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亡漠原  第14章 猎狐阵

章节字数:4506  更新时间:09-08-29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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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盛夏,太阳几乎一露脸就炽热难当,大殿内安置了不少冰石,用来驱散酷热。阳光透过拱型窗台和层层纱帘,照在漠帝的书桌上,亮得刺眼。

    漠帝握紧手中的狼毫笔,漠原训示:生翼之人必惹灾祸;每年每月,漠原国上下都要检查一次,看有没有哪个人长出翅膀,漠原人人自危,生怕哪天一觉醒来,长出不该长的东西。到时,会被绑在漠原宫神明殿内千刀万剐,血祭后活焚成灰,家族中人也无法幸免。生翼之人,是漠原国最大的恐惧。谁知灾祸之翼竟然长在万民景仰的漠帝身上,这种消息传了出去,漠原必定生出内乱,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总医官求见。”总管刚传令回来,被总医官拦住,要求面圣。

    “传。”漠帝镇定自若,暗暗感叹,老狐狸来得真快。

    “陛下!老臣无能,让陛下受苦了。”白发苍苍的总医官,慈眉善目,满脸愧疚跪倒在地,“没能及时发现厉鬼疫,差点导致灭城之祸,老臣惭愧啊。”说完,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没有总医官的照顾,孤王早就夭折了。”漠帝忙扶起总医官,搀到一旁坐下。

    “陛下,老臣有日子没为您检查了。”总医官拉着漠帝的手,来到安神殿,这里是漠帝每日体检的地方。

    “为孤王更衣。”漠帝平静无波的脸上,没有显出任何异样。

    总管立刻为漠帝宽衣,解掉腰带,脱掉长长的外袍,中衣……直到内裳,显出漠帝薄瘦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后背,漠帝很高也很瘦,有很强的存在感和摄人的威严,不管站在哪里,总是英姿挺拔。

    “恭喜陛下,身子在转好。”总医官仔细地检查完,满脸欢喜。

    “是吗?”漠帝浅浅一笑,任由总管为他穿上衣袍。“孤王没觉得,还是一样昏昏沉沉的。”

    “总管,老臣有话要与陛下单独说。”总医官喜笑颜开。

    “微臣告退。”大总管立刻退下,关上殿门,守在外面。

    “陛下,您有多久没服药了?”总医官仍然笑眯眯,混浊的眼睛,眼神凌利如刀。

    漠帝淡淡开口,“一日八次,从未间断。”

    “陛下脉象有力,脸色红润,瘦而不虚,与水星时脉象不符。”总医官和蔼可亲,取出藏在袖中的遗诏。“先帝有令,老夫穷尽一生,必定保您周全,而您却枉信忘忧贱婢谗言,擅自断药。您可知罪!”

    “先帝命孤王服药,却没有命你篡改药方!”漠帝强压胸中怒火,如果不是忘忧出现,他今年就会死于非命!

    “老夫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死而不已,从未篡改药方,您欲加之罪,老臣不服!”总医官从容不迫。

    “孤王问你,这份药方可是你的字迹?”漠帝掏出一叠药方,银狐深夜彻查总医官府邸,从暗格中翻出的这份药方,上面加了三味药,将之前的药方完全打乱;苦口良药变成了慢性毒药。千鸟的药方,可阻止双翼生长,又不危及漠帝身体。

    “陛下,老臣的字迹可以模仿。”总医官泰然自若。

    “这个也能伪造么?”漠帝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玉玲珑,刻着镂空的花好月圆,下面坠着金色流苏,这是先帝在总医官六十岁生日时,御赐的寿礼,漠原最有名的玉器工匠打造,独一无二。

    “陛下,您从哪里得到的?”总医官双腿一软,吓得面如土色,丢失御赐宝物,罪名极大。

    “这枚印章呢?”漠帝淡然开口,手中是总医官的镶银鸡血石印章,也是总医官的官印之一。

    “陛下,老臣该死啊,陛下!”总医官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银枭,取账本来。”漠帝不怒而威,气势逼人。

    “是。”隐在暗处的银枭,手中厚厚一沓帐本,记录着药库这些年的贵重药材丢失名目,流出途径以及出售药铺的名称。

    “陛下,”总医官仔细看过之后,脸上的恐惧消失弥形,露出些许得意。“谜林被毁,药材尽失,宫中药库空虚,目前能最快调集的药材都在药铺之中。”只要让他活着离开,他就能把死罪变成奇功!时光飞逝,奄奄一息的病秧子突然长成了漠原巨鹰,眼神锐利,巨爪如钩,招招致命。

    漠帝握紧双拳,谜林是漠原最大的草药来源,占了总来源的五分之四。总医官掌握着境内六分之五的药铺,万一把他逼急了,药价疯涨,漠原同样会出现内乱。现在不是与老狐狸撕破脸的时候,他生翼的事情,同样瞒不了多久。

    “陛下,惊澜将军求见。”大总管打开殿门,身穿铠甲的惊澜戴着将军冠,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陛下,夜月城部署妥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惊澜绕过彩绣屏风,遇到跪倒在地的总医官,满脸惊讶,“总医官,您怎么出这么多汗啊?像淋了雨似的?”

