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八章 灞陵芳草梦中烟

章节字数:9045  更新时间:08-11-14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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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考试还没有考完,不过痕还是忍不住了,嘻嘻~~刚刚把新的一章完成了,大家赏脸哦~~匆忙之中也许又别字,帮忙纠正一下吧。。。

    痕鞠躬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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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边一夜恍若一场梦,梦醒了无痕。薄玄展一如既往的肃冷凌俊,雪茗也和往日一般的冷艳淡漠。他仍然是雍朝上下的无人能与比肩的展王殿下,她也依旧是烨帝身边最受宠爱的女子,行营围场抑或是烨帝身边,纵使相见,也不过冷冷淡淡地见礼问好,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秋意凋零,烨帝回銮之日将近,上至太子薄玄昭、下至十二皇子薄玄昕都愈发忙了起来,就是薄玄潇也不像那段日子那样天天去看她们了,只是不断遣人送些东西来,问个好,见了面也只随口谈笑几句便都过去了。然而夜深人静,看着漫天繁星的时候,雪茗总会觉得那个夜晚似乎的确触手可及,并非水月镜花般遥远,眉间眼底总会有一点含笑的叹息。竹洛偶尔会略有奇怪地打量她,却从来都不曾问过或说过什么,纵然不解,也只是含笑以待。而那双妩媚之极的眼睛里,却是无比地透彻和清明,带着微微的释然喟叹。

    十月二十七烨帝就将回銮帝都,一别桐山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回到这草原。几日寻着空姐妹俩就在草原上游荡,珍惜最后几天的“自由”。无意之间为烨帝知道,他只是慈和地笑,便也不让她们随侍身边,任她们去草原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这两个女子,烨帝总是满含着宠溺和娇纵,还有那一点对君轻羽的愧疚。他视她们如至亲,也在她们身上找寻年轻时最美好的回忆。

    转眼之间十月二十六了,一早推开门,阳关便格外的好,带着秋天草原独有的干爽,微凉,却让人清醒。深深地呼吸新鲜空气,竹洛颇有些无奈:“明天就要走了,真是辜负这大好秋景。”

    “都差不多三个月了,还没玩够?”竹洛话音刚落,院门外便是一个爽朗的男声,带着不加掩饰的笑。薄玄承顺着朝阳的温暖走进院子,他的人也如这阳光一样,温暖干净。

    白影微闪,雪茗走出屋子,微笑:“怎么那么大清早地就有兴致到我们这儿来了?十殿下好清闲啊!”

    “清闲?”薄玄承一拍脑袋,摇头,“我要有你们那么清闲就好了。父皇亲自准了你们假任你们折腾,我怎么就没那么好运气!”

    “不清闲怎么一早就跑我们这儿来了。”竹洛笑着问,一点隐隐的促狭,似乎在说——你偷懒?

    看透了那点言下之意,薄玄承望缠藤花柱旁一靠,道:“我这叫好心好意。明天就走了,知道你们舍不得,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就来看看你们,若是有空就出去走走。朝中事忙,下一次来桐山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竹洛转头与雪茗相视一笑,道:“还是玄承哥最了解我们。如此盛情我们却之不恭,少待,拿些东西就走。”

    “竹洛,”薄玄承叫住回身进屋的竹洛,笑得有点不自然,问:“你这儿还有……”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

    竹洛一挑眉,道:“要说什么就爽快点,十殿下什么时候变这么扭捏了?”眸光一转,突然一点意味深长的笑,竹洛缓缓道:“是不是想问我,要酒?”

    薄玄展点头,堂堂十殿下竟笑得有点谄媚的味道:“知我者,竹洛!”

    凤眸微眯,竹洛道:“下次问我要酒的,千金一壶,几位殿下一定不短这点钱吧?”不怀好意地盯了薄玄承一眼,转身进屋。

    一直靠在门边不曾出声的雪茗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薄玄承略显尴尬地道:“千金一壶,这也太贵了,下次得去跟父皇说说,赐我几壶酒我就心满意足了。”

    雪茗眼梢一吊,似笑非笑:“竹洛酿了那么多好酒大半都被皇上取走了,自己都没留下多少,与其去问皇上要,你还不如来这里买呢。千金一壶,这价格挺公道的,竹洛酿的酒,你踏遍天涯都找不到可以与之一较的呢!”说罢心情很好地看着薄玄承俊眉微锁,和那“千金一壶”较劲。

