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鬼故事(一)

章节字数:8106  更新时间:09-05-19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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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路口一堆堆徐徐上升的火焰正在燃起,人们想到又要过节了,这是每年一度的鬼节——七月十五。街头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贡品,水果、糕点、烟酒,为了纪念已经逝去人的嗜好,后人们竭尽了全力。街道两旁的十字路口上,一簇簇的火焰代表着一簇簇的心愿,人们跪拜在火焰萦燃的后边,叩着头,念叨着,期盼着前人和后人的幸福。

    “豹子收钱来,拿上这个给你捎去的钱去买上一对皮鞋,买上好多吃的,买上自己想要的一切,爹妈听你托梦说,你没有鞋,过去给你缝的那双新鞋早已踏破,说你整天在茬子地里跑,丢了一只鞋,脚上扎起了泡,磨起了茧,疼的不行。你要好好珍惜自己,今天爹妈给你糊了一双新鞋,你要好好的穿上,再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托梦来,我们好给你捎去。”

    就在同时他的爹妈忽然看见了儿子的脸孔,欣喜若狂地拿了那双新鞋,还拿了些冥币,拿了些吃喝走了。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化为一团灰烬,徐徐地上升,缭绕在天空里,缭绕在浩渺的大地间。一个个心愿和祈盼、祝托都随着那一团团的青烟去了。去得匆匆,谁知道这是真是幻?

    晚上,豹子又托梦来了。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衫,那双鞋同今天烧去的那双一模一样,点划不差。豹子的爹妈半夜里同时醒来,说道着同时做着同样的梦,如出一辙,好奇怪啊!

    豹子那孩子说:“昨日的礼物全收到了。”还一个劲儿地比划着那双崭新的鞋,夸夸其谈,非常的骄傲自信,爹妈看见了豹子小时候的模样。

    正月初五那天,豹子心急如焚。天还未亮,蓦地他从被窝里爬起,说他听到一种尖厉的叫声,他的心“砰、砰、砰!”地乱跳,豹子从坑墙边上的窑窑里摸到了火柴,点上了灯盏,他在琢磨自己的梦。

    年下全家团聚,泰山老汉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儿子、女儿成双配对,携儿抱女一家家都围拢在自己的身边。泰山老汉欣喜,说不出的高兴,不管吃好吃孬,尽了自己的本事,天天为了孩子们把山珍海味摆满了桌,满心欢喜地应酬着一年的团聚。

    大儿子豹子在乡里谋职,他真的是不负众望,是这一带养兵带队的保安团长,整日总是忙里忙外,想的尽是兵马、粮草和地方上的治安。虽然是在年下,他仍然是头毛畜畜想着他的事业,回家几天为他的队伍操着心,一心都想着部队发展的事情。

    豹子才刚刚年过卅十,他似乎就有些絮絮叨叨。大家都玩的玩去了,躺的睡的睡下了,唯独豹子坐卧不安。父亲泰山老汉看他总是顾虑重重,想着为他排忧解难,老汉说道:“豹子,过了这个年,你也该把心收进肚里,安安心心玩个痛快。回了家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大丈夫嘛,肚里要能够撑下船!”

    豹子心知肚明这是父亲安慰自己的话,他放不下他的队伍,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害怕有人会闯下乱子。就在卅十那天晚上,他刚刚一个懵懂,就恍似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梦见他的部下带着兵器闯进了家,说是又招了新的兵马,几十个新兵,急需训练整饬。还有急需的粮食、草料军需。他的心里全想着军队,怱而他觉得那人走了,似乎带着他走了,门大开、凉风习习吹进了他的屋子,他自言自语:“门怎么开了?”

