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落雪辰夕  第四章 恰似故人——焕羽

章节字数:5894  更新时间:10-03-16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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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浓时,却已落,现在是深秋时节,宫墙边的叶子浓得变了黄,风一吹,便飘落一地,纷纷扬扬地。。。。

    宫里的每一个秋夜,都是夜色凝重的,似乎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会看见光明,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让人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迷失在这黑暗中。

    园子里,菊香浮动,满眼的金黄喧嚣热闹,秋千上的美人们却是寂寞寥寥的,再多的华服金钗,都抵不住那如秋意般的寂寞。

    推开窗,看满眼的秋意,不知何故,在这深秋的季节里,总能想起往事,莫名的惆怅,忆起那些我本应该忘记的人与事。

    昨夜夜深人静,我提一盏宫灯,顺着长廊一路走过去,出了逸雪小筑,绕过诺大的合园,一路往西,却让我遇见了捧着食盒匆匆赶路的娅儿,她是暮翎当年的贴身丫鬟,现在依旧呆在夏妃的身边。

    我看见了她,她却没有看见我,出于好奇,我尾随她。

    绕过御花园,我见她捧着食盒上了望星阁,我挑了不远的一处亭子,上了二楼,静静地守望着望星阁。

    我并没有看见夏镜菡,却看见了孟君故在独饮。

    今夜无星无月,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而他的身影,却依旧是黑暗中那盏明灯,我控制不了自己不被他所吸引。

    我仿佛可以听见他在念着那熟悉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仿佛还看到那年竹林里那个偏偏公子,那冷冷却温柔的眼神,那让我心动的目光。。。

    我也仿佛听见自己的心里在默念着: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那些个腥风血雨,那些个背叛却又历历在目,那满眼的红,那满心的伤。。

    心绪点点,曾经写满深情的目光,犹如在昨天,我们曾经相拥,我们曾经相守,我们曾经放开彼此的手,我们的牵绊绵绵不断,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断过,断了倒好,一了白了。

    那些隐藏的心事,随着风儿越过宫墙,湿了相思的夜。我知道他爱我,却也知道他不能单单地爱我,他爱得太多了,而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七年来,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都是一条无法横渡的河,我们只能在彼岸远远的观望,却不能趟过河来相守。

    他放不下权利,放不下名誉,我放不下自由,放不下自我,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都不肯为对方多让一步。

    假如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呢?

    假如我能自私到底,去握住他的手,也许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假如我们不曾遇见,那么

    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不会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不会有一命抵一命的纠葛,也更不会有那可笑的婚礼了。。。。

    泪不知什么时候落满我的衣襟,风不知什么时候吹干了痕迹,我一坐,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沛薇挑了帘子进来,我才从昨夜的回忆中醒来。

    沛薇是黎亲王府里的丫鬟,因为怕被有些人认出玉珂和桑萝,也怕有些人对她们不利,便不让他俩跟着我进宫,黎亲王不放心,便让从小习武的沛薇跟着我进宫来。这个逸雪小筑里,除了沛薇,还有内务府拨来的几个小丫鬟。

    “郡主,祁王爷来了,在前厅了。”沛薇对我说,顺手为我取来一件淡绿的披肩,她心细如尘,再加上玉珂的叮嘱,便知道了我的喜好。看着她,我想起了玉珂和桑萝,不知道她们还好吗?想想玉珂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料理好琉璃馆,而桑萝,明年立春,就该给她置办一份好嫁妆了,宝和斋的张公子已经向她表明心意,明年春天便要迎娶她过门了。

    我端坐在镜子前面,沛薇为我把披肩的长发挽成简单的髻,我只挑了一支玉簪别上,顺手又折了早上刚刚摘的不知名小花。

    左手上早没有那火红的镯子,从那一天决定离开,就把它跟那孔雀簪子锁在一起了。沛薇拿着义父为我置办的首饰,我摇摇头,既然已经好久没有戴什么首饰,索性轻轻松松,不再受那些金银的拘束,沛薇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便把首饰都撤了下去。