    抬眼看了看阳光,雪茗微笑,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早晨。

    纤指微微用力,瓶口的泥封碎裂,甘醇的酒香缓缓飘出,直入肺腑。几缕黑发垂在雪白的颊边,竹洛一脸专注,斟酒入杯,三杯酒多少分毫不差,离杯口都只有一线距离的地方微微荡漾。放下酒壶,竹洛抬头,正看见薄玄承一脸玩味的笑容看着她:“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专注地斟酒。”

    掠开颊边的黑发,竹洛道:“斟酒和酿酒一样,可是门学问。若是斟酒斟不好,再好的酒也会被糟蹋的。”

    薄玄承一笑,拿起酒杯:“好香。这酒叫什么名字?”

    “一线天。”往后微微一靠,竹洛慵懒地道:“细看这酒,无论如何转动酒杯里面似乎总有一条裂痕,所以叫它‘一线天’。斟酒的时候离杯口这一线距离,酒水不会溅出来,酒香可以散的更好,也暗合了这个名字。”

    “月满则亏,水盈则溢,可是这个意思?”雪茗啜了口酒,安静地道。

    竹洛颔首:“正是。人生如斟酒一般,不可所求太多。”抬眸看向薄玄承,眸底神色复杂,辨不清思绪,似是想表达什么,却终归无声。

    似是没看到竹洛眼底神色的波动,抿了一口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薄玄承赞道:“好酒。先苦后甜,苦到让人皱眉,后面的甜却经久不散。人说若是如这酒倒也不失趣味,有过痛彻心扉的苦痛,然后是经久缭绕的甜蜜,这样的人生倒也不枉活过一遭。”

    雪茗闪电般一抬头,清亮的眼睛里一瞬间的锐利,长眉一皱,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回眸看了看竹洛,发现她也是眉心微紧——这一瞬间,她们该是想到一样的事情了。

    如“一线天”一般的人生么?

    薄玄承斜斜靠在一边,调侃道:“你们俩怎么了?都不说话了?”

    按下心里的一点不安,雪茗浅笑着执壶:“没什么,有些走神。不管怎么说都最后一天,流连这草原啊!”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薄玄承敛了笑,缓缓晃着手中的酒杯,似是自言自语,“帝都有什么好,说到底一潭辨不清颜色的深水罢了。别人看着天家皇室风光无比,我们这些皇子都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不愁吃不愁穿,但里面有多脏却又有多少人知道?倚陌城面上琴瑟风流、花团锦簇,下面却是吞了人连骨头都留不下来的无底漩涡,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身在皇家其实哪有寻常百姓家来的幸福,寻常百姓家起码还有天伦孝悌、手足亲情,我们呢,父子之间第一永远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兄弟之间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手足情在皇室里能看到的有多少?我宁愿永远待在草原上,天快地阔,离那样的勾心斗角越远越好。”

    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薄玄承的眼神一时间略有些迷离:“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从生下来就那么多所谓的责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皇子之间为了那把椅子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仕族阀门为了各自权力利益往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即便是身作女儿身也是多少无可奈何。薄姓皇室那么多公主郡主,和亲远嫁、下嫁阀门,哪个不是利益之下的牺牲品,有几个是真正幸福的?一个权字自古以来赔上多少宝贵性命多少红颜青春,偏偏还那么多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竹洛替他斟满一杯酒,随意说道:“百姓有百姓的命,皇子有皇子的命,生来注定的换也换不来。寻常百姓为了一顿饭忙忙碌碌,为了生计愁眉不展,万一不幸碰上什么大灾大祸的,卖儿卖女,骨肉流散,这样的苦也是你们所体会不到的。皇子也好百姓也罢,生下来就有注定的一条路给你,想换条路走走,难啊。”

    “要是能让我选,再苦我都愿意做个百姓,而不是这个人人口中的‘十殿下’。做个寻常百姓,即便为生计奔忙日子也还是充实的,总好过深宫之中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退一万步说,无论如何也不用连婚姻都搭上去,娶一个或许连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去拉拢一个家族,成为家族的工具。”

    婚嫁联姻,这是皇室门阀千古不变的结交方式,无论哪朝哪代都是一样。仕族嫁女给皇族换取荣华富贵,皇室下嫁公主郡主给阀门,拉拢臣心以示信赖,阀门之间互相联姻,构成利益的网络,结成派系共进同退。女人,只是这些当权者眼中的棋子罢了,那里适合往哪里摆,从来没有人听见过她们内心的声音——她们也渴望自由,渴望幸福,渴望有一个疼爱她们的、一个专一的夫君。红颜未老恩先断,一如侯门深似海,当满头青丝变成白发的时候,有谁怜惜过这些曾经青春少女的命运?