    泰山老汉始终劝他心要放宽,莫要疑神疑鬼。老人家伺奉在他的身边,门确实开了,他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出去,也许是风的缘故。门自然是风吹开了。他随即跳下地把门关上。老人很勤劳,想着一大家人的生活。虽然眼下已是儿孙满堂。老汉人总是想,自己生的,生自己的,疼上,疼下,此时此刻,他还在和儿子豹子聊着,儿子已经累得不成个样子,言不成句,语不成段,走神儿了,倏忽间儿子就进入了梦乡。

    他太累了,老人劝儿子快去休息,一年就这么几天的休息,应该放下心来好好地睡个痛快。老人甚至埋怨自己唠叨,不该和儿子聊天。一连这么几次,儿子总是看见有人带他走了,门又开了,他要人把门关上,奇怪的是门真的开了。泰山老人去关门,门开时总发出“咔、咔、咔”的响声,老人只感到奇怪,今年这个年过的令人惊蓦,虽然合家团聚,却事事令他费解。但他并没有害怕,他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去观察,去卯暸,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迹象。

    豹子的大姐同豹子住在一个屋里,头次鸡叫,豹子就一咕碌爬将起来,说是他要走。

    “大年初五的干嘛这么急着要走?”豹子的大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急甚,谁还不过个年,谁还不歇息两天,爹妈和一家人团聚一次不容易,你何必这么着急,不该了!”

    大姐拉着豹子无奈,又躺了下来,他自言自语地说:“有一支队伍急需要他去带,那里没有人带兵,现在兵马粮草等都在后剧院的大树旁。”

    大姐一个人听着,恍似听出了一些蹊跷,大树旁,剧院后的大树旁?那不是咱们的祖坟吗?他是在说梦话,大姐听后疑疑惑惑就再也没有敢出声言语。

    前些时日,祖坟一带闹鬼,晚间常有一团鬼火在树木中游动,怱而向东,怱而向西,夜间树丛中常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泰山老人请来了阴阳先生,下了一次震物,在坟地的四周设下了埋伏,预备了灰包等器物,稍视好转了一些。老人又请了一台戏班子为左右乡亲和众神灵红火热闹了几天。人心可敬,神灵也感动,好长一段日子相安无事。为此老人对神灵的诚意总是很踏实,他心地坦然,豁达开朗,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正月初四豹子打碎了一只碗,仅听得“咯嚓”一声响,人们就有些惊蓦。第二日豹子死活要走,语中又流露出他要去阴间带兵这一连串的疑问,令人费解。直到初五早晨豹子终于不听他人的规劝,早早地走了。

    保安团里值班轮流一切都很正常,根本没有发生点滴意外的消息,团长豹子的忙乱是他自己让自己坐卧不安。初五那天团里的兵丁仍沉醉在一片过节的气氛里,好几个士兵喝的酒醉酗酗地醉倒在院子里。办公室里一伙人在搓麻将,打纸牌,喊叫声意犹未尽,满屋子酒气,烟雾缭绕,熏得呛人。豹子团长一到,几个长眼头见识的人恍似稍有一些收敛和敬畏,那些沾着酒气的兵们仍然是骂骂咧咧,日娘操祖宗地撒着泼,根本无视部队里的纪律和约束。

    其实团长豹子的心急如焚也恍似由不得他自己。有一桩沉甸甸的心事总压在他的心头,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团部的草料场着了火,火借着风势一直烧到团部的枪械仓库。枪械库里年前才刚刚进回一批军火弹药,假如一旦失火,他和这夥弟兄谁都别想活。他立即命令弟兄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库房,战士们挑水的、撮土的,一齐行动了起来,唯独他自己好似被绑住了手脚,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得情况危在旦夕,他却脱不了身,急得满身是汗,真想高声大喊几句,可是连喊几次仍未见到效果。他竭尽全力,手脚并用只听得“嗡!”的一声响,声音如雷贯耳,半夜里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姐姐。姐姐原本就有失眠病,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恍恍惚惚地从炕上爬起来,只说她心闪的慌,心口好心有一只小兔在跳,气也短的上口不接下气,虽然这已是她的老毛病,但半夜里受惊真还令她吃不消。只见豹子一咕碌从炕上跳下地,见姐姐气喘吁吁,知是自己惊了她,于是一个劲地为她说好话、安慰,一边还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缓解她急促的呼吸。此刻姐弟算是一对患难的手足,姐姐见他也满头是汗,又唯恐他受了凉,着了风寒,于是问他晚上怎么总是又打呼噜又是惊呼,是不是做了什么恶梦,或是受了什么惊吓,假如有什么灾灾病病,应该早点找个医生看看。