    “陛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总医官战战兢兢地磕头不已。

    “总医官,我刚带了令郎和令孙到训练场,教他们骑射。他们几个都很有天赋。”惊澜一进来,见两人脸色不善,便知道进展不顺利。“近日夜月城连续发生凶杀案,为了保证总医官府邸的安全,我还用了重兵把守。”

    总医官如遭重击,倒地不起,“陛下,请求您,老臣愿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他与撒耶达成约定,撒耶散播瘟疫,他倒卖药材谋取暴利,现在富国敌国,但惊澜重兵在握,只要漠帝一点头,他家可以须臾灭门。“老臣前日为树玉总管、忘忧医官、流箫学医上药时,尽心尽力,请您开恩。”如若不然,他就挣个鱼死网破。

    惊澜脸色煞白,老东西竟然对他们三个下毒手,顿时怒火中烧,上去打掉了他仅有的两颗门牙,涕泪和鼻血弄得满脸都是,捂着脸哎哟哎哟得没完。

    “来人!宣贾御医!”漠帝厉声喝道,“总医官不慎滑倒。”

    “是!”殿外的总管立刻飞奔到御医院,拽着贾御医就跑。

    “陛下,微臣来见,总医官您这是怎么啦?”贾御医看到总医官的狼狈模样,惊讶万分。

    “总医官旧疾复发,不小心滑倒了。”漠帝急忙扶起老人家,“快快医治。”

    “有劳陛下了。”总医官挣扎着爬起来。

    “是!陛下!”贾御医不敢怠慢,急忙把脉皱眉,“总医官心疾突发,脉象紊乱,需要静养。”

    “总医官自五天前,宫内宫外奔波劳碌,甚少休息,大概是劳累过度。”惊澜初时不解,现在恍然大悟,被哥哥摊牌之后,又惊又吓,再怎么老谋深算,脉象一定极乱。

    “总医官,您忍着点。”贾御医拿出随身药盒,为总医官清理脸上的血迹,“摔得真重。”

    “哦……哟……哟……轻点……咝……”总医官疼得泪流满面,“谢陛下恩典。”

    “总医官,城内流言四起,还请您不辞辛劳,去夜月城门以你世家名誉宣誓,为孤王清除流言。如若有假,世家尽诛。”漠帝脸上满是不忍,“不是孤王为难,不立重誓,不足为信。”

    “谢陛下开恩。”总医官犹豫片刻,跪下谢恩。

    “贾御医,为总医官配制药材,治愈旧疾。”漠帝严厉下令,“不得怠慢!”

    “属下遵命。”贾御医扶着总医官往夜月城门走去。

    “哥,打草惊蛇,后果难料!”惊澜等他们走远,急忙提醒。

    “学医流箫,五年参加了十次殿试,都未能升为正式御医。”漠帝拿出银枭调来的流箫考卷,字体隽美,回答得体,依症断病,考虑周全,卷子被修补过,署了他人姓名。“老狐狸冒用他的试卷,给自己心腹升格。”

    “卑鄙无耻!刚才应该把他揍成半身不遂!”惊澜把拳头捏得咯咯响。

    “孤王自有安排。”漠帝下令,“影卫,听令!”

    “是,陛下!”影卫身形一闪,跪在漠帝面前。

    漠帝俯身到影卫和惊澜耳边低语良久,影卫连连点头,惊澜又惊又喜。

    下午,名望极高的总医官立下的重誓赢得全城的信任,流言烟消云散,在贾御医的搀扶下,坐上了自家座骑回到府中,谁知儿孙们正在家中玩骑射营的游戏,围着数十草人射箭,家中长子乱箭射偏,一箭正中总医官的前胸,当时血染医官府,总算救治得当,捡回一条性命。

    “哥,怎么会一箭射偏呢?”惊澜获得消息,脚不点地赶到漠帝面前。

    “总医官的子孙姿质平庸,不是贪财就是好色,没有能力出众之人。”漠帝拿出鹰眸的调查资料,“他身居高位,自有不法药商和趋言附势之人围绕左右,现在他身受重伤,必定要辞去职位。他继任总医官一职的数年内,娶了八房年轻貌美的妻妾,族中叔伯子侄也有不少,必有图他财富之人,也有妄夺其位之人,一场家乱在所难免。”