    雪茗抿了口酒,眸光轻转似乎不想再继续这样沉闷的话题,打趣道:“十殿下还没立妃呢。怎么样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或许我们还可以帮你给皇上美言几句呢。既然婚姻是政治利益,那怎么着也该在利益允许的限度下给自己找到最好的吧。”

    薄玄承眼光往竹洛身上微微一带,笑道:“算了吧,趁着父皇还没想起来我还是多逍遥几天好。要是父皇恩准,我宁愿不立妃。都是些精致的瓷娃娃,有什么意思。”

    雪茗看到了薄玄承的目光,转头笑瞥了竹洛一眼,带着些微的促狭,口中却继续对着薄玄承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即便正妃不立,侧妃也是迟早的事情,况且就算皇上给忘了,后宫那么多娘娘忘的了吗,一个个早就惦记着了。”

    “九哥都没立妃呢,哪那么快轮得到我。”薄玄承挥挥手,一脸无所谓地笑,发了会儿怔,又带着点严肃和忧心,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姐妹,“倒是你们,父皇那么宠你们,多少人都盯着你们了。到时候一道赐婚圣旨下来,你们怎么办。凭着你们这样的性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竹洛一直用手肘支着身子躺在毡垫上听他们说话,一点点地啜着酒,带着点不经意的笑意,闻言抬眸说道:“我们不会嫁的,即使皇上下旨又如何,嫁不嫁是我们姐妹的事情,我们说不嫁就不嫁。”

    “不嫁?你们难道抗旨不成?”

    竹洛缓缓一笑,那双媚得不成话的眸子魅惑幽诡:“一辈子的幸福就付诸一纸圣旨本就不是我们的风格,到时候和皇上说清楚,若是要我们领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要我们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可能。”理理裙子,说道,“再不行,我们就回江湖去吧,来这草原也不错。是吧,雪茗?”

    一旁的雪茗只笑着横了她一眼,不知声。

    薄玄承静静打量着这对姐妹——雪茗雍容闲适,虽然对人冷淡,但两年相交他毕竟也了解她一点了,冷淡是她的方式,外冷内热是对这个女子最好的形容,不经意之间的一句提点一个动作都是她对人的关心,她的清明聪慧更是让他这个在皇室这样一个复杂环境中长大的人叹为观止。至于竹洛,她就像一潭深水一般吸引人,她有很多的秘密,但无人可以看透她,她有意无意之间的一举一动都别具风情,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却又欲近不得。她对所有人都笑语嫣然,但没有人可以看懂她笑容下的深意。即便是与她们引为知己,薄玄承也承认他对竹洛的了解远远逊色于对雪茗的了解,即使他也不知道他对雪茗的了解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就说现在,雪茗一身白衣随性而坐,纤袅宛若流云般飘逸,长发被风扬起,整个人宛若仙子一般清丽优雅。竹洛更是一直半躺在毡垫上,这样的动作任何一个仕族门阀的小姐都不会做出来,甚至是那些稍有头脸人家的小家碧玉也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而她偏偏做的再自然不过,且一点不见得粗俗,反而令人觉得本应如此的清新美好。今天竹洛一袭紫衣,腰间银色腰带,一块玉佩下打着玉色络子,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即使是头发也是一般简单,一头黑发用玉环绾起,稍作打理随意披下,只插了跟白玉簪,干净到不能再干净,却无半点不妥,更是衬得美人如画。

    雪茗在一旁笑着看薄玄承的眼睛似乎有些粘在竹洛身上了,而竹洛却没什么反应,还在一口口抿着酒不知想些什么。刚轻咳一声想说话,却突然“咦”了一声。

    薄玄承回过神,顺着雪茗的目光向身后看去,竹洛也是抬头,却见薄玄展与薄玄旭、薄玄昕兄弟俩正一块儿走来。

    竹洛正准备撑起身子请安,遥遥就听见薄玄旭潇洒不羁的声音:“免了免了,竹洛小姐给我见礼我可当不起。”说话间人已到了近前。

    竹洛笑道:“那感情好,竹洛就不客气了。看来今天不单十殿下偷懒嘛。”转头一看雪茗,都是一点促狭的笑。

    兄弟四个打了个招呼就分别坐了下来,薄玄昕说道:“这两个丫头真是,自己天天偷懒,连带我们也说上了,没规没……”突然见到雪茗一眼横过来,连忙住口,嬉皮笑脸做了两个揖,蒙混过关。

