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祭

正文  第五章 樱花，哭泣的第三片花瓣

章节字数：2674  更新时间：09-02-22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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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在脚下延伸到永远，只有二十步的距离，我却举步维艰，冷烈的罡风来自于幽冥的深处，那个被疯狂的血咒祭礼唤醒的嗜血的恶魔正在狰狞着等待着他的猎物，而我，却是要阻止这个世间力量堪比天神的魔鬼。

    太久的跋涉，一直到了我几乎要失去信心。过多的失血使我的脚步虚浮踉跄，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狂乱地叫嚣着，告诉我说，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脆弱乃至不堪一击，我已经太累了，方才的凶惨和血腥已经远远地超脱了我的年龄所可以承受的一切，即便我是天下间最强的杀手，心智的不成熟和体力的羸弱似乎已经使我失去了得胜的契机。

    但我不可以放弃！

    是的，不可以!我还有我自己的幻想，有着执着的来生的希望，不管怎样，这里，都不应该是我毁灭的地方，作为一个杀手，我不会在从未杀过人的时候死去。

    我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盟主已经油尽灯苦，高大的身形虽然几乎是我的两倍，现在却不可抑制地塌陷下去，方才华美的白色长衣上血迹斑驳，也随着委顿的身体而变得宽大起来，并一步步的顺着他丝毫没有血色的肌肤下滑。我看着他赤红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看着他一分分化身为魔，我静静地看着，虽然我懂得，早一分出手，他就可以早一分得到解脱，但我还是忍住了，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生死，其实并不很重要；胜败，也只是一个过程，而他，所谓正道中最崇高的领袖，武林中最英勇的霸主，却为什么要用这种令自己也万劫不复的凶恶诅咒，难道真的是为了替人间除去最厉害的杀手？这就是正道口口声声宣扬的舍身成仁，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吗？

    不，似乎没有道理，我们的组织其实并非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一点，我其实是很明白的，激战开始前我的疑问只是一个孩子气的玩笑，虽然我只有九岁，但我已经开始不能容忍自己的不重要，我不要在宛如星河一样纷繁的人影中失去自身的位置，所以，我执着地认为偌大的杀手组织中，除了主人，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事实只是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发生变化，我们的组织庞大的恐怕只有主人才真正地知道究竟有多少个暗影一般生活在无尽的血腥和杀戮中的我们，我知道这样一个看似冗杂的组织其实很有规则——传承的规则，每个杀手都会在自己力量最鼎盛的时候培育下一代的继任者，教会他或者她生存和刺杀的技能，以及面对死亡和杀戮时淡定和默然，并延续杀手的职责和命运。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就是他的影子，是替代他在这个世上存在下来的继承人，除了记忆，我传承了他的一切。

    盟主的手渐渐地自腰侧抬起，纤长的手指慢慢地合拢，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地仿佛要定住，但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却伴随着泉涌般的鲜血，当我以为他无力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却突然间疯狂地将插入胸口处的一枚断剑狠狠地拔起，鲜血迸散时染红了紧紧抓着我的的肩膀的小俐鼠，宛如珊瑚珠子一样的血迹挂在它晶莹的白色皮毛上，然后就有恐慌一波波地从它晶亮的黑色小眼珠里蔓延开来。

    强弩之末，何必如此？

    我心中隐隐不安，却压抑不住轻视。

    为什么不动手？

    心中另外的一个声音坚决地问着。然后我开始顺着那个提示回想着原因，是的，眼前这样的情况其实对我过于有利，只要我出手，抑或者只是轻轻一推，他就会不容质疑地倒下，然后，所有的荣耀和赞叹都会归于我，归于我这个只有九岁尚未出道的小孩子，但究竟为什么，我究竟在等待着什么？

    思绪一下子乱了起来，宛如有千万根丝线纠结盘旋，然后将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在那个被刻意隐匿起来的缘起，我所需要的答案，我所迷茫的心神，恐怕就被这混乱的思维紧紧地埋藏起来，或许穷尽一生，我都无法解开这个谜。