    豹子知是自己惊动了姐姐,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她。姐姐是个小心心的人,听了他的梦几天里寻思着找个人去圆一圆梦。

    自从豹子初五去了乡里,姐姐就思忖着圆梦的事儿。正巧这天路过李阴阳家的门,忽而他想起来,应该让李阴阳先生看个究竟,讨明白。她敲了敲门,进得李家,随即问了声“年过得好”,节内年下人们大都闲居在家,相安无事。除了吃喝玩耍别无他事。茶毕姐姐就闲聊起来,给李阴阳说出了豹子的梦。

    李阴阳在这一带远近闻名,从他爷爷辈上就学上了这种本领。那年山西遭了年景,一家人走西口逃荒要饭来到了这里。十几岁的他爷爷遇到了一个真人,那人实是五台山的和尚,出家云游四海,见他爷爷勤奋好学,就给他指点了些本事。从此就入了门,先是给左右邻居,看个面相、卜个吉庆、祸福,剪切个生辰八字,择个良辰吉日。后来又连带下葬埋人、测定风水,总之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人生在世总难免婚丧嫁娶,生老病死。

    民间的习俗各有千秋,就像葬礼时,自己家里的人不打墓坑,不扯孝布,否则就是自掘坟墓。自从这门手艺传到李阴阳的手上,可谓之是天作之合,加之他脑子转的活,明人不用细提,响锣不用重锤,灵动的人的脑子一拨就转,方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求他的人很多,就连丢失了东西、走失了牲畜也要求他占卜一二。近年来他也上了岁数,年下还又听起了山。

    每逢年三十晚上,他一个人敬观天象,看流水行云,测人生未来,有些时候测得还很准。去年测得张家营子有两个老人向西走了,果不出所料,没出清明,故在了村西的亲戚家里。这几年天气总是大旱,他看了几次,都是一半的收成。每年人们临种庄稼还须请教他今年下种的谷物品种、时间以及预测收成的大小。人们称他“活神仙”,还专门为他修了庙供奉。

    豹子的姐姐去李阴阳家请教。李阴阳说:是风水选的不好,尤其是豹子的团部,选的宅子方位太硬,不过正月恐怕要有事。并且圆了梦,根据梦中所述火烧该是好事,属于财鳖之兆。

    姐姐为豹子解了一次破,听从李阴阳的安排,在村北的祖坟凶兆之处,下了震物、灰包、弓箭等一应俱有。

    豹子总是想着带兵,有几次他竟流露出,他要下阴间去带兵,姐姐和家里都说他的话是胡说八道,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让姐姐给捂住了嘴。

    “真是不该了,大过节的胡嚼舌练根!”姐姐顺势朝天“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释破,释破!释破!”

    她拍了拍弟弟豹子衣服上的灰尘,看着自己挺帅的弟弟为他的嘴没有一点把门,有些气愤。一边拍打一边还说:“快四十岁的人了,总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好时大节的,就不会说个吉庆点儿的。”

    豹子咧开嘴笑了笑,寻思着说还能把好事情说坏吗?豹子仍然是大大咧咧没当一回事。

    这一个晚上老父亲泰山也觉得很奇怪,一连几次门无人推便自行敞开。他走遍了几个屋,里里外外看了个究竟并没有人进出,也没有什么风。老人家没觉出什么,好似自己在为年轻人守夜,一连跑了几个来回。谁家的老人也都是如此,为儿女操尽了心,时时刻刻总是祈盼儿女们平平安安,相安无事比什么都好。吃好吃赖全是都是小事,平平安安才是最好。

