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36 更新时间：20-08-08 09:22
周姨满脸青紫从角落走出来，特意梳了长长的刘海掩住脸上的伤和疲惫。
沈妈妈吓了一跳，赶忙拉着她的手询问。
其实不用询问也能猜的七七八八，周姨家里无非就是那么点事。
看到周姨脸上仍然不肯卸去的倔强，嘴里那句“为什么不离婚呢？”生生咽了下去。
“他是我孩子的爹啊，怎么能没有他……”，“他是我的天，我的命……”，“我老公，会想通的，只要我对他好……”诸如此类，沈妈妈已经听腻了，劝不动。
温和的沈先生拿着柠檬水走过来，顺便也给这位苦命的女子递上一杯温水，看到男人对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周姨嘴里的苦涩更浓了。
“先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吧，留一个月的工资给孩子当学费。”
突然降下的善意让周姨眼角的泪水流的更汹涌，“谢谢……谢谢……”
唉……
抱着孩子上楼，沈妈妈还是没能从周姨苦命的遭遇里走出来，连带对着沈爸爸也没有好脸色。
天下男人一般黑。
沈爸爸直呼冤枉。
沈曜亲亲妈妈，“我的玩具可以卖掉给周姨还债，反正我也不玩。”
沈爸爸补刀，“因为你只喜欢吃，小猪。”
把沈曜放在床上，沈妈妈用头拱他软软的肚皮，“宝贝真善良。”
肚子上有块痒痒肉，沈曜笑得直躲，“咯咯……”爸爸不甘寂寞加入战场，房间里一时充满了欢快的声音。
周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留谭卫一人坐在楼梯口，静静听着楼上传来的笑声。
自他懂事起，都没人叫过他一声“宝贝。”
……
周姨对沈曜照顾地越发尽心，不怎么注意的沈爸爸有时都会提醒她多照顾一下谭卫。
沈曜得到的关爱已经足够，就像泡在蜂蜜罐子里的小熊。
谭卫脸上的表情日渐阴郁，经常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看着外面。
……
沈妈妈还是没能抵挡住出差的诱惑，沈爸爸追随而去，美其名曰“补蜜月期。”
预留给谭卫上学的钱还是被谭忠抠出来了，本以为会换得丈夫回头重新做她的良人，可在看到周姨的大手笔后，谭忠更加确定周姨手里攒了不小的金库。
仗着周姨拿他没办法，谭忠心思活络隔天便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发廊女。
周姨疯了。
拿着菜刀砍坏所有家具和门，砸坏家里的一切，转头出门冲到沈家别墅。
大厅里挂着沈家夫妻的落地婚纱照，照片上的人含情脉脉，女方恬静柔美，男方清俊温柔，他们互相对视，仿若天地间只有彼此。
周姨拿着菜刀疯狂划，撕拉撕拉，一声又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嘶吼，声音变得沙哑难听，心里的痛苦与不甘却没有发泄出哪怕万分之一。
踹开沈曜的房门，沈曜揉着迷糊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皮带绑住手脚，狠狠砸在地上。
被砸地脑门冒金星泪眼朦胧抬起头，最熟悉的人用最混浊不堪的眼神盯着他，沈曜只觉得周姨眼睛里有两只魔鬼，一个不小心就要冲出来生啃他的血肉。
小小的孩子吓得没了眼泪，只觉得手脚冰凉。
对着这个只有狰狞和戾气，毫无一丝理智的家伙，沈曜再也喊不出熟悉的那两个字，“周姨……”
这个工作了好几年的房子，周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清楚每一个相框每一本相册摆放的位置，还有沈妈妈曾经获得的设计界奖项，全都被珍之重之放在一个展物柜里。
每一件对她来讲都是烫手的神龛可望不可及，不可触碰。
地上堆满了被划破的相片残骸，沈妈妈的设计作品，沈爸爸的结婚周年礼物……
看着自己劳动一夜的成果，周姨强撑着干裂的面皮终于笑了。
她打了一碗水，放到沈曜房间的地上，告诉他，要是渴了就得像狗一样喝水，把碗舔干净。
沈曜睁着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倒映出一个头发散乱，嘴唇干裂出血，眼睛肿得老高，布满红血丝和混浊的脏污女人，手上脸上还残留着被丈夫毒打后的痕迹，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清清白白一脸无辜的样子。”周姨甩了沈曜一巴掌，左半边脸立刻高高肿起来。
“呵，真娇嫩，最没用的就是你……”
任她拿皮带抽自己，沈曜一声不吭。
他从不为讨厌自己的人掉眼泪。
反倒是周姨哭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无助地跌坐在地上，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甩动自己的手脚，仿佛要摆脱什么。