    倒是一边的薄玄旭笑着解释:“父皇回銮的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礼部的杂事,那都归七哥管。我们没事也就出来走走。”边说着边递过来一个匣子给竹洛,“十月十八是你十四岁生日吧?不好意思当日忘了,今天算是补给你的。”

    笑着接过匣子,竹洛道:“难为你还想起来了。七月间雪茗的生日就没见你们忘了。”打开匣子,一套紫玉打造的首饰,精美绝伦,上好的紫玉被刻成莲花的形状,发环、发簪、项链、耳环一应俱全。

    “哎呀我都给忘了!”狠狠一拍脑袋,薄玄昕道,“真是对不住。回头一定补给你。”

    薄玄承一脸无害的笑:“真是的,你不说一声我也给忘了。到时候就把东西送来。”

    薄玄展带着笑说道:“九弟也没告诉我,回去以后再补给你吧。寻常物事竹洛小姐怕是看不上的,还是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再说。”

    薄玄展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雪茗调侃:“十殿下和十二殿下怕是得备上两份了,记得千万精美点的,我这个妹妹可是行家,不是好东西她才不收呢。”

    收好匣子,瞪了雪茗一眼,竹洛从带来的食盒里拿了酒和玉杯布好,边斟酒边笑叹:“这酒就算我的回礼吧。幸好今儿个酒是带够了,不然还真没法招待三位殿下了。只不过这一来‘一线天’也得告罄了。”长袖轻拂,酒杯稳稳送到三人面前,“三位赏脸,尝尝看。”

    “不错。”薄玄旭赞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的那个‘穷碧’,怎么不酿了?”

    “穷碧?”薄玄承和薄玄昕同时开口。

    向来冷淡的薄玄展微带着些许笑意说道:“上回和九弟一起尝的,的确是好酒。”

    在倚陌城便以“霸道”著名的十二殿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刻道:“连二哥的赞过的一定是好酒。竹洛你也别小器嘛,再酿点也给我们尝尝?”

    觑了他一眼,竹洛又靠回去,闲闲道:“同样的酒我不酿第二遍。下次十二殿下赶早。”

    这回换成薄玄承不解了:“不酿第二遍?为什么?”连向来冷肃的薄玄展也微带着好奇看着她,俊朗的脸上一脸沉思。

    微微一笑,竹洛理着散落身前的长发,说道:“酿酒要的是心境,不同的心境酿出的酒是不一样的。现在再去酿制‘穷碧’一定不会有当初那样的味道,如果那样的话好好的酒就糟蹋了。所以,好酒只酿一次。我宁可不断尝试新配发酿制新酒,也不会再酿一次制过的酒。”长眉微蹙,想了想终究还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人生是一样的,走过了才知道路上有什么,万一后悔了,以前的风景也就过去了。”

    薄玄展的眸底深深的研判之色,薄玄旭满脸思考,薄玄承微带着笑赞叹,薄玄昕则看不出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有点冷场。竹洛也不当回事儿,和雪茗笑着对视一眼,颇有玩味地垂眸,斟酒。

    还是薄玄承,一直被姐妹俩引为知己的薄玄承先开口:“斟酒是功夫酿酒也是功夫,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薄玄旭紧接着笑道:“那么好的酒能尝到看来我是三生有幸了,呵呵。‘穷碧’,嗯,‘上穷碧落下黄泉’,端的好名字啊!”

    上穷碧落下黄泉,薄玄旭刚刚说完,竹洛突然整个人一震,似乎被什么惊到了一样面色雪白,一双眸子更是深的不见底。一边雪茗也是面色一变,眉间闪过一点惊疑和惶恐,手下一紧,堪堪扯住竹洛。转眸处,眼底虽然忧虑,却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了?”薄玄昕一直看着她们,很摸不着头脑。

    深呼吸,熟悉的笑容又回到竹洛的脸上:“九殿下怎么就想到这句诗了。当初给那酒取名字,竹洛用的可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啊!”脸上虽然在笑,眉眼间的焦灼却并未掩去。

    薄玄旭似乎一怔,转而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句诗更贴近一点罢了。别殿下殿下的叫,平时不是都直接叫名字的么,难道二哥在这儿就拘束了?”