    初五豹子就去了团部,家里人为他揪着一颗心。正月十二那天,果不出所料,从团部就传回了坏消息,说是豹子得了重病,先还说是胃疼,后来又传来说是猝死。这么大的事儿真是令人心惊肉跳、大吃一惊。

    消息一传回,儿女们不敢告诉老人,唯恐老人们受不了。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一应后事的料理总得有个样子,豹子的三个儿子和妻子早已哭成了泪人。

    当天晚上豹子就托梦来。姐姐梦见豹子仍同先前一样完好如初,凛凛威风,着一身崭新的军服,披着一领军大衣。他的侍从为他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那马一色枣红,膘肥滚圆,身上发着亮光,一眼望去象似一团火。马“徐徐徐”地似在呼唤着主人,高昂着头,蹄子时而在地上踢踏,仿佛故意在引起别人对它的注意。

    豹子仍同先前一样,满面春风,脸上堆着笑,进得门来谦恭地对姐姐说:“姐,这不是我又回来了吗?我知晓那里的事急,需要我料理,新近招募了一大批兵丁,集训、操练、吃喝拉杂一应事宜均需要我。而且那里又都是正规军,整整一个团的人马,让我忙了好些日子。你们可知晓,人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着他解开大衣衣扣,露出他的军衔,对着姐姐昭示。“姐你看我这次是正规的上校团长军衔,大衣也是呢子面料。”说完片刻,就又要掀门而去,现在他仍忙得不可开交。

    姐姐见他十分傲矜与自信,亦对他的升迁而感到自豪。怱而又想起刚刚进门怎么突然又要走,爹妈弟妹们谁都还没见着,再忙也应留下吃顿午饭,和亲人们见个面,寒喧几句。但见他执意要走,急忙上前想将他拉住,刚伸出手来探住他的衣襟,不料他扭头就走,姐姐一边拉他,一边规劝,片刻之间听得鸡鸣,就不见了兄弟和一应人马的踪影。好在姐姐手捉的牢固,攥住的一只钮扣被撕裂下来,蓦然间她从梦中醒来,手中仍握着一只钮扣,金灿灿的,恍似人间为冥世间造就的纸扎,金戈铁马全是纸的。

    李阴阳正盘膝坐在炕中央,双眼微闭,似在闭目养神,嘴里不时地翕动着,仿佛在叨念着什么口歌,振振有词。地下跪着无数求神拜佛解难欲渴的乡亲,巴望的眼神直盯盯地瞅着李大仙的每一个动作。

    有人也在偷偷地絮叨:“你看现在好像是神下来了,整个人就好似在半天云中,飘飘怱怱。嘴里念叨的哪些话语全都是神仙给传授真言。去年神仙判定西村张老汉家有响动,一个老汉执意不听劝阻就冲着西方极乐世界去了,真说了个准,没出清明张老汉好一个硬朗朗的人,头天晚上还玩着纸牌,挺好的。突然一跤滑倒跌了个不动弹,走了,真是不可思议。人活在世,不知何日就要归西,可是说不准啊!”

    另一位老者接上了话茬:“你还没见,去年李阴阳听山归来说前梁今年一片金黄,糜谷一定好收成,但是中间夹着一道白光,恍似有一股冷子夹在中央,当当正正就打在对圪旦的梁上。果不出所料,去年但凡种糜谷的人家都收了十成,只是对圪旦坡上整整雨打了一道线。偏偏杨二毛家不听人家说,全种了荞麦,还是正在扬花的时候,一场冷雨洗刷了个一干二净,哎西人的苦――白受了一场。人常说听人劝告吃饱肚子,一点也不假。”

    “窣、窣、窣”,李大仙猛然间全身像一张筛子自上而下地抖动了起来,又仿佛是一条蛇抖动的次序由上而下,蜿蜒曲折,面色也变得苍白,继之双眼也战栗起来,犹似一场旋风来的迅猛异常。刹那间颤动由弱至强,又由强至弱,一场狂澜卷过,李大仙张开了嘴,声调和音色全变了样儿,满口四川人的腔调。大家静听着,知晓李大仙顶的是一个四川神仙,否则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说一句四川话的。