    “他?!”惊澜哭笑不得,他当上总医官已经五十多了,还娶八房妻妾。

    “总医官在御医院一手遮天,必定有人不愿同流合污,不是被屈才贬用,就是辞官远离,但也有人伺机而动。”漠帝浅笑,“大浪淘尽,金砂自现。”

    “哥,你打算怎么样做?”惊澜两眼放光。

    “命鹰眸深入御医院,查明每人的特长和医术,半个月后来报,那时家乱也应该完成了。”漠帝揉揉酸疼的肩膀,如果不是忘忧和流箫在,他无法与总医官摊牌,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治树玉,救活谜林。

    傍晚,漠帝来到青柳宫,流箫正在花园池塘里喂彩鱼。

    “见过陛下。”流箫的手臂好得很快。

    “忘忧呢?”漠帝环顾陈设素雅的清景阁,不见她的踪影,心头一紧。

    “睡了一天,还没起。”流箫注意到漠帝身后,跪了满院的侍女侍者。

    “晚膳设在青柳宫。”漠帝回过头,一干内侍急忙去准备。

    “陛下,微臣有本奏。”流箫急忙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奏章,他要为冤死的养父,前任总医官千鸟申冤。

    “你近日身体可好?”漠帝没有理睬,他知道千鸟的冤屈,但时机不到,取证不足,不能立案。他取出总医官临走时留下的药瓶,说是可以解三人之毒。

    “谢陛下关心,”流箫接过药瓶,闻了闻,“十蚁惊。”

    “你需要么?”漠帝为了查清药方,自幼熟记了所有药方的名称和作用,每种药材名称和特性。但他从未为人诊治过,医术是不断实践和积累而成,即使他能将医书倒背如流,也只是纸上谈兵。

    “陛下不接奏章。”流箫俊美的脸庞黯淡许多,碧绿的眼瞳失去光彩,年幼的他跑了六次刑律司,硬闯五次公正寺,没有谁肯相信一个孩子的说辞,其间的波折苦痛,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在御医院里熬了十年,受尽羞辱和毒打,只为了能见到漠帝,呈上这本奏章。

    “一个月后,孤王要你穿着御医袍,在大殿上呈这本奏章。”漠帝掷地有声,“三天之后,所有学医和御医都要参加殿试,层层筛选,优胜劣汰。”

    “是,陛下!”流箫惊喜万分,像在冰天雪地冻僵的人突然泡进温泉。

    漠帝从容走进忘忧的安神轩,这里竹林环绕,清风阵阵,安置了水石和火石,冬暖夏凉,层层纱幔轻轻拂动,忘忧躺在紫檀木榻上,卷着彩蚕锦毯,墨黑的长发如丝绸般光滑,雪儿像围巾般保护着忘忧的颈项,柔软温暖的白色绒毛给熟睡中的忘忧带来极大的安全感,细腻光滑的脸颊透出美玉般光泽,长长的睫毛投出淡淡的阴影,粉嫩的唇微微上翘,睡意正酣。

    漠帝看得出神,漠原女子以丰腴高挑为美,她很纤弱算不上美人,却让他转不开视线,轻轻在指尖缠绕她的黑色长发,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让他忍不住凑近,想闻得更仔细。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安睡的忘忧,她熟睡时才显得不那么疏离,轻轻浅浅的笑意能透到他心里。

    “咝!”雪儿蹿起来,圆睁着红珊瑚般的大眼睛,气呼呼瞪他。

    “嘘!“漠帝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雪儿不要出声,他只是看看,没其他意思。

    “忘忧!忘忧!”惊澜的大嗓门响遍青柳宫,声音越来越近,直奔安神轩而来。

    “什么事!”漠帝拦住惊澜。

    “玉哥哥!快不行了!”惊澜上气不接下气,跑了大半个漠原皇宫。

    “忘忧,醒醒。”漠帝脸色大变。

    忘忧向来睡得很浅,漠帝进来她就知道了,只是装睡不想睬他,惊澜的大嗓门让她不得不起身,动作迅速地整理衣服和小包,赶到地宫时,只见树玉像被烧焦了一般,呼吸很微弱。

    树玉混混噩噩,每时每刻每寸身体都像在火上烤,勉强睁开眼,看到没有受伤的手和腿都变得焦黑,心里苦笑不已,陛下不顾一切想要救他,而他却一心求死。

    忘忧双手结印,手掌中闪出流动的湖蓝色粼光,一道繁复的蓝色环形云纹刻进树玉胸膛,黑色顿时变浅不少。

    “忘忧,你怎么会水系法守护印?”惊澜突然想起之前,忘忧为漠帝下的守护封印,争取了不少时间。

    忘忧无奈地看了看惊澜,问了也白问,她不知道。今晚必须去石林一趟,这道守护纹只能维持五个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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