    沉静的思索戛然而止。肩头上的一阵利刃刺入，穿骨般的疼痛突然间将我从无尽的沉思拉了出来，然后我就看见了万千绚丽的血色摇曳着向我飞来，中间夹杂着一抹雪亮的光芒，渐渐地在我的瞳仁中幻化为冲天的火焰，惊惧放大了千万倍在我的心中回荡，因为即便是及时躲避，我也决没有机会躲开他志在必得的一击。

    噗！温热的血溅在了我冰冷的肌肤上，点滴的湿润令我蓦然间清醒。不！不要!无论是谁，都不要死！

    脆弱的生命跌落在我的手中，娇小的身躯在穿心的剧痛中渐渐蜷曲，一截断裂的长剑穿透了白色的皮毛钉入了我的掌心，但我却感觉不到伤口上的疼痛，但痛楚还是不可抑制的慢慢在我的身体上凝结——痛的是心。

    我按住心口，慌乱中看着犹在我的掌心中挣扎的小俐鼠，心痛到无以复加，刚刚，如果不是它及时的一爪刺入我的肩头以唤醒我迷乱的意志，又不顾一切地舍身为我挡住那截锋利的断刃，恐怕，现在，我的心房中，流出的不会是泪水，而是鲜血！

    生息渐渐地远去，然后再随风化作一掊尘土。

    我呆呆地看着在剧痛中挣扎良久而终于魂归天命的小俐鼠，有些不敢相信——即便我是天下间最凌厉的杀手，即便亲眼目睹了无数的死亡，但当这一切突然降临在我身边最近的生灵上时，我依旧无法接受，至少，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是抗拒着的。

    作为一个杀手，我在哀悼一只宠物的死亡，似乎是多情了些。

    是，我是太多情，但又有谁知道，埋葬在多情之中的无情，又会是怎样的残忍。

    冷厉的光在我的眼中慢慢地会聚，而我的内心，开始慢慢地冻结，风雪缠绕中，原本残存的一点良知也渐渐地泯灭，神明既死，我心为王，如今，失去了一切的我，将以死为继。

    白衣的盟主居然一直都在看着我，似乎已经将他的地位，他的荣耀，他的生命乃至他的灵魂，一并交与到了我的手上。剑光及其缓慢地在他的眼前交织成网，然后，我毫无犹豫地掷出了手中的剑——向着他致命的方向。

    随后，决绝地转身不再回头。腾起的大捧的血花很久方才落下，只是我并没有看到，那个倒下的身躯，心脏上其实插入了两柄剑——一柄光华灿烂，后来曾经追随着我吞噬掉了无数人的生命，而另外一柄，漆黑如墨，曾经象征了这个弱冠少年盟主的无上地位。

    曾经的辉煌已逝，败亡的阴影铺天盖地，即便是武林至高无上的盟主，他也敌不过死亡的无情，两度孤注一掷，却势在必得，然而终究难逃一死，只因为，他的命是主人要的，而主人的决定就是那在天界命运之轮的轮盘上往生不息的宿命。只不过，他既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同时也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我的剑，虽然精准无比，却依旧抵不住他自我了断的决心。

    无所谓的，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既然如此，也无论成败。

    他终于完成了主人下达的任务，也终于心愿得偿，死在了主人的剑下，然后得到了他所希冀的救赎，此后，生生世世，他都将永远地远离血腥和杀戮，带着一个干净的灵魂重生，再在平凡的度过一生后死去，然后再重生，再死去……轮回往复，以至生生不息。

    而我，却只是继承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使命，以及他的剑，然后在纯净的夜色中抱着膝坐在他死去的身体旁，看着沾满了血腥和罪恶的躯壳一点点粉化为尘，再随风远去，归于重生的彼岸。然后，一棵樱花树就在我的身边迅速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