    “啥子嘛,噢!我听到了。”全是传过来的口吻,像打电话似的,“西村应该拆开一个口子,那边树后养着一个团的兵力,什么兵马?我听清到了,清楚了。要啥子吗?派一个人去,当什么?团长,是团长,必须是带过兵的……豁子开的小了,怕是过兵过得太慢,否则会撞到墙上的……”

    “东村一个小伙子三十晚上去坟墓上学拉胡胡,也走了,走的好远好远,看上去像是走在一片明镜里没了,噢!明镜原来是一湾河水、一团湖水。”

    “西梁有一道火光,又好像是雷劈的声音,声音好大哟,有点听不清了。西梁就几家人家吗,注意就是了。”

    “再往西一点儿好像是一眼井,井里有人,不是在水里的,是在地上的那些井里,井上好像还安着一个辘辘嘛,湿漉漉的一个小孩子,是的,是个小孩子……”

    “前梁是一片白,后梁红彤彤的……好头痛呀!……”

    忽而李大仙双手抱紧了头,只是一个劲地说他头痛,俨然是从仙境处归来,带着教皇和圣旨般的虔诚,口里还在默默地念叨着,“天机不可泄露呀,天机不可泄露呀!”。

    他常告诉人们说,但凡去过阴间之人,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不可以告诉别人,告诉了就会头疼,而且疼的十分厉害。

    豹子姐姐夹在人群里,听到一些似懂非懂的半截子话,不过她听得最清楚的话,就是要一个带兵的人去,下去后也还是带兵,仿佛真的圆了她昨晚的梦。她猜测是否是弟弟托将梦来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预兆在先,事出在后,一切都需要预防小心就不会有大错。常听人们告诫:迷信、迷信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李阴阳从仙境里转回来了,整个人就像是在云里雾里,一个悄然的大彻大悟,他就从另一个人变成了自己。一阵儿的手舞足蹈哼哼哈哈才冷不丁安静了下来,口角仍留有缕缕白沫,脸色也渐渐的由白变红,蓦地就还原了自身。见前来求神的人跪拜了一地,他“啊”的一声,然后双手合一,默念着经文,好似在念叨“阿弥佗佛”之类的佛语,让求神拜佛的人们都似懂非懂的神秘了好一阵子。

    炕桌上早摆满了四四方方,大约三寸见方的黄表纸,是前来求大仙赏药用的。只见李大仙仍然如一团空中的迷雾,念念叨叨,忽而一只手从空中伸起,在那高高的空中,一边念叨一边粘抓着,不断地向下方的纸上撒出一些碎纷纷的小粒,任由天命般地撒落在纸上,发出了“窸窸、萃萃!”的声音。那些微粒里,有红的、紫的、咖啡色的各各不尽相同,有的还好似活物,在纸上不断的跳动。大仙的那只手刚一收回,下边求神的人早已心领神会,急急忙忙将自己的药连忙包好,然后放下十元、二十元的不等,并且叩头谢恩,然后告辞。

    终于轮到姐姐金娃了,她早放好了四张小黄表纸,人低下头去,没有着意观看大仙的表情。她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一并祝愿弟弟豹子的噩耗不是真的。她来讨药也全都是为弟弟的,弟弟原先就常闹胃疼,看着弟弟的身子骨一日日形销骨立,她早就不忍心。做官不知道是图了个什么?图名吗?人总是没有完人,背地里还常听到人们对豹子的骂声,图利吗?即使家有了钱粮万石,人殁了没见谁能够带走些许。人,总是争名夺利,看不到最终仍是两手空空,好多人可以说是白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儿。

    那年的春天来得忒早,一过正月十五树叶就开始泛绿,街口巷子里冻结的冰消得象一片片小溪。一缕缕暖和的春风吹进来,不得不让万物甦醒,人见了人再也不总是冻出“呵!呵!”的热气,问讯和相握的手也显得十分大方而朴实。

