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84 更新时间：09-01-17 17:26
欧阳晴空一
据说幸福的孩子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都各有各自不同的原因。我想自己并不属于绝对不幸的那一个，足够的物质保障，良好的教育。如果不是父亲对我和母亲毫无感情，从不关心。如果不是母亲为此积怨在心，把我当作发泄对象。如果不是她最后精神失常，企图想拉我一起自尽。那么我应该是个幸福的孩子。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未体会过一个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常见到父母的笑脸，或者说几乎没有，父亲的关爱只留给了那些历史久远的古董们，对生活在他身边至亲的亲人连最基本的怜悯也不肯施舍。我当时年纪还太小，无法为母亲分担什么。于是她怨恨的怒气都转加在我身上，她常常刻薄对待我，有时会让我身上的淤青几天不褪，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平衡那失常的心。
她恨自己当初没有拒绝这被家族安排下的婚姻，更恨自己想去爱，想拥有哪怕一丁点的普通的幸福。可这种希望和期待还没来得及展现在眼前，却已经被另一种冷暴力伤的体无完肤，在她生下我之后就更变本加厉，她最终没有逃过对自己的桎梏，幸亏当时候保姆发现的早，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存在在这世界上，她被送到精神病院，不久后就去世了，即使是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但那些记忆是深深刻在皮肤里。即使逼迫自己去遗忘也没用，除非记忆发生断层。
父亲娶她的时候，我被迫站在仪式的现场，我承认她真是大胆的女人，我发现她完全不怕父亲，仿佛她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而她和他只是各取所需，两个人毫无感情的联姻，赤裸裸的展现在眼前，她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是父亲的公司进入最艰难的时期。因为父亲只在乎那些书画古董的，却对公司经营毫不头绪，但至少他有鉴别他人才能的良好的能力。
我的继母束澜，我叫她束女士，无疑让一切起死回生，甚至让公司事业蒸蒸日上，那样父亲更没有顾虑，潜心在他的古物世界里去了。束女士对人冷漠礼貌，对事直接干练，对周围一切都同等对待，我很快适应了和她的新关系，至少她不象父亲那么无情，也不象母亲那样精神不正常，她安排好我的衣食住行，但她对我也仅此而已，在我的教育上，父亲异乎寻常的苛求，我进入最好的学校。也必须拿出最好的成绩，一切都必须象他的古董一样完美无缺。如有违抗，代价也会很大。
自小我就能分析明白这一切情况和关系，所以我以最优异的成绩考到了离家很远地方。这个家里永远缺少一种东西，“爱”这个词在这儿会是一种侮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怕有一天也会受其感染。那么这可怜的世界凭白无故又要添一个情感低能，身体麻木的人。
没想到在大学里的宿舍生活让我了解到了，原来这世界也有其它的面貌，它是多彩的，温暖的，丰富的，有感官刺激的，充满爱的，自己对于同性的关照和友情，渐渐演绎成了另一个情感，自己在生活越缺少什么，就越渴望拥有什么，我不在乎道德常规，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过去十八年里，我把自己放进了玻璃罩里，看得见，却感受不到，现在终于能呼吸到也感受到，怎么能不让我兴奋，怎么能不让我义无反顾。
我的异常行为一直被包庇着，因为这儿离家很远，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我的小秘密也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当然包括我的爱人，游，他是那么出色，流光溢彩。他和我年纪相当，我们是在一间GAY的PUB遇到的，他是那儿的主贝司手，他对音乐的热情感染了我，他站在舞台上一象个众人注目王子，而这位王子会瞬间将你点燃。
我们一起时在任何地方，都是耀眼的一对，他眼睛象阳光在大海里的折射，我只愿意待在这光照得到的地方，我忘不了，我们热情缠绵而疯狂的日子，他是我的爱，我爱的启蒙者，我爱的引领者，我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他。
毕业后我想方设法留住那儿，可最终父亲还是知道了真相。他怒不可歇，断绝了我的经济来源，这没什么可怕的，我可以自食其力，我告诉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吻着我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什么是这世上最美好难以割舍的东西，那些美好让我一辈子受用无穷。可我还是太天真了，很快我再次尝到了父亲残忍的手段。
