了个既舒服又不会碰到伤口半躺的姿势。
她感激之余，仔细端详了一下男生。又瘦又高，五官白净，隐现的酒窝，那双眼睛如小鹿的眸子一般黑亮清澈。当真是笑起来很好看，不笑也挺好看。宛如阳光下潺动的溪水。
“陈年老醋的那个陈年?”石蕊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着他便有亲切之感，平时她是从不打趣人的，更别说不熟悉的人。
男生见她同他玩笑，不觉也笑了起来，长睫毛下的明眸忽闪忽闪。
“什么啊？陈年老醋？我还没叫你“试纸”呢?
石蕊试纸，化学课上常用到的用来检验溶液酸碱性的试纸。
石蕊心想，他知道我的名字，但这也不奇怪。作为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他肯定在她昏过去时被叫去问话了。就算没有，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名字也该能作为热点被讨论一阵子。
“我如果说是地衣或者茶类呢?“
陈年不解的看着她。
“石蕊，也是一种灰白或灰绿色的地衣植物，叶状或鳞状，长在西北高寒地带。”
陈年再次疑惑的望着她，好像在努力想象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植物,，奈何实在想不出。只干干地陈年眨着眼。
“你可以理解为苔藓一类的植物。当然它也能制酒或者提制试剂。”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我只知道它最后还是试纸。”陈年像个小孩一样据理力争。
“嗯！也对！我只是告诉你它多一种可能。”
石蕊无心争辩，笑起来。腹部完全不敢用力，本就苍白的脸上因扯开的嘴角更显苦涩。
“庚衮入林虑山，食木实，饵石蕊，得长年也。”石蕊默默在心里想着，不知为何会想起《庚衮侍疫》的典故。
“我来是想跟你确认下情况的。”
这话有些官方，石蕊并没有回话，只手端着排骨汤细细喝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个学校的，不过我是七班的，我在东教学楼，你不是西教学楼那边嘛?所以基本没碰过面。你在学校门口和几个社会上的女生争吵，我刚好回学校然后你们殴打的途中，你撞到了我。后来你受伤了，我也作为第一时间的目击者被警察带走录口供去了。”
石蕊听着且思忖，他知道了与她起冲突的几个女生，已经不是学生身份了。
石蕊道:“你不是说我昏了差不多一天半，那现在学校怎么处理的？”
陈年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被带走了。”
“那林歌呢?有没有……”她的语气有些急切，又想到自己还未醒，警察应该还没最后判定。
陈年一脸懵的看着她。她想了想陈年应该不认识她们，继续说道:“就是捅人的那个?”
“也被带走了，现在还在局子里。但那个为首的女生不承认那把刀是她的,加上指纹杂乱无法取证，未成年又无法明确判刑。而且现在高考临近，校长也想要大事化小，那个警官说一切等你醒了再说。”
石蕊面无表情地吞了一口汤，一切和她料想的几近不差“那把刀是我的。”
陈年看了她一眼，并未表现的格外震惊。只是把袖子撸到手肘处，上面有一道结痂的划伤。
“是那天你撞到我后，起身划的。我开始以为是地上的石子，后来发现是利器所伤。也就是说在你与那些女生争吵，她伤害你之前，那把刀是你随身携带的。”
他的表情虽然无明显变化，嘴角却不自觉下拉，眼神里有一股暖流，那是善意者对被欺侮者示以安慰同情的目光。
石蕊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心里有些失落。她从来都是很讨厌这种眼光的，但此时却又不得不庆幸。庆幸这个男生直接的开门见山，也庆幸他被未发现其他。
“是我的。”
“你被她们欺负了很长时间吧?所以才会随身携带刀刃?”陈年的目光越发柔和。
石蕊未答话，点头默认。
“你父母呢?怎么没见他们过来？”
“他们好多年前去世了。”
“对不起！我……”陈年感觉自己问错了话，对于无意识勾起别人的伤心事有些歉疚。何况还是在别人受伤的情况下，于是为了缓和气氛，故作轻松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是市医院环境都是很好的。对了，你的医药费不用担心，自然有人赔偿的。过两天还会有个专门的护工过来照顾你，据说是那个女生的父母请来的，应该也有想请你高抬贵手的意思。不过很快会有警察过来做笔录，你要配合。你只管安心养病，医生说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还有学校的课程已经完了，你可以在医院复习。差不多还有两个月高考，去考试是没有问题的。”
石蕊呆呆地望着他，他的话如流水行云般萦绕耳畔，她所有想的一切就被眼前这个刚刚认识的男生轻而易举的想到。他这样心细，她感动之余突然有些惶恐，很怕他突然一语中的点破那个藏在阴郁角落里的自己。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石蕊的语气因虚弱更显温柔“不过你以后不用过来看我了，你在学校帮我找一下三六班的孟可欣，我需要她帮我带点复习资料和日常用品。”
陈年点点头，见她汤已经喝完了，就收了保温杯。“我有时间的话过来陪你复习吧?”
“你不好好复习吗？”
陈年突然羞赧起来，挠了挠头“啊！我保送了！”
石蕊恍然大悟，羡慕地笑了起来“怪不得，能正大光明地不穿校服进学校。”
陈年羞赧地垂下了眼,音如脆铃“其实上次模拟大考的时候我见过你，最后我只比你高了两分，最后一个保送名额。我以为你会记住我。”
石蕊笑“记住你什么？抢了我的名额？”
陈年也笑了起来“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的实力绝对可以考好的。况且高考这种人生大事，不亲身体验一次，也有些遗憾。”
石蕊摇摇头，玩笑着说“这虚伪的说辞，你应该讲给老师听啊？”
“我是怕你和校园脱节太久，跟不上步伐。反正我也没事，我就常来看你吧！能作为当事人之一，我们也算缘分。”
两个人眼底同时涌起笑意
陈年在夜自习之前赶了回去，他虽不用去学校，却天天照旧去上课。警官也没有来问话，石蕊也在逐渐黯淡的日光下昏沉睡去。
梦里有稀薄的晨雾，有低矮的青黛瓦檐，有飘之袅袅的炊烟，有闻香踏至而来的小女孩，还有老人亲昵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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