    压下心中的那点忧虑,竹洛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好了,只怕被人听到会不妥。”

    “不怕,连父皇都知道你们向来都叫我们名字的,有什么打紧了。”薄玄承道,“况且你们这两位大小姐什么时候那么怕事了。”这话说得连薄玄展也是一笑,气氛一下子轻松多了。秋风过处,竟然带着点别样温暖的味道。

    雪茗正拿着酒杯想喝酒,突然手上一空,一皱眉,却见薄玄展拿走了杯子。见她看过来,薄玄展也是浓眉微皱,低声道:“身上伤还没好透,又是心疾在身的人,还喝这么多酒。”

    声音虽低,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薄玄旭、薄玄承、薄玄昕都是不可置信彼此看了一眼,满头雾水,只有竹洛淡淡地垂眸,唇边逸出一点通透而舒畅的笑——星月之下,看来是别有故事了。

    略微地怔神之间没听清他们都说了点什么,突然只觉得雪茗微微扯了扯她,回神处就看见那三兄弟都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神色,轻轻一笑,竹洛对薄玄展道:“殿下放心吧,这酒里放有药材,雪茗喝些对身体没影响的。天冷下来了喝些酒也有点好处。”

    听了竹洛的话,薄玄展手上微松,任雪茗拿走酒杯啜了一口,似有些挑衅地冲他挑挑眉。俊眸染笑,薄玄展对竹洛道:“刚说了不用殿下殿下这么叫,怎么竹洛小姐还那么生疏?”

    听了这话,竹洛似乎笑不可逸地瞥了雪茗一眼,方忍住笑道:“在展王殿下这里我们可不敢僭越。如果殿下不见怪的话,我们就称殿下一声‘二哥’吧。您也叫我们名字就好了,千万别和我们客气啊。”说着又笑着瞅了瞅雪茗,却被她一眼瞪了回来。

    没心情和她啰嗦,雪茗转头打量着那三个已经快成石像的人:“这是怎么了?”回头看,薄玄展亦是唇角勾起明显的笑,更不用说竹洛了。

    一声咳嗽把那三兄弟惊醒了,薄玄昕期期艾艾地问:“谁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

    “笨!”竹洛斜了他一眼,道,“自己没看到就算了,问什么啊。”

    三兄弟不约而同转向薄玄展,薄玄展一声咳嗽,道:“没事!”只把边上的竹洛笑得就差伏在毡垫上了,雪茗无奈,给兄弟几个斟上酒,自己也酌了一口,慢慢地也是双颊微红。

    闹到这份上,几人一对眼,均是一脸意会了,只是谁也不敢再开口,需知“祸从口出”啊。

    天南地北笑语了一会儿,薄玄旭突然说道:“今早听五哥说一直在江南兴奋作浪的‘绝户手’孟鹄终于伏法了。”

    眼底精光一闪,竹洛侧头看了雪茗一眼,眼底均是一片了然,还带着些微的兴奋。

    “听五哥说过。这个孟鹄在江南犯了很多案子,但一直没人拿的下他,联合了江南武林都不行,让刑部很是头疼。他下手狠毒,出手就是灭门,而且行踪诡异,一直连影子都摸不着。他怎么死的?”薄玄昕问道。

    五皇子薄玄霆掌管刑部,雍朝上下凡事涉及刑法之事他无不了若指掌。

    薄玄展饮了酒,缓缓道:“是死在一处密林里的。前几日负责此案的督察接到信件去查,才发现孟鹄已死。身上伤口不多,致命伤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饶是一向疏于政务的薄玄承也不由来了兴趣:“据说这个孟鹄武功很是高明啊。一剑封喉,谁做的?”

    雪茗和竹洛只是斜靠着听他们说话,抿着酒,一直不曾出声。只是偶而互相对视一眼,便交流过彼此的意思了。

    薄玄旭眉头微皱,道:“前段时间听说江南三大武林世家出十万两金铢买孟鹄的性命,单子是下给一个叫‘风雨’的组织。而那封信的落款也是‘风雨’。”

    “‘风雨’?似乎很耳熟啊。”薄玄昕喃喃自语。突然对着一直没有出声的姐妹问道,“你们不是来自江湖么?那给我们解解惑?”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雪茗开口道:“‘风雨’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钱下单子给‘风雨’,‘风雨’接了单子一定完成。若是做不到的,以五倍的价钱退单。不过从‘风雨’建立至今,从来没有完不成的单子。”

    微微皱眉,薄玄承道:“杀手组织?黑道上的?”