“呜……哇……为什么？”还是昨晚那扯着嗓子都喊不出来的沙哑音，“我想要的从来都不给我，从来都得不到，为什么别人努力都有用，我努力就没用……”
“你妈妈，毫不费力就能得一大堆奖，生下来就比我漂亮比我有钱，我呢？为什么我生下来就差人一等，好几等，我活该吗？”
“为什么她能嫁给你爸爸，我只能嫁给谭忠那样的人渣！”
“我只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人啊……”
“你们家这么有钱，你救救我，救救谭忠，我不能没有他的，他是我孩子的爸……”
“从小我爸妈都不喜欢我，只在乎弟弟妹妹，永远我干最多的活，挨最多的骂，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是我？”
“他们和我断绝关系了，为什么从来没人为我想想呢？”
“没人怜爱我……”
疯掉的女人一句又一句在沈曜身边絮絮叨叨，控诉命运的不公，控诉家人的偏心，控诉社会对底层的歧视，控诉她有多缺爱……
“你想想谭卫，那是你的宝宝。”或许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遭受威胁，只会吃的小胖子也在努力寻找能让自己安全一点的筹码。
他在试图找到周姨的弱点。
可惜心死疯掉的女人刀枪不入。
“谭卫，呵，他不属于我，他只是一块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和他爸爸一样冷血丧良心。”
“他那么喜欢你妈妈，你爸爸，刚好我把你弄死，把他赔给你家好不好啊，他肯定会很开心的哈哈哈哈……”
门外偷听的谭卫身躯一震，黑沉沉的眼珠稍微动了两下。
周姨又放了一碗水在沈曜房间。
“还有三天，不被饿死就算你命大。”说完便出去了。
砸了廉价出租房的东西，她怕谭忠报复，只好躲到沈家。只有在这种富人区，谭忠是没胆子来的。
可是凭什么，谭忠带着外面的狐狸精发廊妹进门羞辱她，说她不知廉耻跟人私奔，而在沈家，沈先生却可以丢下最宝贝的儿子快快乐乐追随老婆去度蜜月。
周姨真的疯了，或许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的状态。
清醒时她知道等他们夫妻回来了她肯定逃脱不了制裁，可是她更怕谭忠，也恨谭卫。
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并非一条心，时时想认外人做父做母，就因为沈妈妈给他送过几次礼物，在他看来生母便处处不如人。
周姨想给谭卫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既然身为我的儿子，那你也尝尝处处低人一等的滋味好了。
疯狂时，她只想不管不顾毁了这一切，为什么幸福，快乐，无忧无虑永远都轮不到她……
出生在一个不为金钱发愁的家庭里，一直读书拿到令人骄傲的文凭学历，遇见全心全意的丈夫，在工作领域做出一番成就，这些通通与她无缘……
自己从出生就是一堆烂泥，从未风光过。眼睛里的魔鬼又在搅弄风雨，周姨只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
“咔哒”一声，谭卫悄悄走进沈曜房间。
一天一夜未进食，沈曜饿得说不出话来。
谭卫抄起地上的水往沈曜脸上泼，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怕引来楼下那个疯女人。
“你快饿死了吧。”
“你快点饿死吧。”
“沈阿姨是我的妈妈。”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楼下的女人又在念世道不公，狐狸精不得好死，弟弟妹妹不是东西……
谭卫悄悄把装水的碗拿走。即便很喜欢这个房子，他也要离开了，因为这里除了一个疯女人，马上又会多一个死胖子。谭忠虽然混蛋，对亲儿子还是不错。
沈曜的脸蛋上多了两个小鞋印，可是被绑住手脚饿得没有一丝力气，即使有泥灰不小心落在眼睛里，也没办法去擦。
他闭上眼睛睡觉，爸爸说饿的时候可以睡觉保存体力，梦里什么都有。
他梦到一个粗布少年，穿着奇怪的衣服，身后有一群人拿着竹竿在追赶他，嘴里骂着很难听的话……
“怪物，不要再来了……”
“怪物，滚出我们村子！”
“怪物，扫把星！”
“怪物……”
“怪物……”
“怪物……”
……
“不要再打我了，我不是怪物！”少年为自己辩解，他回头看向后面怒气冲冲的村民，抬手挡住扑向他的竹竿。
看到面容的那一霎那，沈曜惊醒！
脸上犹有伤痕，可那粗布少年的眼睛，分明是一蓝一绿，他挡住竹竿的那只手，分明有六根手指。
村民们说的没错。
他就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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