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当何以悦苍流

卷一：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五十六章武斗（下）

章节字数：3489  更新时间：09-05-28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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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武斗（下）

    李立修，北楚大将军之子，名门之后，家传的武艺，剑招沉稳，隐隐有雷霆之势。

    擂台上的打斗渐渐激烈了起来，众人都被李立修深厚的内力与精妙的剑招吸引了注意力。相比之下，在李立修凌厉的气势下，在众人看来，似乎一直都只是被动招架的尹天湛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尹天湛的身世，在上流贵族之中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当年北楚帝的最宠爱的妹妹长公主姬元歌微服出游，邂逅尹天湛的父亲尹安逸。尹安逸当时以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少年侠士，与姬元歌的身份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皇室生来就拥有比平常人多了太多，同时，相应的也比平常人失去了太多。皇室的婚姻，从来就不是掌握在本人的手中。皇室的婚姻，娶的是权势，嫁的是富贵。尹安逸本来还有其他更多的选择，但是，他却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他最后选择了私奔。

    私奔，在任何体面的人家来说，都是一生也无法洗去的耻辱，何况是作为世人表率的皇室。然而，姬元歌比其他人来得幸运的地方就是她有一个疼爱她超过了皇室声誉的哥哥——也就是当时的北楚帝，姬铭渊的亲生父皇。因而，姬元歌与尹安逸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起码不用担心来至身后皇室的追捕。不过，这一切都在北楚帝传位于自己的皇弟，也就是现在的北楚帝姬元文时终结。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北楚帝病逝，传位于自己的皇弟姬元文，而姬元文也感激兄长的眷慕而立姬铭渊为太子，接着就是长公主姬元歌的回归。一时间人们都似乎忘记了曾经在天下轰动一时的元歌公主私奔一事，也忘记了曾经那个叫做尹安逸的人。

    *

    尹天湛虽不若李立修出声武将名门，但是，他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父亲，并且由他上午的表现来看，都不该被李立修压制得如此毫无还手之力才对。

    不论是上午的打斗，还是现在面对李立修，尹天湛的态度都显得太过漫不经心，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尹天湛似乎一直所用的招式都太过平淡，平淡得让人找不到任何亮点。

    只是，就是用着那些平凡无奇的招式，两个人一时之间竟然也相持不下。

    萧画影微偏了头看着场上的打斗轻蹙了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怪异啊。”

    声音很轻，与萧画影平时戏闹的大嗓门不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但是，旁边的人耳力都不弱，听得真切。宋之默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怪异”，这位萧小姐人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吧。

    “是啊，他用的招式都好简单。”站在卿楚旁边的吟风也听见了，点了点表示赞同。

    萧画影点了点头，然后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很简单是没错，但是，就是莫名地透露出几分怪异。

    卿楚看着萧画影快要皱成包子的脸，抿唇笑了笑，折扇一摇，不紧不慢道：“该说是善书者不择笔吧。”

    闻言萧画影很鄙视地看了擂台上的尹天湛一眼，他那还叫“不择笔”？普通的剑不屑用，他现在拿的那把剑叫承影吧，那可是天下都有名的剑啊。

    *

    “好像又和平常的招式不太一样。”吟风也是皱了眉，看着擂台上缠斗的人，突然眼睛一亮，转过头来看着卿楚说道，“我知道了是什么地方怪异了，是节奏啊。”

    这些稀松平常的招式，众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但是，由尹天湛的手中使来，却又与他们印象中的不同。每一个武功招式，不仅动作是固定的，同时，招式使来，它的节奏也是一定的，快慢配合内力而行，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但是，尹天湛却不一样。简而言之，就是很多应该快的地方他慢了，该慢的地方他又快了，该是不快不慢的地方，他要么快得让人看不起，要么慢得令人忍无可忍。

    闻言萧画影恍然大悟，又想了想，还是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卿楚问道：“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美人啊，我还是没明白你说的‘善书者不择笔’是什么意思啊？”

    *

    萧画影此言一出，不止吟风兴致勃勃地望着卿楚，就连宋之默也凝神侧耳倾听。宋之默早就看出了尹天湛招式间那些快慢节奏间微妙的差异，却还是想不通就只是这些微妙的差异到底如何能够左右这样争斗的胜负。

    卿楚端起酒杯，递到眼前，似乎是想看清楚那醇酒的色泽，唇角勾了勾，目光微睇了一眼场上的打斗，道：“你们觉得站在那个擂台上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打败对手啊。”萧画影一脸不耐地答道。这算是什么白痴问题，上了擂台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相比于萧画影的爽快，其他人脸上神色都有些复杂。擂台之上，自然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是，这却不是普通的擂台，涉及了太多的利益关系，而今天尹天湛站在这擂台上，也关系也就更复杂了。