    竹洛一口酒差点噎住,雪茗也是一愣,略怔了怔方道:“不是。虽然是杀手组织,但江湖人一向很敬重‘风雨’。原因有很多,固然因为‘风雨’是惹不起的,也因为风雨向来信守承诺,但最重要的原因是‘风雨’的‘七不杀’。至于黑道,”一耸肩,“黑白通吃吧。只要不违背‘七不杀’,又出得起价的,‘风雨’都接。”

    江湖人敬重‘风雨’,这倒的确不是假话。‘风刺雨杀’久负盛名,虽然神秘,但向来黑白分明,从不滥杀,所以虽是杀手,但从来没人敢说或是会说‘风雨’一句不是。

    “七不杀?”

    竹洛缓缓解释道:“七不杀是指‘老弱妇孺不杀,忠臣义士不杀,侠心礼士者不杀,肱股良信者不杀,不杀无辜无识者,不杀清白无罪者,不杀智性孝悌者’。‘风雨’建立已经几百年了吧,却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七不杀’,所以从来没人挑得出‘风雨’的错处。”

    薄玄承说道:“这样的组织倒很有意思。‘七不杀’,这似乎把所有意外情况都包括进去了,这样一来的确不会波及无辜或是造成滥杀。”

    “若是有人买皇族的命呢?‘七不杀’里好像没有包括皇族吧?”薄玄展浓眉一皱,沉声问道。

    雪茗和竹洛都是一滞,斟酌了一下用词方道:“‘风雨’从不染指任何与皇族有关的事情。隐隐有传言说这是因为‘风雨’与皇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应该是‘风雨’秘密,所以向来没有人知道。而从‘风雨’建立至今,似乎的确没有和皇族有过丝毫牵扯。”

    “你们好像很了解‘风雨’嘛。”薄玄旭看似随意地笑道。

    竹洛一扬眉,说道:“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这点还是知道的。”不动声色便把皮球踢了回去。‘风刺雨杀’的执掌者,她们不了解才怪。

    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奇怪。两天前她们刚接到传信,派去的人已顺利把单子解决了,十万两金铢中剩下的七万两也已经交割清楚。只是今天这些皇子对‘风雨’那么感兴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对了,我听说‘风雨’的执事都很神秘,没有人见过的,也没有人知道名字。据说是个女子?”薄玄昕问道。

    薄玄旭说道:“听说过,这是怎么回事?”

    竹洛瞥了雪茗一眼,耸耸肩:“的确没人见过。江湖人都称她‘千狐’,但至于‘千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就是各种说法都有了。”眼角觑了一眼雪茗,露出一点笑意——江湖人口中的“千狐”不正是雪茗嘛,其实平时也没见她太像狐狸的。

    薄玄展带着深究看着雪茗和竹洛,但是她们还是如此坦坦荡荡,倒让他觉得是他多心了。略一沉吟方道:“江湖倒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一个杀手组织竟然可以做到官府做不到的事情。”

    轻轻一笑,雪茗道:“江湖是一个有自己的规矩的地方,江湖和庙堂可以处得很好,只要不越过彼此的界限。就像这一次,江湖人可以帮官府解决官府解决不掉的事情,而且没有后遗症。”笑着喝了一口酒,“其实江湖和庙堂是谁都离不开谁的,江湖也是一股势力。”

    薄玄展回头看着雪茗,她的眼光清澈澄明,带着些许深意。那最后一句话的提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略略低头,薄玄展低声说道:“我越来越觉得那天陪你看夕阳很值。”俊目含笑,真真正正的笑,愉悦而温柔。

    竹洛一阵咳嗽,想是都听见了。薄玄旭和薄玄昕这对亲兄弟一对视,一脸了然,薄玄承静静看着,目光忽然一转轻带到竹洛身上,一点轻涩的温柔。

    喝酒,竟也可以喝出如许的风花雪月。草原一行,原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遥遥的,日已偏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明天便要回倚陌城,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惆怅。雪茗与竹洛略一环视了这样宽广的天地,都是有点无奈的笑。这一离开下次再来不知何年何月。而此次回去之后,又会是几多风雨?

    她们已经深切地感觉到她们被卷入这个漩涡中了,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都已经走不出来了。人心已变,如今若想离开,怕是已经晚了吧?

    她们要开始兑现那个承诺了。与其身不由己不情不愿走进去,还不如自己选择走出第一步,起码有了无悔的理由。

    所谓深宫,其实,只是另一个江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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