他想用钱赶走游，却不想被游拒绝，最后他恼羞成怒，做出了一件让我这辈子也无法原谅他的事情。他让人在游的摩托车上做了手脚，那天父亲千方百计想留住我，却不想我还是在和他的争吵中摔门而去，上了游的摩托车。游载着我在下坡弯道的路口，失控摔飞出去，他被迎面而来的车撞倒，当场停止了呼吸。
我却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腿骨折，髋部也有较大损伤，我看见急救车抬起游的时候，心突然也停止了跳动，耳也失聪，我很想自己能代替他去天堂。为什么老天爷把我唯一的爱给夺走了，让我独自活了下来，他是我在人世间唯一还能感到自己象个人一样活着的理由。爱与被爱，在一瞬间变成了空白，那是这么多年来我仅有的，我却连一点挽留的机会也没有。
我觉得自己象个还有着呼吸的死人，混混恶恶的过着日子，再多的治疗也不能让我站起来。我恨他，他真该下地狱。哪怕他是给我生命的人，他完全不配制造生命，更不配还好好活在这里。“恨”象是一种毒品，随时会越陷越深，这也是一种病，通常比身体的病症更难找到药方。
我被迫待在家接受治疗，每一次看到父亲，我会用藏在口袋里的针在我的手臂上深深扎一下，我怕我会因为恨他太多，控制不了自己，而忘了该做的事。束女士依旧努力经营着公司，父亲没有给她应得的报酬，不过她好象无所谓，她只在意自己的画，对金钱的追求欲望不强。我知道什么能真正打击到父亲，可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好几次试图骗到地下保险库的钥匙，可都没成功。
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了父亲的病情，原来他有肝病已经有两年了。这让我把自己的计划做了一些调整，我在网上不停寻找，哪些对肝有害的食品，药物或生活方式等，因为在家时间多，我可以慢慢准备，虽然一切进展缓慢，但至少知道自己没有麻木也没有遗忘，那是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
直到她来到我们家，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有一天她会成为让我在这世界上重生的理由。她，束女士的女儿，罗拉，不用任何特别的话语或动作，只从她的眼里我竟然找到了力量，虽然她看上去有些虚弱和憔悴，可她强有力的意志力在她的四周制造了一种气氛，不屈不挠，桀骜的气质。让我第一意识到女性独特的美，那种美不只是单纯的美丽，而是与其他诱惑一样，拥有着让人陶醉的本能。
她在这儿的第一晚，就展示出她惊人的适应力，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略带孤傲的脸，不着痕迹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看上去很随意，实质上谨慎而大胆。不可否认有一瞬间，我产生了想拥有她的想法，但很快被自己否决，摸着她身上已经干裂的油彩，叹息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挺着胸走出去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失落，我从未爱过女人，身边的女人，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冷漠到自私，自从爱上游，我想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束女士对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比对其他人多过一些的关心或爱护，真佩服她的镇定自若和大公无私，我们的母亲们都做到了作为“母亲”另类榜样。可罗拉却一点也不在乎，不管作出这种潇洒的姿态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至少她做得很好。我看着她每天忙碌的身影，感受着有她在身边的新气息。虽然我们没什么机会经常在一起交谈，但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她，我也会充满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不否认这些是让我决定改换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的理由，我开始积极投入对自己双腿的物理治疗中，并利用网络的便利，投资金融证券，让我在这几年积累了大笔财富。直到有一天，医生找我谈了关于父亲的最新病况，我才想起在遇见罗拉之前，我的生活目标，我曾经期待了很久的东西，我曾经努力用仇恨搭建的理想，在我不知不觉踏入另一条生活轨道后，慢慢从我的思想意识中淡化，是谁在悯悯之中改变了我，她做到了，在我和她都没有察觉的时候。