    以卿楚的性子，宋之默也实在想象不出他到底是希望尹天湛站在那擂台上到底是输是赢。

    *

    卿楚侧目望了一眼众人。有些人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起来，随即又看了看身边的萧画影。相比之下，最单纯的思维得到的往往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既然是为了赢，那么，所谓的招式和兵器自然都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卿楚老神在在地解释道。

    萧画影无言地看着卿楚。你开始还一副赞赏的样子说“善书者不择笔”，其实就是拐着弯儿地骂人家“不择手段”吧。

    看着不论是宋之默，还是萧画影，甚至是吟风都微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卿楚无奈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尹天湛那个披着君子外衣的痞子伪装功夫还真是一流。

    在卿楚看来，没有比“不择手段”这个词更加适合尹天湛这个人了。

    卿楚很少跟人对弈，而跟卿楚对弈的人都知道，卿楚向来是不让子的，即使对局的只是一个初学者。但是，卿楚最后却被尹天湛磨得让了三子，当然这三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由开始的一子，慢慢上升到现在的三子。

    尹天湛并不是追求围棋最高境界的殉道者，他最终的目的只是赢而已，不论是在怎样的状况下。事实上，卿楚觉得如果他同意，别说三子，就是三千子，尹天湛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又抬眼望了望擂台上貌似处在下风的尹天湛，李立修这样的程度，就算不能一招解决，也绝对拖不到这种程度。不由地抬眸望了那个看着尹天湛毫不掩饰眼中敌意的李立修。故意拖长的比试，刻意简化的招式，佯装出于下风的手段，看样子，李立修之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

    李立修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纵然众人可能没有察觉，李立修本人却是有切身体会的。

    不论多么用力，不论是多么精妙的招式，对方都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都是那种简单没有丝毫新意的招式。虽然他看上去好像出于下风的模样，但是，却无法始终无法结束这场争斗。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人故意拖长的比赛一样。

    这个想法突然产生的时候，李立修突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然后猛然发觉竟然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这么多汗了。

    疲劳，有时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你处在一片胜利的中俯视的时候，可能很容易忽略，但是，在你心性动摇的时候，就会变得尤为明显起来。

    *

    尹天湛不着痕迹地一剑隔开了李立修劈来的长剑，唇角勾了勾。有力，但是，终究还是太过单纯，不足以构成威胁。抬眸，卿楚满是兴味的凤眸映入眼帘，微微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瞒得了任何人也瞒不过他啊。

    尹天湛脸上一直和煦的微笑，在李立修看来，渐渐变成了一种深刻的嘲讽，不觉间手上的招式似乎也渐渐急躁了起来。

    卿楚摇了摇头。本来内力就快被这种不紧不慢的对局耗尽了，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个危机不说，现在居然又失去了冷静，看来这比试的结果应该会相当有趣啊。

    本来看着卿楚摇头，萧画影还在想卿楚是不是良心发现也会为尹天湛担心了，至少在她看来，现在尹天湛似乎还是给人家压着打的模样，但是，看着卿楚的表情，虽然还是笑得令人如沐春风，但是，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幸灾乐祸啊。

    *

    结局真的是很有趣的，起码在某几个人看来的确是这样。

    李立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内力不足的问题，突然飞身而上，接着长剑直刺而下，刹时间擂台上一片剑光闪烁。

    看来，这一招该是压箱货了。虽然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度还是很让人称赞，不过，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尹天湛黑眸的色泽突然深沉了起来，映得唇角浅笑似乎也多了些邪魅的意味，右手握着的承影剑却丝毫没有停顿，众人几乎没有看清他手中的动作，只见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李立修的长剑突然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之后落在了地上，而李立修似乎止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样，跌下了擂台。

    看着台下再也站不起身来的李立修，尹天湛笑得春光明媚。前几天跟卿楚下棋窝下的火这下子总算发泄出来了。

    *

    简单到不屑使用的招式，自己跌下擂台跟自己认输没有丝毫差别的结局，没有受伤却累得无法站起来的身体。这样的失败，不知是说挫败，还是说让人窝火更加准确些。

    基本上，人在知道有人比自己更惨的时候，自己心里就会觉得平衡些。

    尹天湛在心里很没良心地想着，不自觉地又朝着卿楚望去。不意外地对上卿楚带着戏谑笑意的凤眸，尹天湛咧开了嘴笑得纯净明澈有如头顶湛蓝的天空。

    这样才状况，就如同他跟卿楚对局的状况。卿楚的棋永远平淡有如一杯白开水，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意，但是，就是这样的棋，不紧不慢地让你不得不跟着他跟着他的步调，最后被拖进了深渊。

    卿楚无奈地抚额。尹天湛，你这样的作为是在向我示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