    年年花开又花落,我却都无法亲眼目睹梨花开的那一瞬的灿烂,只能凭着梦中的影子,留下点点痕迹,深藏在心中。

    还记得曾经有个人许我年年岁岁携手看花,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约定啊。。。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每年梨花开,我们都无法和花儿相握相惜,每次想起,花儿已然凋谢,他却说,不怕,我们还有许多个花季没有过,这一次错过了,下一次我们把握住了就好了。

    韦灏之,我为什么又会想起你呢?我不懂你为什么还不放弃我呢?我不懂你竟如此固执地守着我那谎言,我不懂你竟然还那么温柔地期待我的回心转意,你的大度,恰恰是我最想逃避的。。。。

    灏之,你知道我把心许给了孟君故,却依旧无悔地守着我,是你傻还是我自私呢?

    虽然我不能陪你看梨花雨,不过有许多人可以,就如,连晓络,我忽然想起了这个比我小四岁的女孩,她正是最好的年纪,最美的年纪,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地动人,那日见她穿一件粉色的裙子,如春日枝头那某阳光,虽然如蒲柳般弱不禁风,那脉脉含情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女儿家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呢?说来也是,韦灏之那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君子,会有人不爱吗?

    “妹妹!”琉祁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家妹子了,叫得那个亲啊!

    沛薇挑开帘子,我不紧不慢地进了花厅,对着琉祁歌盈盈施了一礼。

    “妹妹来了宫里几日,可还习惯,要是缺了什么,尽管跟哥哥说。”琉祁歌叫起妹妹来,一口一个,着实让我浑身不舒服。

    “王爷哥哥今日好兴致,可想起妹妹我了,王爷哥哥您贵人事忙,随便差个下人过来就行了。”我笑着倒了一杯茶递给琉祁歌,理了理裙摆,在一侧坐下。

    招手让沛薇把我昨日写的清单递给了琉祁歌,既然这个阔气的王爷哥哥要帮我置办东西,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昨日我让沛薇把缺的东西足足写了十张纸。

    看着琉祁歌有些吃惊的眼神,我不禁笑了笑,又让丫鬟奉上了糕点。

    “这院子里,我想妹妹呆着有些无聊,今日我特意准备了新的节目,从宫外请了戏班子去怡和园里唱戏,便想叫请妹妹过去看看”琉祁歌随手收起那些纸。

    “咳咳咳”我想起又要见到那一群不知所谓的人,想起就怕,连忙找个借口推辞,身旁的沛薇猜到了我心意,连忙递过茶水。

    “小姐您的咳嗽又犯了。”沛薇紧张的神情恰到好处,让琉祁歌也愣了愣。

    “妹妹原是身体不适,那人多的地方还是不去为妙。”琉祁歌的话让我连声叫好,我那有什么病,只不过不想看到夏镜菡那帮人,一见那些人,又要不依不挠地揪着我的身份了。

    我忙说道:“悠然的身子不碍事,王爷哥哥您好心要请我去看戏,妹妹一定要去。”说着便要起身,沛薇连忙过来扶我。

    琉祁歌有些为难,站在那,想了半天,说:“妹妹,你看起来气色不好,快快回房休息吧,改日我再过来看你。”

    我硬生生地逼出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多谢王爷哥哥关心,沛薇送送王爷!”下了逐客令,我便转身离开,嘴角掩不住的笑意,这个琉祁歌,这样就被我打发了走了,只不过,躲得了几次呢?估计他来了,夏镜菡也快来了,说我病,还不让人有借口带个太医来闹个天翻地覆,我索性让沛薇挂上免客牌,对外说我在休养,自己偷偷溜了出来。

    我离开逸雪小筑,便往合园去了。

    合园,一直是这座皇宫里令我最感兴趣的地方,合后,那么神秘的一个女人,她的故事很值得我去挖掘,说不定,我会找到我想要的那件东西。沛薇本是要跟着我,她怕我有危险,我却让她一定要留在逸雪小筑里,这么难得的人才,还是留在那里打发那群人,好些!