    春终于来了,似乎来的有些突然,金娃的忧虑仍然是一片迷团,她为弟弟操的心真是太多了。刚一探进早春,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不幸,弟弟的消息一经传来,她先还是感到吃惊,继之,她又回过头来思忖,这一切想必都是天意。早有预兆,正月的梦,以及弟弟的一连串的言语,他是接受了神的使命,天命难违。人的命运天注定,莫强求。金娃终于抹去了泪水,把思念化为回忆。

    正月十五那天人们又开始闹起了红火、秧歌、高跷、彩灯……数不胜数。金娃的妹妹银娃原本定下今天出嫁,婚事前就遇到了弟弟的丧事,可谓之冲喜。按理说预兆也不算佳,不过今年的炮声放的浓烈,人们总是期盼那响亮的炮声震吓跑一切的邪恶。总之,活着的人还得好好地活着,婚丧嫁娶一样样不能少。银娃的心里总存在着一些余悸,哥哥为什么这么早就突然的去了,人生不幸。对于她的爹妈以及嫂子和侄男旺女,真可谓之是一场灾难。中年丧夫,少年丧父,晚年丧子,可悲可叹,令人遗憾、费解。这老的老,小的小,孤儿寡母。银娃真不愿意此时再大办这桩婚事。

    无可奈何花落去,人请了,一切俨如不可改变似的,早就有人说过:车到山前,没有路也会逼出路来的。银娃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姐姐金娃,她不愿今年过门。这是一道难题,车马未动粮草早已先行,人动了,亲戚们早已车水马龙般的有了行动,万事皆备,树不动,风却不止。

    姐姐又去问了李大仙,一个答案——冲喜,喜事一定要办的比丧事隆重,看看谁冲了谁,还说不定。婚事正对着丧事,会冲掉了丧事的晦气。办事虽然不是在一天,却是在同一个年头,甚至一个月子里,都是正月。就看谁的气壮,喜冲丧,或是丧冲喜,谁的运道旺就会冲掉另一个的晦气,一切的一切,也许又都是命中注定。

    银娃的女婿是在军队里,领着队伍、将领、枪枝弹药,婚事前的余悸各自存在心头,一股股浓烈的浓烟未散尽,喜不起来。不过人人都已事先做好了准备,冲锋陷阵,去冲开这几天来的晦气。头天天气还很沉闷,阴郁的空气中饱含着湿气,人们预料正月十五应该是雪打灯,预兆说:好年景应该是正月十五雪打灯,八月十五云遮月。银娃和女婿宪材却没有这样想,他们要冲开眼前这团阴霾。俩人私下里窃窃祈祷:明天一定是个好日子、好天气。

    早晨天空中就飘洒下一丝丝雪花,不过明媚的阳光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张望。可谓之天若有情天亦老啊,一大早那大地就在震撼,俨然是受了锣鼓喧天的惊扰,红火的队伍早早地开始了彩排。天真有情啊,风停了雪住了,轻柔的雪花为节日,也为银娃和宪材的婚事增添了异彩纷呈的景色,一片银色在阳光的辐射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碎纷纷的雪花粒粒如珠、如玉、如银。这样美好的天气献给成婚的人,那心情该是多么好,珠联璧合,天作之合,让以前的一切成为过去。

    娶亲的车队过处,一片震撼,先是炮声,后是车子的嘶鸣声,鼓乐班的锣鼓喧天声,就连天空也烟消云散。靓丽的情空,恍似专门为她俩的婚事让开了一条路,人的喜悦带来了天空的情。车子过处迎来了街道两旁人们惊喜的观望和欢迎。要的就是此种气氛,冲决一切晦气。新房左右被红色包围,红红的喜字,红艳艳的对联,红花、红门、红被、红毡,一路红红火火,都在为迎接新人做好了准备,未及新人进门,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了晴空。紧接着是一连串机关枪的响声,人们不得不捂住双耳,这声音似有一种令人胆颤心惊的滋味,神鬼怕恶人,人已经吃惊,何况人死了变成的鬼。这桩喜事就算落定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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