我还在和自己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无法说服自己，在游离开这世界后，又爱上了一个女人。我从父亲的书房出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我被告知，如果我正常的和一个女人结婚的话，他会把财产给我继承，对他的钱我不肖一顾，我根本不需要。可看着罗拉勤奋工作出的业绩，那个公司对她也许就不是同一种意义了。
我的提议她最终同意了，我心中的小小喜悦，暴露了内心深处那个连自己也不为知的秘密。特殊条件中的一条是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但至少她会留在我身边。父亲在我们婚后不久，带着对那些古董的无限眷恋走向了坟墓。他的离开，象对过去的一切划上了句号。我突然觉得身体变轻了，那件禁锢我的枷锁不存在了，我清楚的发现，其实爱上什么，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种动物，甚至一棵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具有爱的能力，我还能去爱，失去游之后，我又再次拥有了这种情感，这让我的灵魂振奋，心象被火一样在燃烧。这种情感曾对我是如此吝啬，我不能在它想靠近的时候，而把它拒之千里之外。
我的腿几乎恢复了正常，更重要的是心智的恢复，我要告诉罗拉，我爱她，也要努力让她爱上我，她是我的，命中注定。可早上她带着异样的神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心中还是大吃一惊，她从未这样整夜不归，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在从我的期待中逃离，仅仅在我想吐露心声之前。
不，不行。我不能象个试图抓住手中之沙的傻瓜一样，一点积极行动也不采取，我知道做的急了点，太快了点，她的不知所措和踌躇，我看在眼里，这些让我心燥不安，但不能再紧逼了，毕竟她习惯了和我的另一种关系，也一直习惯享受着另一种自由。
可没想到她会选择暂时逃离，再次见到她时是在一个月以后，我早该多了解一下她不同常人的思考方式，我曾经在父亲死后了解过公司的经营状况，中式的书画古董在近几年来倍受国内和国际市场的宠爱，公司也早几年就拓宽现代艺术品的生意，除非她真的有远大的志向和野心。按照公司的业绩和财政情况，暂时不用急着在世界范围内和那些国际大商家抢市场。
所以不久前对她的这个新计划曾大感好奇和意外，在不知她的真正意图的情况下，我还是投了赞成票，这次她急不可耐的选择立刻出国考察，设点新公司，更让我觉得是时候对她做更深一步的了解，调查的结果让我更加好奇，她这次旅行不只是到过欧美，还曾到过东南亚，南美和非洲，那些对昂贵艺术品需求量不高的地方，更有意思的是，出发前她曾抛售过公司的一部分股票，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早在她的另一项计划中。她是怎样一个迷一般的女人呢？
我已经白白浪费了她在我身边的这三年，我怕自己对她浅薄的认识，让我失去拥有她的资格。她终究又站在了我的面前，她向我展示了那份她和欧美艺术品商，还有一些拍卖机构签好的协议，完全没有提到其他去过的地方，我手边有一份报告，是有关她过去二十几年的所有能调查到的经历。她所承受过的磨难也并不少。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冷静，并不急着开口，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旅途愉快吗？”“就如其他的工作一样。”“除了工作呢？”“我保证只用了眼光的百分制五欣赏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忙碌使你充实吗？”“我不否认。”“即使劳动和工作是人自身的一种需求，也不用太拼命。”“我尝试把这种需求当作属于生命的自然形式，如吃饭，睡觉。所以并不存在拼不拼命一说。”
“可你确实做的过多了些，你不想把你的其他特色之旅告诉我吗？”“你在调查我？什么时候去FBI工作了。”“只想真正了解你。”我真诚的看着她。“你确定不是想控制我？”她开玩笑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甚至愿意和你合二为一。”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真的？”她向我走过来。“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真切的感受到过上帝对我的仁慈，可他让你出现在我身边。”我认真的抱她进怀，她没有拒绝，安稳的躺在那里就象我们真的合二为一，我想这意味着她的同意的允诺，完全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即使是被撞晕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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