    我绕了合园走了一圈又一圈,紧闭的大门我是不会走的,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后门,而恰好也半掩着,出于好奇心我便进了去。

    推开那半掩的朱红色的大门,我才惊奇地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而这里的一切却是似曾相识的。我的震撼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院子里栽着几株枫树,深秋时节,片片枫叶飞落,不禁让人想问,飞落的是情,还是梦呢?宫里大多的地方都是枯黄的叶子漫天飞,而合园里,却是满眼的火红,这种美丽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红尘如梦,往事如烟,我不禁想,难道这合园里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是不是都如这枫叶般轻轻飘落,在宫里人的记忆中渐行渐远吗?留下片片残红,零落一地。也许有些事,

    就如这些残红般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美丽,支离破碎的心,再也无法拼凑完整吗?我轻轻拾起脚步的落叶,捧在手心,静静地倾听,这片片枫叶情,想来合后应该是个幸福的女人,能拥有这么美丽的园子,想必是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谁在这啊?”一个让人舒服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了一个白袍男子在静静地注视着我。

    这个男子也就四十岁的年纪,气质洒脱而优雅的一个人。相貌是人中之龙,第一眼看,有些像琉祁歌,但不同于琉祁歌那双让人喜欢的桃花眼,他的眼睛,温柔而专注,他浑身上下都有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于他的气场。

    我忽然觉得心跳了一跳,这是个多么顶尖的人啊,如此温和、成熟、稳重,让人觉得安全、踏实,可是我又难免一想,他的年纪,大概跟我的父亲一样吧。

    君生我未生啊!假如他年轻个二十年,孟君故韦灏之都一定是他的手下败将。

    在我恍惚之间,那个男子已经走到我的身旁,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也并没有上前,只是淡淡地笑着看我。

    “你是谁?”白袍男子微笑着问我,眼神里尽是满满的宠爱。

    我呆呆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我在想到底该不该说我的身份,最后在他肯定的目光中我妥协了:“悠然“这个假名字也许好些。

    “悠然?悠然自得,好名字!”他抚掌而笑。

    我忽然之间竟然有些许害羞,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心中暗骂自己的失态,想当年遇到沈子矜,也没有今日这般失态啊,这个人,真是让我心如小兔乱撞,“那你又是谁?”我抬头问道,却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眼睛,那双依旧年轻的眼睛,但眼角的皱纹却又述说着那些我所不知的往事。

    “我叫焕。”他想都没有想就回答我。

    白袍男子让我感觉仿佛在这深宫里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应该是很熟悉的人,熟悉到可以自由自在地谈笑风生,我忽然觉得很快乐,因为自己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前世就认识这个人。

    “悠然,你怎么进来的?”焕开口问我,那语气就跟认识了好久好久的老朋友一样,让我感觉很舒服。

    我当然不能说我是没事来闲逛的吧,只是开始编一个理由,“我是新来的宫女,迷路了乱走就走进来了,大叔您可以告诉我出去的路吗?”不过此话一出,我便有些许后悔。

    “既来之则安之。”焕微微一笑,似乎就不再在意我如何进来的缘由,转身整理起院子里的树木,那娴熟的动作让我不禁以为他是个园丁,但微微一想这样出众的气质大概不会是个园丁而已吧。

    在我假设他的身份时,他早已做完手上的活,随即又开始烧水了。

    “悠然,喝茶好吗?”焕微微地对我一笑,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具。

    我点了点头,随他在石凳上坐下,看着他优雅的泡茶手法,我不禁想到,假如每日都能都可以捧着一杯清茶,和爱人在窗边笑看云卷云舒,回味者一起携手走过的点点滴滴,那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呢?我记得父亲就很喜欢为母亲泡一壶清茶,然后看星星看月亮,那也是正我所羡慕的。

    焕一边泡着茶一边说道,仿佛是说给我听的,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人生初始,如那一沸的茶汤,悠悠地起着涟漪;中年,如那二沸的茶水,激烈地带着茶叶翻滚;晚年,如同那三沸后的茶叶,滤去浮躁,沉淀在杯底,然后学着微笑地接纳一切。”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又笑着问我道:“悠然,如果让你选,你喜欢那一沸的茶水呢?”

    我抿了一口茶,望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如同我沉沉浮浮的七年时光,假如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样选的。

    “悠悠地起着涟漪,人生若只如初见,应该是最美好的,就如那一沸的茶水,虽然有些青涩,却最真实,最自然,没有夹杂太多的浮沉。”这就是我所思所想,假如一切回到最初,那该多好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谈何容易。。。”焕的眼光有意无意的从我身上透过,仿佛是在听我说听我讲,又让我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着另外的人。

    我忽然想起我已经在这个园子里坐了大半天,假如再不回去,说不定逸雪小筑该出什么事了,沛薇该担心了,想想便起身跟焕道别,焕也没有留我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就自然地如旧识般。

    我走了几步,突然听到焕的呼唤,我转身。

    “悠然”焕温和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宠爱的味道,但语气中却有着努力掩饰的乞求。“如果你喜欢这座园子,就过来走走。”

    “恩,好的大叔。”我点了点头,还他一个笑容。

    焕看着悠悠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慢慢地落下,合园里有多久没有人进来,大概自己都不记得了,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生命,曾几何时,一个同样的生命拈花微笑,亭亭玉立,浅笑嫣然。还记得她最爱坐在枫树下,拾起一片枫叶,让他为她写诗,然后她为他念诗,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那是一个很甜很甜的梦,让他一辈子都不愿醒来。

    袅袅飞花轻似梦,何人梦里知花落。

    回望前尘,飞花似雨,他承诺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人,她答应这辈子只会与他携手。他还记得,他这一生,最美的时光都是在这座园子里度过的,春日,他们相拥看飞花,夏日,他们携手细数星空,秋日,她在枫叶中为他起舞,冬日,他们看雪饮酒。

    一切的一切都当谎言破灭的那一刻,化为灰烬,她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寄雪斋,念合居,含影阁,琉璃殿,每一处都是他为她起的,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他惩罚自己的地方,每一次看见,每一记起,便是一次的痛彻心扉。

    白衣男子静静地矗立在悠悠离开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站了多久,想了多久。

    “爷,起风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捧着袍子走近了白衣男子。

    “恩。”白衣男子愣了愣,朝屋里走去,侍卫尾随着。

    “那个女孩是谁家的孩子?”白衣男子淡淡地问道。

    侍卫说道:“是黎亲王家的干闺女,太皇太后新封了郡主。”

    白衣男子琉焕羽笑了笑道:“原来是他家的闺女,真的很可爱。”后面的那一句焕没有说出口,这个女孩子还真是特别,特别的熟悉,不过不像那个人,如果说像,自己儿子的夏妃长得倒有几分像那个人,而这个小丫头却如她那般洒脱,连个谎话都说得如此蹩脚,那句大叔,果真把自己叫得老了许多。

    岁月悠悠,云卷云舒,又是一年深秋,宫里枯黄的落叶遍地都是,却惟独这合园里是漫天飞舞的红枫,想着想着,他的心又疼了,疼到渐渐有点眩晕了,

    旁边的侍卫邵子恒连忙扶住了自己的主子,紧皱着眉头,忙沏了一壶清茶递上。

    琉焕羽有些急促的咳嗽着,终于喘上了一口气,接过邵子恒手中的清茶道一饮而尽。可是依旧止不住心中的疼,那要命的蛊,连心蛊,只要被下蛊的双方彼此相爱,就相安无事,假如不再相爱,那么就会痛彻心扉,他以为这样就能把她绑在自己的身边,却不料她就算是要受折磨,也要远远地逃离他。每一次他心疼,对方大概也会受着折磨,所以琉焕**是让邵子恒用强烈的药止住自己的相思,自己每一次忆起她,心便会疼,想到他疼她也会感觉得到,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忆起那个人,这一次,是这个丫头唤醒了他的记忆。

    邵子恒俯身来扶住主人的时候,看见琉焕羽手无力得很。

    “主子,这药您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您的身体会。。。”邵子恒知道这药也是一种剧毒,这样长年累月地吃下去,好好的身体迟早也是要垮的。

    “拿来。。。”琉焕羽苦笑着,咳嗽,然后笑着说,“本来就是我自作自受,何必可怜我这残躯呢?”说着一把抢过那药,一饮而尽,那剧烈的药让心开始不再疼了,可是手却开始不停地颤抖着,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模糊了,渐渐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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